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站台,有好几辆毛驴停在门口,他们手里也没有拿招牌,也没有吆喝,更没有过来招呼他们。但他们眼巴巴地瞅着大家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猜到他们是做拉客的生意。
张向阳朝赵志义隐晦地笑了笑,“看看,哪里都有商机啊。”
赵志义也回了一笑,对阳哥之前的提议有了点信心。
两人招了辆驴车,张向阳和赵志义一左一右坐在前面,围着那赶驴车的人打听,“大爷,这边现在管得严格吗?”
“老叔,你这驴车是队里的还是自家的?”
前面一个问题,那人倒是没什么反应,“现在抓投机倒把的倒是少了。城关街,王府街,三元井,张福街都有人卖东西,你们要想买东西得一大清早去。”后面一句直接忽视了,不肯说。
赵志义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边的黑市比怀江县还要多。
到了杨家,还不到八点,杨培华还没睡,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看到他们一群人倒也没有惊讶,“怎么不给我发张电报,我好去接你们呀。”
张向阳笑笑,“我又不是找不到这地儿,哪用得着您接呀。杨老师,我托您买的房子,买到了么?”
杨培华见他问这个,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根,“一接到你的信,我就给办了。”
张向阳指了指驴车,“那我们先去那边吧,我这刚找到辆驴车,正好把行礼也一起给拉过去。省得再折腾了。”
杨培华一想也是。从身上掏出钥匙,带他们到厢房,张向阳和赵志义手脚麻利地把行礼搬上驴车。
杨培华回头瞅见何方芝这蔫蔫的样子,眉头蹙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何方芝捂着嘴,轻轻摇头,“没有,怀孕了。胃里直犯恶心。”
杨培华忙道,“是不是肚子饿了呀?我去给你们做吃的去。”
何方芝拒绝,“不用了,杨老师,我在火车上吃过了。”何方芝摆手,“我想早点回去歇着。”
杨培华见她坚持,不好再劝。
等东西都上了驴车,人就没了位置,张向阳抱着红叶,赵志义抱着红心,其他人都走着。杨培华在前头领路,“离我这边近得很。只不过离京都影视学院有点远,阳子,你以后得坐公交车了。”
“离京都医学院近就成。”张向阳一点也不在意。
没一会儿,就到了新家,杨培华开了门,回头解释,“你也没给我户籍,所以我先把房子落在我头上,等明天咱们去改户口。这房子是我一个同事的。他全家出了国,房子就便宜卖了。倒是挺宽敞。”
赵志义也想有个家,心中一动,“有多便宜?”
杨培华竖了三根手指。
赵志义和张向阳都齐呼一声,“三百块钱?是挺便宜的。”虽然这房子是很老旧,泥草房已经露了顶,可好歹能坚持一段日子。
杨培华把所有房间门都打开,“这房子是建国前盖的,是民居,只有主屋是青砖青瓦,其他房间都是泥草房。你不是说要面积大的嘛,我是按照你的要求来选的。瞧瞧,满意吗?”
张向阳和赵志义选了一间厢房放行礼,然后张向阳付车夫钱,驴车溜溜达达地走了。
张向阳转身就把院门给关上了。
他四下打量这个院子,四周的围墙也是泥草,一半开垦出来种了蔬菜。另一半就是晾衣服的地方,角落处还有口刚打没多久的井。
杨培华指着堂屋,“后院还有一块地,你们可以种点菜。方便着呢。”
张向阳和何方芝都挺满意。
赵志义搓着手道,“杨老师,这种房子还有卖吗?”
杨培华脸上带笑,“你也想买?”
赵志义有点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人家似乎挺不好的,他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对!”
杨培华一点也在意,笑着道,“那我回去帮你问问。”
第 74 章
杨培华把他们送过来, 才想到他们没有粮食,所以又回了趟家拿了些粮食和菜过来。
张向阳和赵志义两个大男人跑到灶房做饭。小女孩过来帮忙。
张向阳看她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快, 和厨师差不离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头也不抬, “我叫齐招娣, 今年十二岁。”
张向阳和赵志义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可思议。
张向阳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十二了?”
怎么看都不像啊,怎么矮成这样?
