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大家谁都不干净, 大不了破罐破摔, 贾赦历来不讨贾母喜欢, 被人指点惯了, 也无所谓。反正这赦老爷但凡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总是会被传开的, 是以贾赦做的那些恶事, 都摆到明面来了。
如今贾赦倒也还没为了那几把扇子逼死人命,做出巧取豪夺的事, 所以贾赦做的那些混账事,多是道义上过不去,例如拿着庶女迎春去抵债,必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也深究起来也不算犯了律法。
凤姐虽然不懂典律, 但也知道王夫人放印子钱,必定是一件丑事,听外面的人讲, 这放印子钱逼死贫苦人家,是十分损阴德的。
可惜凤姐本就不识几个大字,不然照着本朝律法,这放印子钱可是重罪一项。若是王熙凤知晓这一点,怕是梦里都要笑醒。
深查这一件事,贾母也是极为赞成的,不过照着贾母的意思,倒是先让这宝玉好一些再说,而且那些来赴宴的夫人们,也是要好生赔礼道歉。
这府里库房里还有最后几件看得过去的物件,都被拿出来做了赔礼,贾母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添补了不少,这才勉强抹平了此事。
至于宝玉,被那药损了身子,自是每日人参肉桂,卧床静养,却只字不提那日和他云雨的袭人。宝玉也知自己做下了何等丑事,那贾政似乎就要生吃了他,宝玉害怕父亲责备,就算心中挂念,但也不敢提半个字。生怕身边人一不小心露了风声,又惹老祖宗和爹爹生气。
于是宝玉就当没了袭人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和晴雯麝月很是亲厚,私下里也未提及过要这些姐妹们私下照顾袭人之理。
晴雯是个直性子,可也是个灵巧人儿,不是个傻的,袭人和宝玉私下那事,晴雯心中了然,有时还会帮忙遮掩一二。如今见袭人因宝玉之故成了那样,而宝玉以前瞧着是心疼姐姐又记挂妹妹,如今真到了要紧时候,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照理说她们这些丫头,不是卖了死契就是家生子,这主家要自己死,那她也不能活,然而毕竟都是有血有肉有心肝活生生的人,尽心服侍了宝玉一场,如今宝玉被吓得狠了问也不敢问一句,晴雯瞧着,心里都觉着一阵阵发寒。
荣国府里要整顿下人的消息早就放了出来,却许久不见动静,府上人心惶惶,这府上的老嬷嬷干净的就没几个,大家都怕真查到自己头上被革了差事。
但也有那么些老资格不以为然,这府里说着整顿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主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后还不是要他们来服侍?真要整治,末了不知整治到了谁去?!
日子一日日过去,荣国府的日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王夫人脸上的伤已经平复,宝玉身子也有了起色,因为刚出了事,府里那些丫头婆子反是不敢生事了,小心翼翼服侍着,这府里比平日里还要井井有条。有些下人都觉着,这事儿约莫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凤姐却不这么想,这日子越是平静,她就越发心慌,每日都要想想自己平日行事可有什么破绽。忖度着若是他们真寻了自己的错处,到时凤姐又该怎么开脱。
思来想去,王熙凤觉着自己倒也没有亲自害了谁的性命,放下心来,只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揪出错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太太,必定是再谋划些什么。
这边荣国府整治下人还没拿出个章程来,那厢安乐王的棋盘和棋子都已做好了,用来盛棋子的盒子也是用整块的玉掏出来的,玉质洁白细腻。内盛的棋子却不是黑白,反是翠绿和莹白,都是用玉石雕琢而成。
也是这寒继自小攒了那么些玉料,才可以得那么齐整的一副棋子,又找了十来个能工巧匠,才这么快就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乐王瞧着这棋盘棋子,心中满意极了,他向来不喜那些进上的玉摆件,怎么看都不合自己的心意,倒不如要了玉料来,一时自己想要什么,再找了工匠做出来便是。太后一向心疼这个儿子,便提了一句让进上玉料来,是以自小到大,这寒继攒了好些不错玉料。
黛玉,黛玉,寒继翻遍了家中的收藏,也找不到一块可以和黛玉相称的玉料,这么一副玉棋子,还望她不要嫌弃。
这安乐王又仔仔细细把这些玉棋子检视了一遍,确认完美无瑕,便让人包好了,明日带进宫去。
这下服侍的人懵了,这王爷不是要送林家那位县主么?怎么要带进宫里去?外面可没消息说这县主这几日要进宫里去。
翌日,除了这副棋子寒继还搜罗了几样自己这几日寻得的宝贝玩意儿,就往宫里去。最近风调雨顺,政事不算太多,今日散朝散得早。
寒继入了宫,先是往太上皇那处去,半道上好巧不巧遇到了自己那皇帝兄长。
“十一弟这是要往哪里去?”明帝坐在自己的辇车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退避到一旁的安乐王问道。
