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方怎么看不出来太高兴的样子?
“傅夫人?”老太医见女人没有反应,再次叫了一声,见她回过神,示意她将手拿走。
祝宁婵眼角微抽,抽回手之前还用力的捏了一把,让伤口处喷出了更多的血,然后才退到一边郁闷的想要咬手绢。
而李显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也不说话也不上前。
很快就又过来了一个太医院的学徒,帮着老太医一起给傅成和处理了下腹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在宫中侍卫的麻利动作下,傅成和很快就被送回了府。
祝宁婵自然也是跟着回了去,要说这傅成和没死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现在看着还有气,这里可不同于现代的医疗条件那么友好,随时有可能爆发感染类的并发症而凉了。
等到他们回到傅府安排妥当之后,六公主也回了来,又是哭啼了一番。这夜除却傅府,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是一片惨淡。
皇帝很快就命人彻查此事,京中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大臣们整日里也是哭丧着脸,如果没别的事儿几乎都是闭门不出。
这傅成和总是眼看着不成了,偏偏却被宫中如流水一般送过来的好东西吊着命。祝宁婵早就预料到了皇家不会让男人轻易的去死,本朝可是很迷信的,总不能让外人讲究这六公主命硬克夫,好好儿的一个朝廷未来肱骨之臣,就硬生生的被她克死了。
这几日里,六公主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就搞些别的,男人都要没了,还哪里有闲情弄这些没有用的幺蛾子,只是见天的往宫里钻,最后还是太后亲口斥责了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安生窝在了傅府内。
府中伺候的人很多,特别是雅卉,甚少有好脸色能让祝宁婵见傅成和一面,似乎是在防备着她将自己克夫的名头坐实。祝宁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你当她愿意每天哭丧着脸坐在男人榻前吗?
外面不安分了一段时间,据说最后草草的端了京城内的一间花楼,说是西域人建在京城的据点,至于为什么区区一间花楼就能塞进宫里那么多死士这一点反倒是没有人去求证,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然后就在出了这件事的一个月后,傅府迎来了一位大人物。
那就是傅成和留在江南的老母亲曾氏,其实老太太也不是因为知道儿子受伤才赶过来的,而是傅成和刚刚决定和公主成亲的时候,派人去江南小城把老太太接过来的,大约是觉得终于‘出人头地’了,接过老母亲过来享清福。
老太太身材精瘦,微微有些驼背,应该是早些年独自抚养傅成和长大成人拖累的,后来傅成和与原身成了亲,老太太也就再没挨过累。
不过一个寡妇能磕磕绊绊的将儿子拉扯大,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在原身的记忆里,最开始成亲在江南的那两年,与这位婆婆接触的并不多。后来同样也是傅成和娶了六公主之后,曾氏上京,这才正式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曾氏不曾对傅成和这种荒谬的做法给出任何的评论,总之不管自己儿子多么荒唐,她都觉的是傅成和有能力、有本事。
她可是做了本朝公主的婆婆,喝过公主亲手奉的茶水呢!
那时候因为原身已经抱病甚少出自己的院子,曾氏便对原身渐渐不满了起来,说到底一个小门小户的商人之女,怎么能和公主的千金之躯相提并论呢?就是公主放个屁,那都是香飘万里,仪态万千。
不过那个时候傅成和还好好的没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原身是懒得理任何人的状态,雅卉则是本着只不过是养一个老太太的心理,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这会儿嘛……
祝宁婵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带着青芜往前边赶,等到了正堂的时候,就见到六公主神色不是很好的坐在正前方的主位上,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表情。
而曾氏也穿的像模像样的京中老夫人流行的款式和衣料,想来是傅成和当时特意派人带回去的,她瞪着眼睛,扬着头坐在右下首的位置。
看着曾氏的脸色也不知这进京都听说了什么,而雅卉此时自然也是没有恭敬待人的耐心,自家爷们儿在床上躺着眼瞧着是废了,谁愿意迎合这个糟老太太?更别提她还是堂堂的公主,要是真端起架子来,曾氏还得给她见礼呢!
观察了一番,祝宁婵这才迈进了正堂,走到了曾氏的面前略微福身:“娘,您到了。”
曾氏见到她才脸色稍缓,长叹了一口气,抓住了她的手挤出了两滴泪:“小婵啊,你可是跟着受苦了!”
