徐璐不肯要, “那刘秘书你呢?”
“老板去深市了,我在这儿等消息, 看要不要过去。”其实老板说的是亲自把他们送回去, 但他现在更担心小茹, 整个人显得急匆匆的。
去深市了啊……徐璐微微有点失望, 没能第一时间跟他道歉,但又觉着这才是一个父亲的正常反应。
她为自己对他的误会, 愈发愧疚了。
“行,那麻烦刘秘书了, 您忙去吧。”也不拿季云喜的别墅钥匙。
刘光源点点头, 帮买了车票和几袋吃喝的,目送着他们上了车, 才转身出站。
“姥姥,车车!”对面中巴车的轮子好大呀,他好喜欢,跟以前坐过的一样。
“是啊, 车车, 昨天动物园好不好玩呀?”
小家伙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好玩!”
徐璐摸摸他脑袋, 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包子了,懂事,乖巧,教养也好。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好的孩子是林进芳和那臭男人生的。
不是说进芳不好,是她胆子真太小了,跟领导说句话都战战兢兢,怎么就会教得出这么“临危不乱”的儿子呢?
那男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姥姥,果果。”
徐璐顺着手指,见车站门口有卖苹果的,反正离开车时间还早,就抱他下去买了几个,没找到水龙头,又买了把水果刀,削皮分小块儿喂他。
宝儿自己先不吃,要喂姥姥。
徐璐嫌他手脏,不要。
一个要投喂,一个坚持不吃,祖孙俩玩得乐此不疲,倒是把季云喜那头的事给忘了。
车程两个小时,到宣城县,徐璐又把他带去换药。小孩子的伤口本就好得快,宝儿这几天都没沾水,缝合的地方已经慢慢愈合了。
“后天再来换两次,应该就能拆线了。”
徐璐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那会留疤吗?”
“这么大的口子多多少少会留点,但孩子皮肤好,生长发育快,以后会越来越淡的。”
徐璐又有点失望,这么白净的小帅哥……不过,跟他的贫血比起来,留点疤真不算事儿。
现在还不知道贫到什么程度,大夫没确定治疗方案,她也不敢乱买什么微量元素叶酸给他吃,只能多买两斤水果和大骨头。坐拖拉机到连安乡,正赶上糖厂午休,进芳知道宝儿没事了,抱着他亲了又亲。
可惜,小家伙不给面子,张着手要姥姥抱。
把他妈妈气得红了眼,又什么都不敢说……委屈巴巴的。这孩子不像她亲生的,从来不亲她。
杨大满听说他们在厂门口,硬要开拖拉机送他们回村。
徐璐也从不占他便宜,给了一块钱的车费,相当于包车了。
到村口的时候太阳正大,小卖部还开着窗,进梅在里头打瞌睡。
宝儿方下拖拉机,就呲溜一声往窗口跑,“二姨,二姨,肥家家。”他以前常在窗口跟前要吃的,二姨会背着姥姥偷偷的,多给他半袋酸梅粉。
进梅揉揉眼,“我这是做梦不成,怎么还听到宝儿说话了?”
“就是我们回来啦。”
“呀,妈回来了!”
徐璐生怕她闪到肚子,赶紧扶住她,“慢点儿,那小子还不够吓人的啊?”可别再让这个家雪上加霜了。
进梅忙着热饭热菜,废柴老妈搬个小板凳坐院墙脚下,闻着熟悉的饭菜香味儿,吹着村里的小风,听着熟悉的鸡鸣狗吠……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别人的金窝银窝,终究不如自个儿狗窝啊。
而这个“别人”,此时正满脸怒气。
季云喜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和乐融融的一家人,额头的汗都下来了。前妻杨静像只老母鸡一样护在孩子跟前,“慢点儿”“小心”“怎么这么不省心”,嘴角的笑意居然是罕见的温柔娴静。
冯家全家都在围着孩子打转。
那是他们家的亲孙子,他能理解。
可是,他的孩子,已经失踪三天半了,又有谁管一下?
“季老板来了?快进屋坐。”冯家人待他如上宾。
可不就是上宾麽?本来冯家就是村里普通的农民,后来因为娶了那个女人,才举家迁至深市的。
当时,他断给前妻六万块。八年前,也就是一九八六年的六万块,可不是小数目。
他算净身出户了,只为给小茹一个安乐的成长环境。
却没想到,他的孩子被“照顾”成这样。
季云喜板着脸,只问:“她房间在哪儿?”