“臣弟得了些玩意儿,想着博父皇母后一笑,尽尽孝心。”寒继笑道。
“你倒是每日逍遥快活?”明帝笑道。
“臣弟晓得皇兄辛苦,皇兄莫急,臣弟给皇兄和皇嫂都备了礼,一会子就送去。”明帝想做个友爱的兄长,那寒继便把他当兄长,言语间亲昵得很。
“说的好似我这做兄长的专程和你讨礼物似的,既是要去见父皇,那边一道过去吧!”明帝示意寒继上车来同乘,寒继干脆利落的上了辇车。兄弟二人一道往太上皇的宫殿去。
寒继献给太上皇的是一只玉麒麟,麒麟脚上踏着的一片红云是就着玉料原有玉色,就着原有的纹饰雕刻出一片红色祥云。
“还是十一弟心思玲珑,自小就晓得屯上玉料。”明帝赞到。
寒继只说过奖,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一番后,见这明帝和太上皇似乎是有要事相谈,识相的请辞,又去王太后处请了安,这才使人端着礼物,去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柳皇后本就不喜欢熏香,更何况这一股子药味和香味混合,那味道说不出的奇怪,叫人闻着恶心,倒不如不熏香了。
因为皇后娘娘连年医药不断,所以那些香味浓郁的花木这凤仪宫里是不种的。
柳皇后自年前一病,身子一直不虞,加之心中有事,便一直断断续续病着,听人来报这十一殿下求见,猛然坐起时只觉得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好些。
这十一皇子深不可测,柳皇后心中有数,不然这明帝也不会如此了。
明帝既不敢对这兄弟下狠手,也不想把这安乐遣到番地离开自己的视线,然明帝又担心这十一弟年岁渐长,还留在京中。
若是哪一日安乐王造反,又担心反贼离都城太近,生怕安乐王逼宫,所以明帝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王太后和太上皇,只字不提寒继的婚事,更是让明帝犯难,他担心这王太后闷声不响,给十一皇子找了个得力的后家,又担心太上皇留了一手,危及自己的皇位。
如今寒继看上了黛玉,明帝是一万个乐意,这林家是什么状况,明帝再清楚不过,不管安乐王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向皇帝示好,明帝都乐见其成,见十一弟因为贾府之事伤神,明帝心中满是幸灾乐祸。
只可惜明帝不能赐婚,也不能表示赞同,只能做出一副开明兄长的模样。自己辛苦教养的儿子却取了个丝毫不得用,柔弱无比的儿媳妇,想来王太后那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虽然明帝自己的原配柳皇后也没有育有子嗣,可明帝的妃子们的家世都拿得出手,膝下儿女也很多。柳老将军解甲归田,但昔年也是一员猛将,这些妃子在柳皇后下面做小,倒也不委屈她们。
只如今寒继若是和这林如海的女儿成了好事,就算再迎娶侧妃,也得不了什么好人家,而且料想这十一弟也不敢去和有些权势的人家攀上关系。而那些人家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得沐天恩,也会乖乖与这安乐王划清界限。
柳皇后想到若太上皇一走,十一弟的处境就觉得心焦,她心焦的不是安乐王今后的举步维艰,而是这人偏偏对黛玉动了心思,显然是志在必得的。
“让他进来吧!”柳皇后整理了下衣妆,说到。
第87章 查检
八十六、查检
“听说皇嫂连日来身子不爽, 臣弟在外间得了些小玩意儿, 今儿刚巧入宫, 送来给嫂子解解闷。”安乐王彬彬有礼,上前拜见。
在今上的兄弟之中, 这柳皇后原先是最喜欢这十一弟的, 加之十一殿下和柳皇后名义上的幼弟最为亲厚。然自打这十一殿下对黛玉动了心思, 皇后娘娘见一次安乐王就头疼一次。
“放着吧!王爷有心了。”柳皇后不咸不淡道。
王爷?先时柳皇后一般都是称呼这十一殿下为小叔的,如今换了王爷一词, 显然是生疏了。
“皇嫂还是宜放宽心思, 这样身子骨才好得快些, 如今您可不能倒啊?”寒继意有所指, 又恭敬拜了拜。
柳皇后瞧着这十一殿下对着自己倒是比对着明帝还恭敬几分,也不知当年之事这小子知道多少。寒继如今不过十九, 二十多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 他又是从何得知当年那事?虽说安乐王希望这皇嫂宽心,殊不知这越发让柳皇后提心吊胆。
“这是臣弟让人做的一副玉棋子, 还想求娘娘帮个忙?”寒继又拜。
柳皇后也有些消受不了了,她似乎也知道了些明帝的感受,分明是眼中钉肉中刺,却又不能把这十一殿下怎么样, 这人有礼有节, 寻不出一丝错处,旁人又能如何?
“何事?”柳皇后淡淡问到。
“臣弟、臣弟想将这棋子送给县主,然……终归是外男, 还望娘娘帮个小忙。”寒继说着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看着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子。
“罢了罢了,本宫知晓了。”柳皇后已经不耐烦了,偏生这十一殿下生得俊朗,毕竟年岁不大,笑起来还有眸子亮亮的,依稀带着几分孩子气,人家一副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娘娘也不能故意给人难堪不是?