祝宁婵配合着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要是她在激动一点,想必曾氏就能搂住她哭作一团,可惜她没有相与对方亲近的意思,是以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雅卉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惺惺作态就觉得有气,可是她到底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说些什么刻薄的话,要是光有祝宁婵还好说,坏就坏在还有这么一个曾氏。对方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却是她夫君实打实的生母,她嫁了人,头一个身份就是为人妻,往后才是本朝的公主。
冷着脸哼了一声,态度不是十分美丽的吩咐了身边下人两句,反正曾氏的事情傅成和早早就安排好了,根本不用她过多的操心,然后便甩着袖子走了。
这态度直将曾氏气了个倒仰。
之后祝宁婵带着曾氏去看了傅成和,又是一番哭天抢地不必提,曾氏就算正式住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祝宁婵装模作样的去给曾氏请安,而对方的口中,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六公主就是个扫把星,害的傅成和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往后指不定傅府还会被她给克出什么事儿呢!到底是在小城窝了一辈子的人,竟想让祝宁婵与她联合起来给六公主使绊子。
祝宁婵装傻蒙混过去没接话茬,她可不愿意掺和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儿,虽说傅成和废了她六公主也别想跑,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除非再那么巧来一次刺杀,不然短时间内还是别想了。
别个再命中带衰那也是公主,真出事儿了你说皇室向着谁呀?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了浓重的疲惫之色,抬起手揉了揉额角。
曾氏虽然对于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到底在这傅府内能说上话的就这一个,而且看起来比那个六公主好摆弄多了,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关心:“怎么了这是?”
青芜快嘴的回应:“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夫人为了老爷的病担忧的一个来月都没休息好了,自己的身子都熬坏了,这不昨儿又做噩梦了,一宿没合眼呢!”
“哎,好孩子。”曾氏拍了拍她的手:“到底是和儿与你有实在的感情,等到他好了,我一定同他讲,让他多疼你一些。”
“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祝宁婵笑了笑。
“这做什么噩梦呢,好端端的?”曾氏又问。
女人闻言脸色一白,泪水没什么预兆的就突然滚了下来:“娘,自从老爷出了事儿,我这每日夜里都会梦到鬼差拿着链子锁住老爷要带他走,可是昨儿媳妇却梦到了些不一样的,有一个脚踩祥云的仙人说,只要媳妇肯去京郊的慈悲寺,从山脚五体投地叩拜上山顶,再虔诚的焚香茹素三十日,便能救回老爷的命!”
曾氏最为迷信,要不然也不会听了那么几嘴的谣言就对六公主那个态度,急忙站起了身:“那你就快些去呀!”
“诶。”祝宁婵应了。
她其实早就盘算着离京了,因为原身的记忆中小皇后这会儿跟皇帝闹了别扭,跑去了慈悲寺。这皇后的娘家可不简单,要是精心谋划,有些事情未必不可达成。
原身对于这场刺杀是一点没有印象,因为她并没有去,这些事傅成和也不会和她讲。至于能知道皇后和皇帝闹别扭还是多亏了孙夫人过府探病,说漏了嘴。也许是自家爷们儿都下了封嘴令,所以刺杀的事情她没有透漏半分,反倒是这种八卦之事,在女人们之间大肆宣扬。
早几日她就想找个借口出府,可是现在傅府由六公主把持,对方用嫡妻的身份压着她偏不让她动弹,也没什么好法子。这会儿曾氏来了,雅卉再怎么不愿意也懒得在这种事上与她犯口舌,反倒是让祝宁婵顺利脱身。
愉快的留下一老一小自己在京城里互掐,祝宁婵只带着两个侍卫和青芜三人,外加一辆青顶小马车直奔京郊的慈悲寺去了。
这慈悲寺所在的山顶极高,祝宁婵才不会真的五体投地跪拜上去,但是就是这样一行人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很是狼狈的摸到了慈悲寺的大门。
这慈悲寺由皇家供养,但是也准许京城中达官贵人等前来礼佛,所以祝宁婵报上家门和给了许多的香油钱之后并没有遭遇阻拦就被寺中的僧人安排在后院的女眷厢房住了下。
天色稍暗的时候,用过了斋饭,她便带着青芜在寺中漫无目的的走,这皇后的行踪不太好打听,表面上也并没有戒备特别森严的地方。
转了小半圈也没什么收获,为了不让被人起疑心,祝宁婵也只能决定返回自己的住处,明早再做打算。
在穿过一处佛堂的时候,她看着后门立在那里与住持说这话的人,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第195章 小门小户的嫡妻(8)
那人似是有感应,与住持说完话之后也回过了头,黑眸中似是有一丝错愕。
祝宁婵有些微微的别扭,但是在这佛门重地,也不好不讲规矩,所以带着青芜上了前,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福了福身:“见过宣王爷。”
“嗯。”男人微微颔首。
然后,两个人就没了动静。
“那么……”祝宁婵本想说要是无事她便先告退了,李显却在同一时间开了口:“傅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托宣王爷的福,我家老爷现在还能躺在床上喘着气,此番是来这里给我家老爷祈福的。”女人挂着假笑,这客气话说的言不由衷,然后将话头扔了回去:“王爷这是……?”
