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王心中生了一线希望,那几人会不会去联络卫焦搬救兵来?
刚这么想,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只怕那几人是见行事失败,便赶紧抽身退走吧!
腿上的痛意让颖王的下半身几乎是麻木的,他被秦素鸢押到了嘉和帝跟前,秦素鸢将他按了下去。
嘉和帝一脚踹在颖王身上,“逆子!”
“父皇息怒。”沐浅烟说着劝慰的话,语调却凉凉的。
颖王被踹翻在地,胸口剧烈的起伏,却半天使不出力气说话。他的腿上已经红成了大片,他看看嘉和帝,又看向沐浅烟,最后视线落在了沐沉音手里的弓上头。
颖王笑出来:“四哥真是深藏不露啊……春狩那日才知道你武功极高……原来不光如此,这还有厉害的箭术……四哥是故意不将臣弟一箭射死的吧……”
沐沉音道:“父皇下令将你活捉,我自然不会要你的性命。你若早点回头,也不必受这箭伤。”
颖王哼了声,嗤道:“本王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也是个伪君子,跟本王不过是半斤八两的货色。父皇怎么就看上你了。”
嘉和帝额角青筋暴起,又一脚踹过去,踩在颖王的肩膀上,“逆子,事到如今了还在信口开河!朕今日就废了你!”
颖王看向嘉和帝,眼底闪烁出刀锋般的嘲讽冷意:“父皇赢了,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儿臣要是有父皇逼死厉太子的本事,那今天成功的,就是儿臣了。”
“你说什么?”嘉和帝被彻底的激怒了,这一刻居然笑了出来,笑得十分森然恐怖。
“不忠不悌的东西,不配做朕的儿子!既然你为厉太子鸣不平,那就去做他的儿子吧!传朕旨意,颖王过继给已故的厉太子,改封号为‘厉’。即日起遣厉王去为其父王守灵,非死不得离开陵寝半步!”
第129章 九五之尊
颖王一直在想沐浅烟是怎么猜到他会在今天逼宫的。
直到颖王到了厉太子的陵寝, 被软禁其中,开始了从此不见天日的幽闭后,还是没想出答案。
其实答案很简单——沐浅烟做了很多遍推演, 他的暗卫也在不断刺探情报。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演后,沐浅烟觉得, 颖王很可能会利用王瀚大婚这个机会,将宾客们都留在王瀚府邸, 从而让敬王一党和中立派的官员们以及皇亲国戚们没有应对的时间。
沐浅烟派了人潜入王瀚府中,去打探消息, 打探出王瀚的管家弄来了一批蒙汗药。
沐浅烟这方确定了自己的推断,于是利用掌管京城巡捕营的便利,让巡捕营士卒们将消息和解药传给了赴宴的官员们。
于是,官员们没有被药倒, 武将们也在秦素鸢等人离开王瀚府邸后, 纷纷潜出府邸,率领各自的卫队在京城中布防, 为的是防止京畿的驻军被颖王调派来攻打京城。
沐浅烟这样安排一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二也是明白颖王将那些官员和皇亲国戚药倒的目的,定是不让他们坏事的。颖王逼宫的手段胜在能出其不意,一旦做成了, 拿到了嘉和帝的传位圣旨,再在早朝站稳脚跟了,那些被药倒的官员们醒过来后就只能接受现实。
沐浅烟让颖王的想法破灭了。
如今颖王已改叫厉王,厉王一党自然也受到了嘉和帝的修理, 贬官的贬官,抄家的抄家。吏部尚书叶家也跟着倒了霉,叶尚书被强制告老还乡,叶贤妃的宫殿也被封闭,俨然像是成了冷宫。皇后也被嘉和帝打发去了佛堂,让她潜心思过,不得走出来。
至于王瀚,因为关跃将他藏得很隐蔽,叶妗一晚上都没找到,导致了还是嘉和帝派去抄家的卫队们帮着叶妗找王瀚,才把王瀚从石头下面捞出来。
王瀚昨夜里被打得很重,现在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就被卫队们押走了,还有些不明所以。
叶妗也没能幸免,和王瀚一起被投进了大牢。
王瀚在大牢中不断喊叫,揪着过往的狱卒喊道:“我要见大阴阳监,你帮我去转告他!我给你钱!我身上还有钱!”
狱卒拨开王瀚的手,说道:“王大人省省吧,大阴阳监失踪了。现在圣上派人满京城的找他,至今还没个消息呢。”
“什么?卫焦失踪了?”王瀚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颖王殿下失败了,变成了厉王,卫焦也定然会被嘉和帝查出来有问题,嘉和帝不会放过卫焦。那卫焦这是逃跑了?难道卫焦就这么逃走,什么都不管了?
王瀚越是想越是气郁,偏偏叶妗比他还要生气,不断的哭喊打闹,闹得王瀚耳朵疼。王瀚忍不住骂了叶妗两句,叶妗泼骂顶罪,两人在牢里吵了起来。叶妗越骂越生气,指着王瀚的鼻子嗔道:“王瀚你没种!废物,没用的东西!穷乡僻壤的寒酸玩意儿!骨子里就是个下贱的胚子!”
