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点点头:“我还是先帮你们吧,卫生所我比较熟悉。”
果然,一进卫生所,护士就快速的拿出了必备用品,连景画都找不到的东西,她也很清楚存放的位置。
上一次,经历了洗胃事件后,上级对他提出了要求,就算只是个夜班护士,也要以白班护士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其实上级的意思是,干得好,可以转正,粮食每个月多发五斤。
躺在病床上的,果然就是知青毛文芳,这年头镇静剂的使用是有严格控制的,护士也不敢多打,估计能让她镇静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许久不见的顾晓春一脸焦急,看到景画,似乎看到了一个可以让她放心的人。
“景画,你快给她看看,平时都正常的,今天晚上咋就突然大喊大叫的了呢,刚才还吐了,晚饭都吐没了,这下要饿坏了。”
顾晓春的焦急随着她声音的起伏,越来越快,整个病房都被笼罩了一层焦急的气氛。
景画先稳住顾晓春的心情:“顾大姐,你先别急,我来看看。”
景画伸手去探毛文芳的脉搏。
“只是有点体虚,”景画说着,看了看毛文芳的脸,左右转一下,又叫护士拿来一个压舌器,搬开毛文芳的嘴巴,伸进去查看:“没什么问题。也许是吃坏了,等她休息下应该就好了。”
景画走到一边,“开些消化类的药物应该就好。顾大姐,回家给她煮点烫喝,好消化,这两天天还不错,可以多出来晒晒太阳。”
顾晓春一副懊恼的样子:“怪不得她一直喊着要我带她出来呢,说实话我是怕她看到别人家都大包小包的采购年货,我买的少得可怜,怕她心里有落差,而且她一直喊我姐姐,这个好妹子我却不能让她过个好年,每天吃的都不好,学习压力还大,确实没怎么晒太阳。”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景画第一次看见顾晓春哭。
她拿了自己的手绢出来,给顾晓春抹眼泪。
一边假装帮小护士清理消毒水,一边斜眼偷瞄着毛文芳,看来交代毛文芳做的事他都做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没想到这小护士竟然自作主张给毛文芳打了镇静剂。
梅前景在旁边,有点惴惴不安。不知道小护士给毛文芳打了多少镇静剂,听护士的描述,数量应该不是很多,但是个人体质有差别,毛文芳这体质。万一昏睡个三五小时不醒来,很多事情就没办法推进。
护士递给梅前景一瓶酒精,“你就是马上要入职的小梅吧!长得还挺俊。”
梅前景一个激灵,吓得手都抖了,小护士还当他是害羞,更加肆无忌惮的瞄了他一眼,眼看着就把手伸过来,梅前景还以为她要把手伸过来抓自己的手呢,还好护士只是把酒精从他手里抽了出去,然后说:“算了,消毒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景画老师刚才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就放心回去休息吧。”
言下之意,你是一个新兵蛋子,能帮什么忙,景画老师说了没事了,你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梅前景心中一阵冷:要我走?哪有那么容易。好戏还没开演,你搞什么盖棺定论。这种没眼色的炮灰,梅前景不愿再去搭理。
正好顾晓春在一边哭哭啼啼了半天没完,梅前景顺手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缸子,他早看到在房间一个角落的暖水瓶,走过去给杯子里倒满水后便端到了顾晓春的面前。
“顾大姐你也先别着急,光着急上火流眼泪把自己身体给急坏了,我看毛同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可能确实前几天学习学的太累了。”
梅前景是同期知青,一番话讲的真情实感,顾晓春不住的点头。
“护士刚才说打了针,现在刚好她也可以全身放松,好好休息会儿吧,要不你也先回去休息,等她好了我把人给你送回去,”
顾晓春忙摇摇头挥手:“那怎么行,这可是我妹子,我得看着她好了才行。”
景画说:“我们就一起在这儿等着吧,刚才护士妹子说了,镇静剂用量不大,兴许过一会儿就醒了,醒的时候总要有个医生在旁边看着。”
这时候护士走了过来,打算跟景画说话,却瞧见梅前景,只一眼表情又转变得十分害羞,“景画老师,还要去找主任医生吗?”
