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跃看向关如佩,眼底忽的一亮,忙道:“既然你喜欢,那不如就送给——”
“如佩,这簪子是大哥买了孝敬母亲的。”关如眉打断了关跃的话,关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急着要继续说,又被关如眉用眼神制止。
关如眉对关如佩道:“圣上喜得三子,七月初一要在太液池边办一场宫宴庆贺,我们阖府都要去。这是个体面的事,大哥今天专程出去给母亲挑选了头饰,这支簪子甚是好,配母亲再合适不过了。我们正要去找母亲,送上簪子呢。”
“哦,这样……”关如佩听言没有反对,但是眼中还是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手上也依旧把玩着簪子,舍不得放下。
关如眉去自己的梳妆台前,从下面的抽屉里端出了一个雷云纹宝石蓝蜀锦的盒子。她当着关如佩的面,把盒子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支镶红蓝绿宝石的攒珠四蝶金步摇,灼烁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子。
关如佩就喜欢艳丽的东西,当下视线就又被这支步摇吸引,放下了手里的簪子。
“二姐,这是……?”
“这是我和大哥给你选的步摇,七月初一那天,你佩戴这个吧,定能为你添彩不少。”
关如佩心中大喜,道声谢谢,收下了步摇。关跃频频皱眉头想说话,但都被关如眉用眼神阻拦着。关跃只好不吱声,又随着关如眉、关如佩去将那羊脂玉簪子送给了主母万氏,在万氏和关如佩母女俩开心的笑容里,回到了关如眉的房间。
关跃关上门,再也憋不住满肚子牢骚了,说道:“你就直接把诚王的簪子给如佩不就行了,干嘛还拐弯抹角的把簪子给母亲?这样你还得搭上一支步摇好吧?那步摇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周国弄到的,你转手就送人,考虑到哥哥这颗受伤了的小心脏吗?”
“抱歉,哥哥。但是你不能让如佩戴着簪子去参加宫宴。”
“为什么?如佩喜欢荣华富贵,她要是知道这是诚王给的簪子,肯定欢欢喜喜的戴着去,我这是帮她!”
“哥哥,不论诚王对我是存了什么心思,他最看中的都是康平郡王府。不管是我还是如佩,都不能嫁给他,你想让父王不得不成为他的鹰犬爪牙吗?”
关跃一愣,暗骂自己这纨绔脑子,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想到。
“再说了,诚王阴险狠毒,冷酷薄情,不是如佩的良人。哥哥,如佩也是你的妹妹。”
关跃的脸上发烫,只觉得在识大体的关如眉面前,有些心虚。关如眉其实并不责怪他,他们两个和关如佩毕竟不同母,关跃会区分对待,也有情可原。
关如佩是继室万氏的女儿,同样封了县主。但继室比不上原配,万氏也是庶女出身,关如佩多少被养得小家子气了些,令关跃不太喜欢。
关跃是出了名的妹控狂魔,但大家也知道,他控的是关如眉,不是关如佩。
打个比方,假如关如眉在瓷器店里不小心砸碎了一个瓷碗,消息传到关跃耳朵里,他会拍着桌子叫嚣:“不就是砸了个碗吗,去,告诉我妹妹,让她喜欢什么砸什么!一家店砸不够就把旁边的也砸了!让店家来找小爷商量赔偿,钱不是问题,只要我妹妹开心!”
而如果这事情放在关如佩的身上,那么关跃的态度就会是:“哦,那个碗多少钱?照价赔偿吧。”
反正关跃就是不怎么喜欢关如佩,但关如眉此刻的话的确在理,关跃不好意思道:“我太着急了,差点把事情办坏,还是妹妹你头脑清醒。”
关如眉笑道:“让母亲戴着簪子进宫,诚王便没办法了,他也不会专程去和母亲提起此事,打的也是他的脸。”
关跃立刻换了张嬉皮笑脸:“沐瑾怀那个臭不要脸的!小爷平日都懒得理他,什么东西,吃瘪去吧!”