“你说什么!”这话戳中了王瀚最大的痛处,他听不得别人指责他出身寒门。王瀚扬手就给了叶妗一巴掌,力气很大,叶妗被打得摔在了地上。
叶妗捂着脸,瞪着王瀚,大哭起来,拍打着地上的稻草,一个劲的哭闹谩骂。
监牢里似乎有很多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卫焦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在这座京城里。而他培植的那些心腹们,也随同消失,只剩下那些在他手下担任阴阳官吏的人们,均不知道卫焦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嘉和帝让京兆尹衙门和巡捕营一起展开搜捕,务必将卫焦找到。
约摸大半个月的时间,厉王一党基本被肃清,嘉和帝总算放了心。
此次要不是有沐沉音和沐浅烟在,嘉和帝难以逃过厉王的逼宫,因而嘉和帝大力奖赏了这两个儿子。
对于沐沉音此前隐瞒武功这件事,嘉和帝多少有些不悦,但事到如今,嘉和帝也拿沐沉音没办法。他将国事基本都甩给了沐沉音,自己在南薰殿静养。自从卫焦走后,嘉和帝的御医没有了卫焦提供的药物材料,无法再给嘉和帝熬制镇定精神的汤药,因此嘉和帝又陷入了恶梦连连、精神极度敏感脆弱的状态里。
嘉和帝的身体在以极快的速度垮掉,他终日将自己关在南薰殿。
整个朝堂都在沐沉音的把控之中,嘉和帝像是个半疯癫的废人,渐渐的什么事也管不了了。
这日沐沉音又在皇宫里忙了一天,关如眉在宁王府做客,和秦素鸢聊了一下午女儿家的话题。关如眉想去接沐沉音回府,秦素鸢便同关如眉一起进宫,去南薰殿看望嘉和帝。
因沐沉音担心卫焦会加害嘉和帝,便在南薰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布置了许多暗卫,严密的保护嘉和帝。秦素鸢到的时候,两个暗卫落在她面前,向她行礼,说道:“宁王妃,南薰殿今天一切正常。”
“嗯,辛苦了,我进去看看父皇。”秦素鸢提着养胃温脾的粥食汤羹,推开了南薰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大概嘉和帝白日里的幻觉多了,便将南薰殿的窗帘全部撤掉,每一扇窗户的窗纸都换成了最薄最透的布料,以便能让太阳光都照进来,缓解嘉和帝心中的阴影。
秦素鸢进来的时候,嘉和帝从屋里走出来,警惕的瞪着她吼道:“谁?是谁!”
秦素鸢静静看着嘉和帝,心中不免唏嘘。那个冷血无情、将儿子们当作棋子的狠辣父亲,终是被折磨成了如今这般半人半鬼的模样。他的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太多,眼底全是红色的血丝,整张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惶恐不安,几乎是禁不得一点刺激。
秦素鸢放低脚步,缓缓走向嘉和帝,徐徐说道:“父皇莫怕,我是素鸢。”
“是你……”半晌嘉和帝终于反应过来,颓废的说了这两个字。
秦素鸢将带来的吃食放在了桌子上,一边掀开盖子,“父皇,儿臣做了些清淡养胃的粥点羹汤,请父皇品尝。”
“嗯……”嘉和帝听言走了过来,步履有些蹒跚,他坐在了桌子旁,端起了羹汤。
秦素鸢也坐了下来,一边帮嘉和帝布菜,不疾不徐,做的很是认真到位。
过了片刻,嘉和帝忽然叹道:“朕怕是要不行了。”
秦素鸢淡淡道:“父皇是九五之尊,吉人自有天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又是做什么。”
“呵,九五之尊……”嘉和帝自嘲的感叹,“你看看朕如今这样子,哪还像是什么九五之尊?就是寻常人家的老儿也过得比朕精神。”
秦素鸢明智的选择了不接这话。
嘉和帝虽然精神不大平稳,但他心里很清楚,秦素鸢这个儿媳妇对他没什么感情。确切的说,在她眼里,他只是大陈的皇帝而已,她根本不把他当父皇,就如同沐浅烟眼里也没有他这个父皇一样。
记忆慢慢的回溯,回溯到沐浅烟六岁的时候,是他这个父皇,听了卫焦的话,让卫焦把热病转移到了沐浅烟的身上,害得沐浅烟十几年生不如死。
自己造的孽,使得父子之间隔阂的还不如陌生人。嘉和帝茫然而空洞地看着殿内华丽奢靡的帐帘,无力道:“老六,他心里巴不得朕落在老五的手里,让朕尝尝被自己的儿子胁迫的滋味。但为了老四的前程,老六才让朕逃过这一劫。沐浅烟,他是个什么心思,朕还能不知道吗?”嘉和帝说罢,注目于秦素鸢,“因为老六的遭遇,你心里其实恨毒了朕,是不是?”
