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的回答合情合理,叫她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她心里那簇疑惑的小火苗就这么噗地灭了。
黎松的车子停在江滨小道尽头。走近了, 珂冬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着个留着板寸头的年轻人。那板寸头见了黎松, 当即推开车门走下来, 抬手递上了车钥匙。
珂冬下意识瞥了那人两眼,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带了新奇和探究, 还有几分呼之欲出的兴奋。
窥探的目光被抓个正着, 他也不局促, 反而大大方方地对珂冬亮出了个笑容:“久仰久仰。”
珂冬没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久仰”的?
板寸头笑眯眯地继续说:“真人比画上还要俊, 难怪……”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松打断:“行了, 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说罢他揽着珂冬的肩, 将她塞进了车子。
珂冬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听见黎松启动了车子。她巴着车窗向后看去, 只来得及看见板寸头站在小道尽头笑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开了出去, 年轻人很快成了路灯下的一小点。
“我见过他吗?”珂冬疑惑。
“没见过。”黎松说, “他是许丘白工作室的人。我拜托他帮我把车子开过来。”
珂冬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不再纠结这个小插曲。她太累了。经历了这漫长的一天,现在她终于能让大脑松懈下来。
黎松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睡一会,到了我叫你。毯子在你右手边,保温杯里有热水。”
珂冬从善如流地将自己裹进柔软的毯子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她这才发现,座椅的高度应是被他事先调过了,正适合她小憩。
她闭着眼眯了一会,复又睁开眼来,借着车内昏暗的光悄悄地打量黎松。
他正专心开车,车窗外的霓虹映进车内,将他眼下的青灰照得分明。看来这几天,他也累坏了。但哪怕再忙,他还是赶回来看了她的比赛。
她直勾勾地瞅着他的侧脸,不受控制地在心里描摹着他的轮廓。额头、鼻尖、薄唇、下颌……每描摹一分,她的心便奇异地落到了实处——他确确实实地陪伴在了她的身边,不是梦,不是幻影。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了起来。
“黎松。”她小声地叫了一声。
“嗯?”
“你不在,我很想你。”她很认真地说,“你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思念早已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她的心脏,只是她后知后觉、懵懵懂懂。心脏已先于理智,自发地在她的心底里为黎松保留了一个位置。哪怕比赛再忙,哪怕实验再累,属于他的位置依然没有变。
不知不觉间,她已习惯她的玻璃小房子里多了一个他。
而此时,驾驶座上的人却没了声音。车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毯子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珂冬并不在意。她说这一番话,并不为着能得到黎松的回应。她只是觉得心头缠绕着许多情愫,好不容易梳理清楚了一些,应该及时说出来比较好。
说出来了,她便仿佛解出了个谜题,遂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珂冬……”过了许久,黎松开了口。
“唔?”她已泛上了困意。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半阖着眼的迷糊模样,不禁莞尔。
“不急,你睡吧。”他腾出一只手来掖了掖她的小毯子,“来日方长。”
回到酒店,珂冬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姚菲芓早就随着大部队回来了,一边刷网一边兴奋地说着今日比赛的八卦。
“珂小冬你听我说……”
然而珂冬一句也没听到脑子里。
就在她的意识彻底飘飞出大脑时,枕头边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嗡嗡震动了起来。
“喂?”她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那端传来了一阵欢快且急促的声音:“珂冬珂冬!快看微信!”
是白白。
珂冬混沌的大脑挣扎着有了一丝清明:“什么?”她点开了微信界面,只见白白在微信里甩过来了一条链接。
“点开点开!”白白的声音听上去激动极了。
珂冬有些纳闷。难道白白已经知道她初赛晋级了?不应该呀,正式结果还没公布,而队里也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链接。
WIFI图标转呀转,终于加载出了链接背后的网页。珂冬定睛一看,不禁愣住。
那是一幅画。确切地说,是一幅画的发布会。
珂冬不懂那发布会是什么来头,也看不懂参会的嘉宾是业内怎样的大拿,她只一眼锁住了那幅画。
画的内容珂冬并不陌生。她第一次见Dante的画,就是这幅星空图。缀满星子的夜空,晚风拂过的小山坡,坡上一块小方毯,毯子上开了一瓶弥尔顿达芙。
只是此时的星空图与她第一次见的那幅有些不一样。第一次见时,星空图里有两支高脚杯,一支满上了酒,另一支则空空荡荡。而这一次,画里的两支酒杯都满上了酒液。
就像原本独自饮酒的人,终于找到了伴侣。
而这饮酒人的伴侣也出现在了画作上。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倩影,却处处传神,但凡相熟之人都能看出来,画里的这个姑娘,是珂冬。
整幅画虽有两个人,却只独独画了姑娘,这就使得画的视角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仿佛这幅画正是饮酒人的视角,以他的眼,注视着这片璀璨的星空,勾勒着这方细草茸茸的小山坡,描摹着他挂在心尖上的姑娘。
珂冬从来不懂艺术,却破天荒地看懂了这幅画。她早已没了睡意,心不在焉地听着白白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珂冬珂冬,你知道吗,Dante多年前画这幅星空图的时候,没有给画起名,圈子里的人都猜这幅画画的是Dante自己,说他在等一位能与他共享佳酿的姑娘。有个画师预言,如果我们运气好,应该能等来这幅画的下文,下文里便能见到那位姑娘。但大部分人觉着不可信,因为业内人都知道,Dante从不画人。”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打了一拨又一拨的赌。现在,Dante的星空图终于有了后续!我觉着当年的那幅画是未完成的,现在这幅才是完整的画作。你瞧,这一次Dante给画取名了呢……”
珂冬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她看到了画的名字。在画的右下角,画作者用意大利花体字写下了画的名字:My Miltonduff。
My Miltonduff。我的弥尔顿达芙。
黎松曾对她说,我给你写一首情诗吧,名字就叫《写给珂冬》
诗不长,就一句话:珂冬,你是我的弥尔顿达芙。
“……珂冬,画作对画家而言是很神圣的。Dante发布了这幅画,就是在昭告他的心意呢。”白白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现在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Dante在追求你,他的赤诚和忠心都属于你。天呐,这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告白!”