七月初一,天气晴好,热气蒸腾。
秦素鸢陪着秦肖氏去往宫里,参加宴会。
宫门口的马车已经停了一地了,秦素鸢下车,奶娘陪着秦肖氏去和各位命妇们见礼,凉玉则跟着秦素鸢,去找各位小姐们。
小姐们大多在太液池边的桂花林里。那些番禹进贡来的桂花,眼下开得异常繁盛,在灿烂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碎黄,香气馥郁游离。
秦素鸢和凉玉到的时候,不少小姐们都朝她们望来。只见秦素鸢一身水白纱裙,朴素无华,轻挽秀发,发间点缀了细致的珍珠,簪一朵夜合花,惘若仙子般脱俗;反倒是凉玉,一袭玫红色的薄裙,艳烈如大朵的芍药,在这满树金黄的桂花林里煞是显眼。
乍一看,似乎这对主仆本末倒置,但稍微用心观察,就会发现秦素鸢虽然清淡朴素却难掩贵气,而凉玉只是衣服艳丽罢了,头饰首饰远不及秦素鸢的名贵精致。
但偏偏有几个小姐没看出来,还凑在一起发笑,笑这是哪家的女儿,居然让自个儿的丫鬟这么拉风,把自个儿都比下去。
她们的嘲笑声传到凉玉的耳朵里,凉玉故意大声道:“我家小姐天生丽质,气场得宜,不需要靠花里胡哨的衣物首饰来堆砌。想必只有赞同这个观点的人,才是本身就长得好看气质又好的吧。”
几个小姐一愣,明白过来凉玉这是骂她们穿得再好也挡不住本身形象不行,立刻有一个黄衣小姐走近几步,隔着两树桂花嗤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居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一个小小丫鬟你有资格吗?”说罢对自己的丫鬟道,“去,给她掌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素鸢当即道:“我的丫鬟出言不逊,要教训也是我教训,不干你的事。”
那黄衣小姐瞪眼,旁边和她凑一堆的小姐忙说:“这位可是京城司士参军的千金钱妙心!你是哪家的,这么大口气?”
秦素鸢轻笑,京城司士参军,还以为是多大个官。这位钱妙心她也没见过,想必她父亲是这两年新提拔上来的,又有大功,女儿才这般骄矜。
秦素鸢四平八稳道:“家父是义勇侯抚远大将军秦克忠,我叫秦素鸢,是陛下亲封的县君。”
秦、秦克忠?钱妙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有些惊惧道:“你……你是秦将军的女儿?”
旁边几个小姐也变了脸色,“我们怎么没见过你?不会是冒充的吧?”
“出席这样的场合,难道你们会谎报父亲的名号和官职?”秦素鸢凉凉一笑,“今日在这里的不乏佼佼者,几位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不要影响到自家父亲的官运。”
几个小姐被秦素鸢说的脸上又白又青,有人讪讪的拉了拉钱妙心,意思是让她不要招惹秦素鸢。
钱妙心很不服气的甩开这人的手,可是接触到秦素鸢冷淡的目光,又心里发憷,再一想,自己和自己的爹都远比不上秦氏一门煊赫,只好恼怒的哼了声,不理秦素鸢了。
周遭这会儿,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小姐。有人嘲笑钱妙心:“来这儿的哪个不是身家背景不一般的?这般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有损德仪。”
又有人说:“也不能全怪钱小姐,秦县君这丫鬟的打扮,是有点艳了。”
这人说完就发现,自己这话就是在打脸。因为从她旁边走出来三位贵女,其中一位的打扮,那才叫真正的艳丽。和这位相比,凉玉不过是穿了件玫红色的衣服罢了。
秦素鸢正好也在这群贵女里寻找熟人,这三位小姐走出来,秦素鸢一看是熟人,露出浅笑:“眉县主、佩县主、瑛县君。”她一一的唤着,虽然和关如佩没有交情,但也不能落下她。
几人互相见了礼,寒暄起来。围观的贵女们见没什么可看的了,便各自散去,三五成群的继续在这桂花林里游玩。
方才关如佩走出来的时候,那艳压群芳的打扮,让不少人暗惊,也让不少贵女自愧不如。
秦素鸢看着关如佩,赞道:“佩县主今天尤为华艳。”
关如佩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一身傣锦洋莲紫的裙褂,满头珠翠明铛,华丽夺目,尤其是发间插着的一支镶红蓝绿宝石的攒珠四蝶金步摇,如乌云里赫然绽出的星子那般,非常惹眼。关如佩的发髻也梳成一层叠一层的缕鹿髻,复杂而精美。她的这身装扮虽然过于华丽,但没有一处越过她的品级。这都是关如眉替她把关的,免得惹上是非。
关如佩说:“秦县君谬赞了,人靠衣装,今天这么多贵女聚在这里,我们康平郡王府不能落于人后,妹妹自然要在穿着打扮上下些功夫。”
秦素鸢说:“佩县主天生丽质,今天很成功。”
“嗯,谢谢秦县君的夸赞。”
两人说话的时候,关如眉一直保持着得体的浅笑,专注的听着;而沐瑛看起来却有些恹恹,看也不看关如佩。
正好这会儿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小姐从旁走过,关如佩便和她们玩去了,边欢笑边明里暗里的比较谁的发饰值钱、谁的衣料名贵、谁的妆容最好看,将前来赴宴的贵女们那些攀比的小心思完全展现了出来。
沐瑛这方说道:“如眉姐姐你瞧瞧她,什么‘康平郡王府不能落于人后’,不就是自己的虚荣心作祟,想获得关注吗?明明如眉姐姐你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她是继室女,比你矮了一截,为什么回回到这种场合,她都要把你压着?”
关如眉温声说:“如佩还未及笄,年纪还小,喜欢出风头是正常的。我已经给她把过关了,她这身装扮没有僭越的地方。”
沐瑛嗤道:“如果我是你,肯定要跟她理论的,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瑛妹妹,别生气,如佩是我妹妹。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别生她的气了好不好?”