秦素鸢恬静微笑:“父皇累了,待用完这些膳食,好好歇一歇吧。”
“呵,朕睡不着,被噩梦缠身,连睡觉也不能安生!”嘉和帝讽刺的笑起来,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厉太子,你终究是不能瞑目吧,即使身在九泉之下,仍然要一遍遍的折磨朕……”
“皇上您错了,折磨您的并非厉太子,而是臣。”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南薰殿内。
当听到这声音时,嘉和帝怔了怔,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秦素鸢第一时间拔.出了七杀剑,站起身挡在嘉和帝的面前,冲着声音传来的那个角落,冷然笑道:“卫焦,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来南薰殿。”
嘉和帝身子一抖动,像是枝头的残叶那样,惊惶又毫无生气。他没想到卫焦会来。
接着卫焦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玄衣鹤氅,半黑半白如鲜明的水墨。他的眸光在暗暗的阴影里显得更是幽深,望不见底。他一步步的走向秦素鸢,光影也渐渐分明的落在他脸上,就像是一只孤高而神秘的麋鹿,连笑起来都是那样意味深长。
“陛下满京城的找臣,臣当然要来见陛下一面了。”卫焦微笑,“见陛下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臣着实放心了。可怜陛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还要受到更钻心的折磨,这都是臣为您量身布置的。”他口中衔了一丝恨意,“不妨告诉陛下,当年您之所以会全身燥热无比,是因为臣对您下了阴阳咒!尔后臣再将您的阴阳咒转移到宁王身上,治好了您,博取了您的信任!从此之后,陛下日日夜夜的恶梦和幻觉都是出自臣的手中。陛下,您还好吗?”
第130章 阴阳圣宗
嘉和帝听得面容被惊愕覆盖, 整个人似被冻住了一般,僵在那里。脑海中迅速掠过昔年的那些事,嘉和帝倏地暴起, 似是不能置信,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
“卫焦, 你、你……歹毒之辈,朕要杀了你!”
“比起陛下残杀手足、赶尽杀绝之毒, 臣这点报复又算得了什么。”卫焦冷毒的望着嘉和帝,“陛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夺了兄长的位置, 杀死多少条性命。当年京城的大街小巷被血染红的场景,陛下是都忘了么?”
嘉和帝满额的青筋暴出,暴起的身子在僵持了片刻后,终是禁不住这一下子, 如摧枯拉朽般的跌回了椅子上, 连连喘着粗气:“卫焦,你……你和厉太子是什么关系!”
卫焦唇角挂起一抹近乎明艳的笑:“准确的说, 臣还要称您一声叔父呢。臣尚在襁褓之时, 陛下还抱过臣,说臣的嘴角和母亲长得像。”
“是你……居然是你!”嘉和帝猛然反应过来,惊惧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你是他和张氏的儿子!”
“不妨再告诉陛下一件事,镇国公父子通敌叛国的事,是臣弄出来的, 臣差点就杀了他们。那一次,臣没能让您断送江山,不过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嘉和帝死死瞪着卫焦,暴突的眼睛直欲吞人。
秦素鸢看了眼嘉和帝,注目卫焦,冷冷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南薰殿外守卫重重,暗卫也都不是等闲之辈。”
卫焦轻笑:“宁王妃早也猜到我是阴阳圣宗的人了吧,阴阳术千变万化,分支极多,其中一个本事就是给人制造幻觉。所以我进来了,而外面的人还幻觉的以为没见到我。若非我有这个本事,当年又如何进来皇宫对陛下下咒呢?”
“你对父皇下咒,再去揭招医的皇榜,治好父皇……”秦素鸢停一停,声音厉了两分,“可宁王与你无冤无仇!”
“宁王妃此言差矣,害宁王的人怎么是我?”卫焦嫌恶的望向嘉和帝,“分明是他。”
“好了,废话也不必说了。”秦素鸢道,“你进南薰殿是意欲何为,就是要来说这些话?”
卫焦轻笑:“我的确就是来说这些话的。我要走,宁王妃你拦不住我。我自问手段和修为没能力杀你,但想离开这里,你也奈何我无法。”
嘉和帝愈加的怒不可遏,见卫焦后退,身子向前一扑,不顾两人间十几尺的距离,想要捉住他。
“来人!来人!”嘉和帝猛力呼喊,但虚弱的身体只允许他发出很低很低的声音。
暗卫们破门而入,冲向卫焦。而卫焦却如风筝似的飞起,冉冉从窗户飞出去。
暗卫们追上卫焦,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窗户之外。
秦素鸢没有动作,她知道卫焦既然敢来,就一定能甩开追兵离开皇宫。卫焦不过是来气嘉和帝的,给嘉和帝制造心理上的高压恐慌,让嘉和帝在接下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更加的生不如死,更加的枯槁绝望。
秦素鸢更在意卫焦方才的那句话——那一次,臣没能让您断送江山,不过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这就是接下来的风雨,必定是一场席卷整个大陈的暴雨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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