齐招娣把土豆丝放在大碗里,舀了点水进去, “我爹长得矮,所以我姐姐妹妹弟弟都矮。”
张向阳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先天就不好, 父母又亏待,长得这么矮倒也很正常,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
齐招娣抿了抿嘴, 低头洗红薯,小声回他,“我没有跟着你。”
张向阳不信,“你没跟着我,那你为啥来北京?”中途经过那么多站呢, 她为啥要选北京呀。
齐招娣放下手里的刀, 把手伸向裤兜,“我想把钱还给你。”说着把钱递给了他。
只是掏钱的时候,她从口袋里带出几个硬币, 滚到了地上,她立刻弯腰把硬币捡起来。
然后把那纸币塞给张向阳,硬币放回自己兜里了。
张向阳脸有些热,但更惊讶了,“那你为什么要来北京呢?”
齐招娣抬头望着他,“我听你跟那个小妹妹说北京很大,我想过来看看。”
不知怎地,张向阳突然想起前世一个比较出名的段子“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小姑娘该不会和那人同一个想法吧,只是单纯想要看看。
赵志义揉着面,听到她这话嗤笑一声。
齐招娣有些羞恼,却没跟他争辩。
张向阳继续问,“看完北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不知道!”齐招娣切红薯的动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黯淡,浑身上下都透着低气压。
吃饭时,齐招娣一直追着杨老师问北京都有哪些好看的地方。杨老师便说起了天|安|门。还说让他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吃完饭,杨老师就告辞了,两家人开始收拾房间。
何方芝吐得厉害,张向阳收拾好主卧后,就让她先去床上躺着了。
张向阳让齐招娣跟着两个女儿一起睡,这间次卧的床跟主卧一样大,倒是很宽敞。
第二日一早,张向阳起来就看到堂屋的木桌上摆满了饭菜。
他看向东屋,房间还从里面关着,一看就没起来。
他到次卧去看两个女儿,却没发现齐招娣的踪影。
吃饭的时候,张向阳纳闷了,“这孩子跑哪去了?”
何方芝看他,“你昨天没问她吗?”
张向阳还没回答,赵志义就抢先开口了,“方芝姐,她说想来北京看看。这话,你信吗?”
何方芝怔了怔,李明秋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信的呀,之前搞串联的时候,多少人往北京涌啊。她想看看北京,有什么稀奇的?”
赵志义急切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这个年纪,十二岁,身无分文,一个人来北京,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知道钱很重要吗?”
何方芝看了一眼红叶和张向阳,“钱不是个事儿,反正有人给。”
张向阳闹了个大红脸,“我这不是同情她嘛。她一个小孩子,年纪这么小,又那么可怜。”
红叶看着何方芝,“娘,你不想帮她吗?”
何方芝端起她的碗倒了一半到张向阳碗里,“因为你说要将你的口粮分她一半,我才帮她的。所以以后你只能吃以前的一半。剩下一半给她吃。她应该吃完饭才走的。”
红叶看了眼手里的馒头,自发掰了一半,放到筐子里。
张向阳摸摸她的头,“如果坚持不住了,记得要告诉爹娘。”
红叶扁着小嘴嗯了一声。
吃完饭,张向阳和赵志义就到附近转悠,考察生意的事情。
张向阳十八号就要上课,所以片刻不能耽搁。
两人先是到车夫所说的那几个地方看看,现在还不到八点,这几个地方都还有人在摆摊。两人便去问了各种东西的价格,还买了些东西。
张向阳当即立断做了决定,“我看卖粮食这主意不错,咱们明天就开始,现在先去找辆板车到乡下运些粮食过来。”
赵志义也没有意见。等买了房子,他身上恐怕也要捉襟见肘了。可不得多挣俩钱嘛。
两人到杨老师家借了板车,直接到最近的郊区去买粮食。
齐招娣一直没回来,红叶肚子饿得咕咕叫,不想动弹,红心想拉她起来陪自己玩沙包,她死活不肯起来。
李明秋看不下去了,就要起身去做饭,何方芝制止了她,“说好了中午十二点吃饭,哪能因为她一个就提前开饭呀。再说了,你晌饭提前,晚饭也要提前吗?那她得饿一宿的肚子。”
李明秋拿她没办法,“她是你亲女儿,你口头教育一下也就得了,还真饿她呀。你这当娘的,可真狠心。”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纳鞋底,头也不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她已经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说话就得算话。”
李明秋无语,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回自己屋整理东西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晌饭,两个男人还没回来。何方芝现在吐得厉害,根本闻不了油腥味,李明秋独自做的饭。
何方芝只给红叶盛半碗饭,李明秋对她的做法很不认同,“那孩子不是不在吗?你怎么还只给红叶盛半碗啊?”