景画摇摇头说:“我看不必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季晓歌站在坐着的景画身后,递给她一杯热水。
病人多重要,那是景画的工作,他明确自己的任务,他只需要关照景画好不好就行了,其他人怎么样轮不到他操心。很多事情,稍微上心,就会被别人别有用心。
大家坐着都各怀心思,谁也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景画见梅前景一直专心致志的盯着毛文芳思考,似乎心中有什么难言之隐般的皱着眉头,便打算顺便问问他对于毛文芳病情的理解。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景画对这个知青没有什么特别的观察,知青两种命运,一种留在季家村生儿育女,一种等待返乡。季家村的知青会怎样,景画读过的书里都没写,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是,以后卫生所又多了一个要员,至于梅前景的医学水平,景画自认不是老师,以后工作上互为同事。
之前在考核结果发表会上,她已经和梅前景有些接触,知道这人很厉害,现在也算是在工作了,不如互相切磋下。
“小梅同志,你对毛文芳同志的情况有什么看法吗?”
第92章
“体虚分很多种类型, 气虚阳虚阴虚血虚,毛文芳同志可能是疲劳过度,耗伤中气, 胃弱不能受食物,停滞在胃中, 上逆成呕。”
景画点点头:“意见一致。”
可是他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在思考很复杂的东西呢?
这个时候,毛文芳的眼皮动了动, 景画上前看,她的脸色眼角鼻唇都透露着, 体虚。
然而,只见毛文芳猛的睁开眼睛,两个眼睛如牛眼般睁的正圆。
她伸出了舌头,噗啦噗啦的上下扇风。
“怎么回事?她是疯了吗?”小护士失声尖叫。
顾晓春走了过去, 用双手扑向毛文芳:“妹妹, 你这是怎么了?”
而毛文芳并不理睬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景画与季晓歌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呢?
顾晓春扑了个空, 毛文芳挺直身板,跳着后退,像个提线木偶。
梅前景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 第一时间走到了景画面前,他像一张盾牌遮挡住了景画,似乎是预知到前面有什么危险,而想要本能的保护景画的样子。
只见毛文芳全身僵直, 她从病床上起来以后,眼神一直虚无缥缈,似有似无。
梅前景突然说:“顾大姐你不要离他太近。”
顾晓春却不听梅前景的劝阻,冲到前面就想要抱起毛文芳,梅前景又起身一步挡住了顾晓春,自己站在了离毛文芳最近的地方。
“似乎看起来,不是体虚那么简单。”
“什么?”
季晓歌看向景画,“难道刚才的推断错了?”
景画:“不会呀,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病例,是很常见的情况。”
毛文芳突然跳了起来,双手举高,不停的在头上方左右摇晃。
“这是什么情况?”小护士一下子躲到了人群的最后方,“我怎么看她有点像是鬼附身啊。”
毛文芳虽然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却并没有特别针对谁,她的眼睛似乎莫不视物,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将要做什么。
在她的手发抖完毕以后,她的头部又开始不停的颤抖,顾晓春慌忙的问:“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她是体虚,难道不是?这,这是鬼上身吗?”
小护士说:“鬼上身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我们在坟地里面,有个神棍帮我们通灵,跟祖先讲话的时候,那个神棍就是这样子的,她肯定是被祖先给附身了,不信你们跟他讲话。”
小护士说的时候自己已经越站越远。
“这不符合科学。”季晓歌说。
景画起身,手却被季晓歌拉住,那眼神似乎是在对景画说:“危险。”
而景画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季晓歌的手臂:“相信我。”
景画走上前,拉住了颤抖的毛文芳,她清楚的看到毛文芳的整个脸颊已经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发紫,像是全身都被人痛打过一顿一样。脸上的紫色指的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深紫,有些地方是浅紫色,有些地方是惨白的颜色,她的汗随着头发丝往下冒。
景画:“我帮她脱了外套,她现在有点热。”
梅前景也走上前:“我来帮忙吧。”
景画想到毛文芳是个姑娘家,这一下子还没有确诊,一个男孩子替她脱衣服,似乎不太合适,于是景画便交代梅前景:“我帮她除去外套,你抓住她的手腕,稳住她。”
梅前景点点头,景画帮她脱去外面的棉袄,然后对护士说:“帮我拿个毛巾来。”
护士在一边却不动弹,她盯着颤抖的毛文芳,一直是见鬼般的姿态。
景画:“要紧事,快去啊。”
小护士还是不敢动弹,她把双手撑了起来,在胸前挥一挥:“不就是鬼上身了,我可不敢招惹她,我,我去找主任医生,我,我现在就去。”
说完小护士就一溜烟跑了,不见人影。
季晓歌站了起来:“我去找毛巾。”
顾晓春也站了起来:“我去找毛巾,你先在这里观察一下情况。”
顾晓春冲出了这间病房,在走廊里总算找到了一个厕所,厕所门口挂着毛巾,顾晓春拿上毛巾想也不想就赶紧跑,折返回病房。
景画:“顾大姐,快给她擦擦汗,要不然会受凉的。”
顾晓春走到了前面,景画把毛文芳的上衣拉开,顾晓春的手从她的背后伸进了衣服里,替她左右擦拭着。
顾晓春一边擦一边流泪:“妹妹流了这么多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大姐,稳住你的心神,不要问,不要说。”
顾晓春点点头专心擦汗,很快一张毛巾就全湿了:“要不要帮她换身衣服啊,就穿我这身也行。”
景画把手伸进毛文芳的背心处摸了摸:“可以了,让她躺下吧。”
“她抖得这么厉害,如何躺下?”