珂冬这才想起来,黎松在她即将前往华北赛区时说,他要去做一件事情,做好了,大概就能让她安心了。
那时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她终于懂了。他在以他的方式将他的心交给她,并拉着整个圈子的人做了见证。倘若日后他始乱终弃,这便是公开的污点。这也变相绝了其他姑娘的心思。
她因着西里奥妹妹的那场乌龙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怯意,黎松便用这样一种方式绝了她的忐忑。
“……珂冬?珂冬你在听吗?”白白还在电话那端说个不停,“你知道如今这幅《弥尔顿达芙》已经竞价到多少位数了吗?那可是足足……”
珂冬已经听不到白白在说什么,她只想快一点见到黎松。他送她回酒店的时候说,他在相邻的那家酒店订了个房间,所以现在,他应当就在那里。
一直以来,她总是缩头乌龟的那一个,每一步走得谨慎又忐忑。今夜她却想莽撞一回,就像那日北欧机场的即兴钢琴演奏,也像每一次她被理性压抑后悄悄寻求的释放。
今日因比赛而升高了的肾上腺素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霍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手机就要出门。
“珂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姚菲芓惊讶道。
“我一会就回来。”珂冬说。
她正要拧开门把,叩门声恰在这时响起。
一定是黎松。珂冬毫不犹豫地想。
她霍地打开门,满眼期待地与门外人对了个正着。
门外却是霍闵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多么想快点更新,然而事情实在太多了。
世界上又要多一个秃头少女了嘤嘤嘤。
. 一团乱麻
霍闵恩被珂冬满心满眼的期待弄得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见她眼里的期待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你以为敲门的是谁?”霍闵恩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珂冬木着张脸:“什么事?”
“比赛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 现在是不是得还给我了?”
珂冬这才想起来,被霍闵恩视作信仰的照片还在她这里。她从兜里摸出照片,递了过去。
霍闵恩拿了照片,却没有走的意思。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状似若无其事地问:“今晚站在你后头的那位,是谁啊?”
“我男朋友。”
霍闵恩砸了咂嘴, 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笼统的答案:“他也是这个圈子里的?”
珂冬想了想, 答:“他是画家。”
霍闵恩诧异了一瞬, 继而桀桀地笑了:“今晚那几个答案, 都不是你算的吧。”
珂冬心里一咯噔。
霍闵恩笑容更深,接着问:“诶, 方便带我会会你男朋友吗?”
珂冬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跃跃欲试。
“不方便。”她翘了翘嘴角。
霍闵恩瞪眼。
“我还有事, 先走了。”珂冬裹紧了围巾, 敏捷地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霍闵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珂冬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楼道拐角。
他在原地杵了半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即抬脚往珂冬的方向跟了过去。
此时已过了夜里九点, 滨海的风又冷又烈。珂冬搓了搓手, 一边往隔壁酒店走, 一边戴上了羽绒衣的帽子。
旁边这家五星酒店比华北赛区承租的酒店还要豪华。珂冬站在酒店花园里, 抬头望着面前这栋四十层的酒店大厦。
花园的廊柱后头, 霍闵恩隔着观赏盆栽窥望着不远处的珂冬。
他皱着眉头暗忖, 那丫头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了,该不会不知道自家男朋友的房间号吧?
珂冬确实不知道黎松的房间号。他在车上的时候说过, 但她太困了,没听清。
此刻她琢磨着,是直接打电话问黎松,还是迂回地通过前台拿到房间号。如果她给黎松打电话,他一定二话不说下楼来,而她并不想让他大晚上多跑一趟。
于是她向酒店大堂走去。还没走上两步,她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震了起来。
她只得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来显上是姚菲芓的名字。
才离开房间不到十分钟,姚菲芓怎么就来电话了?
珂冬按下接听键,对方却一声也不吭。
“姚菲芓?”
听筒那边传来短促的喘气声,此刻的姚菲芓似乎有些紧张。
“怎么了?”珂冬一头雾水,“你说话呀。”
“珂冬……”姚菲芓终于开了口,“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无意间做的一件事给你带来了麻烦,你会生我的气吗?”
珂冬没听明白。
姚菲芓急得语无伦次:“我绝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是我那些朋友……”
“不着急,你慢慢说。”珂冬的声音越发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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