“……好吧!”沐瑛只好停下了这个话题。
秦素鸢不动声色的打量两人。
沐瑛和她同岁,胭脂红的襦裙衬得她身材姣好,衣服上的宝相花纹由金棕、明绿、宝蓝等色洒线绣成,只觉得她整个人一团喜气,衬着鹅蛋形的小脸,显得十分娇俏。
关如眉还是一贯的温婉大方的装扮,梳着精巧的发髻,发间不用金饰,只以碧玺花朵零星的点缀,髻上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她穿着浅水红色苏缎襦裙,那衣裙上绣着一小朵一小朵浅绯的栀子花瓣,伴着银线湖蓝浅翠的蝴蝶,精绣繁巧,轻灵温柔,仿佛呵口气,那花枝和蝴蝶便会从衣裾上活过来似的。
秦素鸢不由道:“要论天生丽质,如眉姐姐才是当仁不让。”
关如眉说:“素鸢妹妹半分不差我的,如今义勇侯府的冤情昭雪,我由衷的为你高兴。只是秦大将军又远赴战场,你一定心里很牵挂吧。”
“没什么,我既然出身将门,便该知道这是寻常事。”
沐瑛道:“素鸢妹妹,我听说,你最近在……相看?”
秦素鸢道:“确有此事。”
沐瑛鼓了鼓腮帮,“祖父说我有十七岁了,得赶紧嫁人。这不,托了媒人在为我拉郎配呢。”
关如眉笑着安慰:“你仔细挑一挑,总能挑到满意的。别怕年纪大,再大又能大过我么?”
沐瑛刚想说“要不是敬王堂哥,你早就嫁出去了”,还好控制住没说出口,想想看,如眉姐姐也挺难过的,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岁了,而敬王堂哥那样子……总觉得如眉姐姐再等下去,也只会蹉跎了自己。
沐瑛又对秦素鸢道:“素鸢妹妹,你相看这么段时间,有收获吗?”
“没有。”
“是那些男子哪里不好?你告诉我,这样我相看的时候,也能借鉴一些。”
秦素鸢想了想,说:“他们很好,大概只是和我没缘分罢了。”不是被她吓走的,就是被沐浅烟怼走的,再好的人也会和她没缘分吧。
三人正聊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唤“是十公主和叶乡君哎”。三人看过去,见到两个打扮得极其出众的女子正朝这边走来。
今日本就是贵女们攀比的日子,这两位又来头不小,自然是艳压群芳。
十公主是纯贵嫔的独女,上个月刚及笄。她和叶乡君是要好的朋友,两人都是骄矜狂妄的性子,叶乡君更甚。
叶乡君叫叶妗,说起来不过是个乡君,哪里来那么大的小姐脾气。但偏偏她是叶贤妃的嫡亲侄女,叶国舅的女儿,诚王的表妹,因此才被破例封了乡君。
沐瑛拉了拉关如眉的袖子,低声说:“我们换个地方。”不然,凭叶妗和诚王的关系,肯定要来找关如眉的麻烦。
“来不及了。”秦素鸢喃喃,只因十公主和叶妗已经发现了她们。
顿时一股冤家路窄的氛围扩散开。
“哟,这不是眉县主吗?听说你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岁了,怎么还没嫁出去啊?康平郡王都不着急的吗?”叶妗边走过来边说,还故意放大声音,引来好些贵女的视线。
凉玉顿时眼神一沉,这人怎这般说话,当自己是谁?
沐瑛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如眉姐姐的婚事,和你有什么相干?咸吃萝卜淡操心!”
叶妗柳眉吊起,挖苦道:“瑛县君别光逞口舌之能啊,你和眉县主不是好姐妹吗,怎么也不劝她早点嫁出去?看来所谓的好姐妹,也不过如此嘛。”
“你、你怎能挑拨我和如眉姐姐的情谊?”沐瑛瞪圆双眼。
十公主摆出看戏的姿态,“没人挑拨你们,怪就怪关如眉是个老姑娘,活、该!”
“你……”
“公主殿下请积口德。”秦素鸢语调一冷,说道。
十公主打量着她半晌,道:“本宫还以为是谁敢用这种口气和本宫说话,哈,秦素鸢,是你啊!听说前阵子你住在六皇兄的府上,是不是有情郎撑腰就不一样?孤男寡女的,不、知、羞!”
凉玉忙道:“殿下可别胡说,我家小姐承蒙宁王殿下收留,有奴婢陪着,还有宁王府里的婆子们看着,可不是什么孤男寡女。难道这年头,对落难的人施以援手,还要被嘲笑知不知羞不成?恐怕没道理吧!”
“住口!你是什么贱骨头,主子们说话轮到你多嘴?”叶妗含着挖苦的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朝着凉玉挥下一巴掌。
这个时候,若是按照话本子里的剧情发展,就应该是凉玉被打了一巴掌。然而,秦素鸢和凉玉是什么人?叶妗那一巴掌根本打不到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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