梅前景:“我来。”
只见梅前景单手扣住毛文芳手臂,将毛文芳的两只手抓在手心,毛文芳还在抖动个不停,完全就是一副中邪了的样子。
一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会感觉自己也在不停的抖动。
顾晓春说:“她到底在抖什么?如果真是通灵了都会说话的吧,她怎么什么也不说呀?”
听话不说话,他在专心的观察着,梅前景,没钱紧也不说话,他在专心的观察着毛文芳。
梅前景和景画同时发现,毛文芳的抖动是有规律的,每隔一段时间毛文芳就会有一瞬间的暂停,暂停的时候她的肌肉就会变得十分的柔软,像是整个人都失去了魂魄一般,梅前景耐心的数着时间,似乎在寻找着其中的规律。
好了,就是这一刻。
只见他朝毛文芳的后颈单手挥过去,咔嚓一声,毛文芳吐出了一口空气。随即她的眼睛闭上了,也停止了抖动,整个身体软了下来。
梅前景趁她要倒下之际,用手抓住她的脖颈,放到病床上,然后又把她的双脚从地上捡了起来。
毛文芳又像刚才睡着一般,躺下了。房间里的几个人却哑口无言。
顾晓春摸了摸毛文芳的额头,帮她把额边的汗微微擦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景画,小梅同志,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景画不说话,虽然她已经准确的知道毛文芳是怎么回事了,她摇摇头,这件事本身不太符合常理,毛文芳峰的确是中邪了。
梅前景说:“我有一个猜测,要不我来讲。”
显然他是看出了什么,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都盯着景画,没错,他在问景画。
“要不我来讲。”声音回荡在景画的周围,景画点点头:“好的,你说。”
“我觉得毛文芳是中邪了,也就是刚才小护士说的鬼上身了。”
顾晓春先是感觉难以置信的看向梅前景转而又看向毛文芳,最后她的眼神定格在了景画身上。
“景画,会不会是那个锁惹的祸,自从我扔了它,我的运气已经变得好了起来,好了很久了,不至于现在又走厄运了吧。”
“锁?”梅前景问:“什么锁?”
顾晓春:“之前我有一个锁,我常常带在身上,但是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后来是景画告诉我,我所遭遇的一切霉运,全部都是因为那个锁。我一开始不相信还是撞了几次霉头,但后来我把那个锁拿掉了,拿掉以后我的运气就开始变得好了起来。以前队上一个女劳动力只算0.5个工分的,我经常饿肚子。后来以外的改了规定,一个女劳动力能领0.8个工分了。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那个锁确实是厄运之锁,拿掉它我就会有好的运气。可是……”
景画说:“你不是已经当着我的面把那个锁丢掉了吗?怎么还有可是?”
“可是……”顾晓春再一次说。“可是那毕竟是小顺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而且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他说过那个东西是祖传的,是他爷爷交给他的,我,我怎能随随便便就扔掉。”
“这么说你没有把它扔掉了?”梅前景问。
顾晓春:“没有,我一开始是扔了的,可是那毕竟还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就……”
“你就怎么了?”梅前景突然的追问,这种气氛下,也没有人会觉得突然的追问有什么问题。
顾晓春说:“我,我把它埋在地里了。”
“埋在哪里?”
“埋在哪里也和毛文芳有关系吗?”
梅前景一直步步紧逼的追问着顾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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