“皇后也在。”男人似乎没有想隐瞒这件事,但是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明日是这慈悲寺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法会,皇后娘娘因为常常跟在太后身边,此回奉了太后的口谕过来参加,以表诚心。”
参加浴佛节……倒真是一个对外宣称的完美借口。
李显看着眼前秀美可人的女人,那种突兀的堵心口的感觉便又来了,只觉得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窜出来一样。
祝宁婵倒是没有太在意对方的表情和想法,她自顾自的思考了一番,然后愉快的向男人告了别,带着青芜迅速走远。
回去的路上她顺便问了寺庙内的管事僧人是否可以参加明日的浴佛节法会,这僧人自是知道眼前的这位贵妇人此次来添了许多的香油钱,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祝宁婵就决定回到自己的厢房好好休息一晚,只等明天寻个机会跟皇后搭上线,完成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成了。
只是她没想到,刚刚入夜没有多久,她还偎在短榻上看书的时候,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青芜疑惑的嘀咕了一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门边询问:“是谁?”
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里面的可是傅家的夫人?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婢女觅荷,皇后娘娘得知夫人恰巧也在这边礼佛,便让奴婢前来请夫人过去说说话儿。”
祝宁婵挑了挑眉,想起了傍晚时候看到的李显,皇后娘娘能这么快得知她在这里,想来和男人有点关系。她示意青芜开了门,好在还没准备歇下,这衣裳发髻都是好好儿的不至于重新拾掇。
在觅荷的引路下,她们左拐右拐的,经过一片果林转到了厢房的后面,那里有着几件独栋的小院儿,想来就是给皇家准备的。皇室当中信佛虔诚的不在少数,久居深宫的一些老太妃什么的经常上山一住就是几个月,有的甚至长达数年。
停在了最大那间门口,这里戒备明显很是森严,守门的两个侍卫见是觅荷,才笑着寒暄了一句,将门给推了开。而里面还坐着两个看门的婆子。
绕过小小的前堂到达后面厢房的时候,觅荷告了罪先进去禀报:“娘娘,傅夫人来了。”再之后她出来打了帘子,笑吟吟:“傅夫人,请进吧。”
一进去就是一个小佛堂一般的布置,而正对着的那个金黄色的蒲团上正跪着一纤细的人影,兴许是因为在佛门重地,这小皇后穿着的也是十分素雅。
觅荷示意祝宁婵不用多礼,然后指了指一边的暗红色蒲团。
女人会意的轻手轻脚的跪在了另个蒲团上,然后青芜便由着觅荷带到另一边的耳房去吃点心了。
跪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这皇后的身子才略微动了动,祝宁婵上前伸出手将她给架了起来。皇后虽然才十七岁,但是古代的女人本就心智早熟,更别提这大家大户的闺阁小姐了,就算本来天真烂漫,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就由不得她继续没心机了。
少女的脸颊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这张脸当然算不上顶好看的,可是胜在端庄大气,颇具国母的风范。只见她一边站起身一边笑道:“本宫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夫人。”
祝宁婵勉强笑了笑:“家中婆母来京,老爷又重伤,公主整日以泪洗面心情不好,臣妇也实在不知能做些什么。”
“来了也好,来了清净。”皇后语气拉长,似乎是深有同感。
按理来说她是皇家媳妇,理应向着六公主,可是看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儿。祝宁婵只当没听出来,想了想说道:“没想到臣妇这时机来的刚好,赶上了明日的浴佛节法会,倒是能开开眼界。”
皇后只是嘴角弯了弯,没说话。
女人只得继续询问:“娘娘也这般笃信佛法吗?夜深了竟还如此虔诚的跪坐在佛前。”
“平日里跟着太后的时间多,就多听了些,听着听着也就悟出来不少的道理,这回本宫也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来此替她参加这次浴佛节,刚刚也是太后特别吩咐本宫不要忘了替她做足早晚课。”
啧,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太后开口下了处罚,再往后关于皇后的记忆原身就不甚清楚了,她整日里闭门不出也不能期待太多,只知道到几年后她身死,也没有传来这个朝代任何劲爆的消息。
祝宁婵猜想,眼前这个目前还存有一丝丝傲气的少女,最终被那会吃人的深宫给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再没试图着挣扎出来过。
“皇后娘娘如此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难怪太后这么疼您呢。”祝宁婵斟酌再三开了口,一边观察这少女的神色,一边像是妇人闲聊的左一句,右一句。
这小皇后的娘家来头很大,当初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本朝就已经初现了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苗头,先帝为了保证李家的江山,耗尽心血将本朝遗留下来的六个有封地王爷的兵权收了回来,并且取消了世袭封地的制度。然后将所有的兵力分成四个兵符,其中一个兵符就在皇后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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