姓冯的男人一句话不敢说,只领他到最深处那个房间,全程眼光闪烁,不敢看他。
那是间十多平米的屋子,也不算小了,但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跟李家村那家小卖部的一样大……怎么又想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了?季云喜眉头皱得死紧。
“不是,季老板,不是我们让她住的,是她说就喜欢这间,原先那间您见过的,说是要给弟弟住。”
“谁说的?”
男人一顿,“她妈。”
季云喜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看向屋内。杂乱的床铺,被褥团成一团,床下堆了一堆鞋子,运动鞋,皮鞋,凉鞋……还有一双不太干净的毛拖鞋。
他只当没看见,走过去打开衣柜门,几件犹带汗味的衣服滚落出来……终究是女孩子的东西,他不好再看。
“除了书包和存折,还有什么不见了?”
“小录音机也不见了。”
季云喜一顿,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去年暑假过去宣城县,小刘带她去买的。他整天忙得要死,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给她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什么宣城买不到的,就让人去省城给买。
没想到,她那么喜欢。
“她平时会带去学校吗?”
姓冯的男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带不带,都放那张桌子上,每天晚上都要听一会儿呢。”
季云喜顺着手指,看到一张杂乱的书桌,书本摆放得横七竖八,上头还扔了一只穿过的袜子。
这么多天了,她妈有时间带弟弟,就没时间帮着收拾一下吗?
季云喜刚压下去的怒气又冒上来。
但当务之急是找孩子。每次小刘打钱都打她自己的存折上,她把最重要的存折,最喜欢的录音机都带走了,校服却还在家……说明三天前她根本没去学校。
果然,去到学校一问,季茹那天早上根本没进过校园。
要么是被绑架了,要么是有预谋的离家出走。
季云喜更倾向于后者。如果是绑架的话,绑匪急着要钱,早就通知他了。
还知道把存折带走,不算太傻。季云喜松了口气。
又让班主任带着,找平时和她玩得好的几个同学。他不苟言笑,黑面神似的,对付几个小混混样的孩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问出来了。
说是她这段日子都不喜欢去溜冰,总说要找个什么对象,去天涯海角。
杨静咋咋呼呼:“这死丫头不学好,我就说她铁定早恋了,每天大半夜才回家,鬼知道做些什么事!”
季云喜瞪了她一眼,平时不好好教,现在发脾气有什么用?
杨静可从来没怕过他,以前做夫妻时不怕,现在他管不着自己了,更不怕。
“季云喜你什么意思?还怪我咯?我每天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她都多大的人了,房间不会自个儿收拾一下,乱成猪窝了还得等我伺候啊?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
“杨静你少说两句。”姓冯的男人,讷讷的拉她手臂。
可惜,他不止胆子小,力气更小,一把就被杨静甩开了。“我呸!别来假惺惺做好人,你要能耐点,我也不用两头忙,你看看人家小慧,啥都不用做,整天待家里带带孩子,做做头发就行,昨儿约我打麻将,你看我哪有时间去?”