“那就多谢皇嫂了!”寒继千恩万谢之后就退下了,柳皇后气得不轻,只顾着生气,脸病都好了三分。
外男?当初是哪个外男去救人的,不仅一二再,还有再而三,如今见太上皇和太后那一关过了,倒是得了便宜卖乖,晓得自己是外男了。
不过经十一殿下这么一提醒,柳皇后也反应过来,她因为一直病着,倒是许久没有好好同黛玉说过话了,先时荣国府发生的那事,早就有人把消息递进来了。
晓得荣国府丢了面子,柳皇后晓得黛玉必定无恙,而这贾家八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是以柳皇后也不再忧心,这几日因为心头宽了,加之天气回暖,身子骨舒坦了不少。
今日寒继突然来访,说是来送东西,倒是更像变着法子提醒自己回护黛玉,柳皇后扶着额角,莫邪以为她头疼,上前来给她按摩,只见皇后娘娘摆摆手,低声道。
“本宫病了这么久,闷得很,传我的旨意,宣承安县主来宫中说话。”
莫邪应了,这便让人去传旨。
“如今天也不早了,怕是要明日才能进宫了吧……”柳皇后喃喃道,不知是与莫邪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林宅里,黛玉领了旨意,无须吩咐,姨娘和丫鬟们便开始给黛玉准备进宫所用的衣物簪环等物。黛玉让荷姨娘取了那两只旧簪子,明日她要戴,荷姨娘小心把簪子放在妆匣里,明日给黛玉梳头时再用。
且说这荣国府里,凤姐正和平儿说着体己话,自宝玉闹出那事以后,这还是凤姐头一回见平儿,这几日她提心吊胆,没个说处,如今见了最是忠心的平儿,自然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说实话,这凤姐没了平儿,确实是失了一条臂膀,不过平儿有大用处,凤姐早已无心理家,没了得力之人,忍一忍也就罢了。
“也不知袭人如今怎样了?”听凤姐说了几框子话,平儿插嘴问道,她是丫鬟,自然更关心丫鬟的命运。
“你竟还有闲心问她?”
“那是当然,那一位耳报神,太太最是倚重的,我原先想着宝玉的姨娘是跑不了的了。”平儿答道。
“她如今倒是个小姐模样了,也不在宝玉跟前服侍,自己住了个屋子养着,我也不知太太是怎样的心思。说来这宝兄弟向来姐姐妹妹的,这袭人也是尽心服侍了一场,那日宝玉几乎都要把她弄死在床上,这几日却是没见宝兄弟提过半句!可见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凤姐冷笑道。
照理说这爷们长到这种年岁,也该有个把通房丫头了,王夫人已是默认了袭人了,袭人也很“尽心”的给宝玉解火,这袭人打发出去不妥,留在这府中也膈应,其实袭人原本也算是无妄之灾,被宝玉牵连,可是主子怎么会犯错,必定是下人的缘故,因而贾母和王夫人每每见了袭人就想起宝玉和袭人做那种事情,心里不舒坦。
于是贾府里王夫人和贾母很有默契的把这事搁在一边,谁都不提此事,如今这荣国府还有好些窟窿要补,谁会花心思去考虑一个买了死契的丫环的去留?!
袭人在那屋里,一天天等啊,盼啊,心里越来越凉,如今有流言说这府里恐怕是要裁人,自己又和宝玉做了那事,不仅被各家姑娘看到,又被老太太听到了,这荣国府怕是不会留她了,可袭人一心只扑在宝玉身上,想到自己将来不知会被卖往何处,不由悲从中来,日日垂泪。
然而,这裁人之说并不是流言,荣国府里确实是要处置些下人的,没想到这贾政做主要查,暗地里悄悄查访,倒也查出些事儿,这下人贪墨宫中银两,虚报蔬菜鱼肉价格从中牟利的人比比皆是。
这么查来查去,搜罗着倒是让那些人吐出几千两来,王夫人觉着满意,这样公中的银钱又能支使些时日了,然而贾政却不满,贾政本就是个假正经的‘君子’,平日里糊弄上司,如今却见不得下人们糊弄自己,还要继续彻查。
王夫人可不干了,毕竟再往下查保不齐就查到自己头上了,这些个媳妇们的小动作,王夫人自然是察觉了的,然而水至清则无鱼,王夫人和贾母没读过几本书,但是这道理却是懂的。
这些人服侍一场,只要不太过分,得些好处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公中无银,王夫人早想查一查了,只是她平日里做惯了慈悲的太太,得罪人的是多是王熙凤来顶包,一时间顾着自己那点慈悲宽厚的面皮,倒是下不去手。
是以贾政一说要查,贾母也不拦着,王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揪出一批顶包的,顺带还得了些银两。可惜贾政向来不涉及内宅之事,这次顾及着贾母,是以贾母那边带来的老人家并没有好好查检视,王夫人自然是不会去查自己的。所以这次着道的,不过是些小喽啰,虾兵蟹将罢了。
若是查一查那几个得力的管家陪房,这贾府必然收获颇丰,然而王夫人不敢,也不想,真查出了事,还不是丢自己的面子,如今见得了些银子,也就准备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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