何方芝面不改色,“说好的事情哪能变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吃。”她何方芝的女儿可以善良,但一定要知道做善事的后果。用父母的钱做好事,那就是慷他人之慨。
红叶抿了抿小嘴,吃完半个馒头和半碗粥后,肚子依旧瘪瘪的,她的心里升起一抹悔意。
吃完饭,何方芝带两个孩子到杨老师家做客。
杨培华刚刚午休之后,把他们迎进屋。
“房子住得还行吧?”
何方芝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好着呢。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这房子这么便宜。”
杨培华接过东西,“这什么呀?”
“我亲自给您做的鞋子,之前都是我给你做鞋子的,您还夸过我呢。也不知道您这恢复身份,还能不能穿得惯?”
杨培华笑得合不拢嘴,“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怀念你做的鞋子了。”
他把鞋子淘到脚上当场试穿,走了两步,“还是这么舒坦。”看了眼她的肚子,“你现在怀孕了,可不兴动针线。这双我就收下了,以后就算了。”
何方芝摆了摆手,“不让做这做那,我呆在家里闷得慌。”
杨培华无奈地笑了笑,一回头看到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是拘谨。
他一拍脑门,“你瞅瞅我这脑子,我一大早就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包大白兔。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拿去。”
他走到高桌底下,打开抽屉,拿出一包糖。一人抓了一把,叮嘱道,“糖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坏牙,今天吃几块,剩下的明天再吃。”
两个孩子都嗯了一声。红叶手忙脚乱地剥开一颗糖,缓和了一下饥饿的感觉。
杨培华原本想要留她们在这边吃饭,何方芝却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
杨培华送她们出去,临走时不忘道,“那你们以后可得常来。”
“好,好”
出了杨家,三人很快到了新家。李明秋依旧在收拾东西。齐招娣还没回来。
一直到晚上五点,齐招娣才披星戴月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开始到灶房烧火做饭。
何方芝捂着鼻子,忍着油腻味进了灶房,看到她蹲在地上择菜,“你中午吃饭了吗?”
齐招娣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我在饭店帮忙,大师傅给我吃了客人的剩饭剩菜。”
何方芝胃里又犯起一阵恶心,走到外面,扶着墙吐个不休。
齐招娣追出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她,“大姐,你吃这个就不吐了。以前我娘怀弟弟的时候,就是吃这个才不吐的。你肚子里一定也是个男娃。”
何方芝看着这个橙黄色的橘子,吃这个能止吐?
齐招娣见她不接,忙把橘子给剥了,掰了一半递到她手里,“你吃试试。”
何方芝放一块在嘴里,这橘子味道很甜,似乎真的能压制住胃里的恶心感。
齐招娣见她脸色好看了些,又把剩下的橘子递给她。
等何方芝把一个橘子都吃完了,才想起来问她,“这橘子哪来的呀?”
“我在王府街的巷子里买的。我钱不多,只买了一个。”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
何方芝从口袋里掏钱给她,“多少钱啊?我给你。”
齐招娣摆手拒绝,“不用了。你们肯收留我住在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说完,她低下了头,“我想看完北京就离开,您能暂时收我住下吗?”
何方芝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心里竟升起久违的同情。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何方芝怔住了,这似乎不是她啊。
齐招娣见她不肯答应,又低头道,“我大概会待二十天。看完北京,我就走。”
何方芝看着她,“你为什么想要看北京呢?”
孤身一人到北京,对于一个长期逆来顺受的小姑娘而言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么小的孩子做出了这个决定。
齐招娣绞着手指,脸上流下一行热泪,“我几个姐姐嫁人之后,不到三年就死了。我想在临死之前,想看看北京有多大。”
不知何时,李明秋和红叶红心也走了出来。
李明秋性子更软,心疼得不行,“这孩子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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