噼里啪啦,男人根本无还口之力。
季云喜听得不耐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刘光源在云安市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通知,第二天刚回到煤矿上,办公室的人就说老板来电话了。
于是,大家只看见老板的第一心腹“嗯嗯嗯”“是是是”的答应,挂掉电话就开始问谁会开车。
这年代会开车的真心不多。
刘光源找到两个,帮着开轿车和面包车,又把原先开小货车的全叫回来,人手一辆,两人一组,拿上季茹的照片,从大渔乡到宣城县,再到省城,甚至隔壁云安市的每一个大型收费站找人。
剩下不会开车的,也出去四处找找看。
大家都知道,现在找的可是老板唯一的掌上明珠,搞不好以后就是他们的新老板了……谁也不敢不卖力。
反正矿上早就停工了,索性倾巢而出。
季云喜从深市找到关系,在火车进站口和检票口看到过季茹的录像,证明猜的没错,她就是去云岭省找自己了。
真是个傻孩子,要去打个电话就行,搞什么离家出走。
外面的世界那么乱,哪是她能浪迹的。
徐璐回家找回了精气神,容光焕发,每天早出晚归挖药,见到啥都对照着图谱来,也顾不上太阳晒不晒了,救孩子要紧。
好在,宝儿真的很争气,接下来两次换药都一次比一次愈合得好,大夫说两天后就可以去拆线了。到时候查个血常规看看,还要不要输血。
只不过,听龙战文说要跟着刘秘书出去找人,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
他闺女还没找到啊……徐璐又隐隐有点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的,头有点儿晕,晚上休整一下,明天双更啊~多谢“pia~”“keke2018”投雷,么么哒~
第52章 052
到了拆线那天, 进芳还要上班, 自然还是徐璐带宝儿去的。
而且还刚好是星期六, 进荷的周末和元旦节连在一起,可以放三天, 她索性直接去到学校接进荷。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个年代的学校。
矮矮的围墙,一次只容三四人通过的狭窄大门, 灰扑扑没有一根草的操场上稀稀拉拉几个孩子, 两栋简易的四层楼就是教室……跟她上过的中学完全不一样。
当然, 因为里头没啥好稀罕的, 所以门卫也不当回事儿,随意进进出出的还真不少。
许多背着背篓进去捡柴的, 厕所后门挑大粪的……徐璐叹口气。
见到个比较瘦小的孩子,估摸着应该是初中部最低年级的, 让她帮忙喊一下林进荷。她和宝儿就在花坛边站着。
一群只穿短袖的男孩子在追着个气不足的篮球跑, 虽然又瘪又破,但鲜活的脸蛋上, 全是满满的生机。
希望她的宝儿也能拥有这样的人生……徐璐紧了紧兜里的五百三十六块钱。
今天一次性得这么多,是她连续挖了快一个星期的收入了。
进芳和进梅都心疼她,说她脸都晒红了,再去晒几天, 那层红就会脱皮, 然后转黑……又回到她穿越来时的模样。
但,在那么大的经济压力面前,她真没心思想那么多了。
“妈, 怎么脸这么红?又出去晒太阳了?”林进荷远远的跑过来,满眼“嫌弃”。
徐璐揉揉她脑袋,“农民不晒太阳吃啥?你咋还这么矮,在学校没好好吃肉麽?”而且衣服和裤子又换回那身短短的了。
小丫头急得跳脚,“我每天都吃好多好多饭……还有肉,可就是不长!”她也很委屈啊。
已经稳坐初一一班最矮宝座一个学期了。
徐璐见她真急了,笑道:“怕啥,你现在还是儿童,还没进青春期呢,个子长得慢正常,等过了十二岁,肯定猛窜。”
生物课本上也是这么说的……进荷勉强点点头,又问宝儿额头上的纱布是怎么回事,三个人,哦,不,三代人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才收拾了东西去坐车。
大夫看过创口,这么小的孩子,能乖乖的不抓不挠不沾水,又把他夸了一顿。
拆线的时候是真疼,得把缝线从已经愈合拢的肉里拉出来……徐璐都不忍心看。
等拆完,宝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红通通的,额头上还出了不少汗。
又去查了血常规,又做了一个什么实验,才确诊是最常见那型,做B超说还好脾不大,最终给输了一次血,让两周后再来复查。
兜里还没揣热乎的五百多块钱,又只剩一百多了。
徐璐叹了口气,彻底击倒一个家庭,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生病了。
但进荷露着的脚踝,她实在看不过眼,还是得去买套衣服给她。心想,没钱有没钱的买法,便宜点儿暖和点儿就行。
但小丫头坚决不要,说她宿舍里还有。其实是妈妈给买的新衣服舍不得在学校里穿,每次回家“交差”样穿回去,妈妈看过就立马换回旧衣服。
“上次买的喜欢怎么穿都随你,现在咱们买便宜的,你上课也能穿。”
虽说要买“便宜的”,可女生的眼光,尤其面对衣服时,总是会什么漂亮看什么……漂亮的一般都不便宜。
她看上的,进荷嫌贵,进荷看上的,她又嫌土。母女俩拉锯了好几个地方,也没定下来。
“走,宝儿,咱们换个地方!”徐璐觉着还是要让他多锻炼,能走都不抱。
“一一。”奶声奶气。
“你姨姨在前面呢,你看,像不像个小青蛙,长手长脚。”
进荷听见,回头做了个鬼脸。
宝儿却不走,还在叫“一一”。
徐璐回头,见他正指着墙角呢。那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两家店铺之间的缝隙,只容一人可过。
“那里没有姨姨,你姨姨在前头呢。”他还小,发音不准,“姨姨”和“一一”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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