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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温凉盏

时间:2019-01-24 09:05:46  作者:温凉盏
  仿佛听到太后那番话的人只有她甄珠一个人一样。
  她握着鞭子,迟迟不动,太后便皱起了眉,甄珠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心头一跳。
  “甄画师,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太后问道。
  甄珠嘴唇紧抿。
  太后陡然握紧了甄珠握鞭的那只手,将它高高扬起,“来,甄画师,试一下。”她又笑道,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像指挥傀儡一般,将那根鞭子再度对准了地上的少年。
  甄珠感觉到她的力道,而那力道所指的方向,分明是要——
  她看向地上的少年,看向他已经被麻绳和方才那一鞭子弄地形容凄惨的模样,那只握着鞭子的手,便下意识地抗拒起太后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
  察觉到她的抗拒,太后刚露出的笑瞬间收敛起来。
  她眯起眼睛,目光在甄珠和少年之间打量。
  “怎么,甄画师,你下不去手么?”她问道。
  甄珠说不出话来。
  太后沉默半晌,旋即怒极反笑。
  “他咬你,方才还那样强迫你,害你被一群阉人看笑话,你就不生气?不想报复么?还是……看着他那张脸,就舍不得了?”
  她忽然蹲下身,捏着少年的下巴,让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居高临下的两人面前。
  甄珠的目光不由再度集中在少年脸上。
  少年的脸依旧美丽地惊人。
  然而此时上面布满了泪痕,一些凌乱的发丝被泪水粘在脸上,显得狼狈极了,尤其太后捏住他下巴,叫他陡然露出浓浓的恐惧之色,身体微微瑟缩着,想要后退,却又不敢退,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太后的模样,仿佛传说中恶鬼的面容。
  他似乎在怕太后。
  很怕很怕,一种近似于弱小动物向强大动物臣服的害怕。
  所以,哪怕口中的手帕已经被拿掉,他也不敢再乱喊乱叫,被捏住下巴也不动,仿佛一只温顺驯服的家畜,一举一动任由将它驯服的操纵着。
  这就是驯服么?
  被月复一月地,用鞭子一鞭鞭地“驯服”,身体和精神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的记忆,所以一看到那鞭子,一看到持鞭之人,原本再如何癫狂,也能在瞬间变得乖顺无比。
  “你若是不打他,他就永远记不住,他就还会咬你、伤你。”
  “你若真喜欢他这张脸,就该听我的话。”
  “况且,把咬人的疯狗调教成听话的小狗,很有成就感的不是么?”
  太后看向甄珠,唇角露出了笑,微眯的眸子里却透着危险的光芒。
  “所以,甄画师,你——打不打?”
  甄珠愣怔着,手中的鞭子仿佛有千斤重,哪怕太后那样盯着她,也依旧无法挥下。
  她看向少年。
  少年恰恰抬眼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望进彼此眼底,彼此眼中映出彼此的倒影。
  是谁说,眼神的交流是心灵与心灵的交流。
  从未有一刻,甄珠如此靠近少年的心灵。
  刹那之后,交错的视线倏然分开,随即,少年的嘴唇微微翕动。
  “……”
  “!”
  甄珠的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在太后眯起的眸子没有彻底睁开前,扬起鞭子的那只手忽然重重落下。
  “啪!”
  凌厉的鞭声倏然在空气中炸响,并不比方才太后那一鞭的声音弱多少。
  乌黑的鞭子在少年身上重重落下,旋即,那白皙的身体上便又绽开一条血色长蛇,蜿蜒着,与之前那一道血痕交错,遍布了少年的背脊。
  “啪啪。”
  太后高兴地拍手,脸上露出欣慰和赞许,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不要停。还要起码再打十鞭呢,不然啊,他记不住你的。”
  她鼓励地说道,目光紧紧盯着甄珠的手腕。
  甄珠拿鞭的手微微颤抖着,因为鞭子反弹过来的力量而手心微微发麻,然而她知道,她所遭受的这一点点反震,不及少年痛楚的千分之一。
  然而,来不及细思了。
  她闭上眼,手中的长鞭再度落下。
  “啪!”
  “啪!”
  “啪!”
  ……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鞭响响彻了永安宫,随着那鞭响,一道又一道血痕在少年背上绽开,那里原本还有几道红色的抓痕,仿佛小猫爪子抓出来的一般,看得出来抓的人用了力,原本很是显眼夺目,然而,那鞭痕一道道显现,很快便将抓痕全部覆盖。
  一鞭,两鞭,三鞭……
  甄珠在心里默数着,一段仿佛极其短暂又极度漫长的时间后,终于——第十鞭。
  “啪!”
  鲜血溢出来,却依旧不能形成分明的鞭痕,因为已经那肌肤上已经布满了渗出的血,一层叠着一层,都只是微小的血珠,并未形成水流从背脊往下流,只像是一笔笔画上的红色颜料,多次涂抹晕染后,便形成了极深的颜色,那颜色沾染到鞭子上,将乌黑的鞭身也浸透了鲜血,然而,暗沉的颜色,与鞭子本身的颜色如出一辙。
  干涸过后,就会变成乌黑了吧。
  甄珠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鞭子。
  鞭身那乌黑的色泽,分明就是无数鲜血累积的结果。
  “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伴随着太后赞许的笑声:“没错,就是这样。看,他现在不敢瞪你,不敢吼你,更无法伤害到你了。”
  少年瘫软在地上,身体微微抽动着,仿佛一条苟延残喘的狗,只有那抽动的身体证明他还存活着。
  这个样子,自然再也无法伤害到任何人。
  明明是被伤害的人啊。
  甄珠握紧手中的鞭子,心底漫出一股悲凉。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少年的口型。
  这一次,他只说了两个字:
  “打我。”
  ——
  “听说之前这宫里有内侍对你不敬,我会让人好好惩戒他们的。”
  “还有方才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你也不用担心。”
  太后轻轻抚摸着甄珠的头,面带微笑地说着。
  她与甄珠挨着坐着,又这般动作表情,看起来就像与她关系极好的姐妹一般,而话里的意思,更是维护宠爱之极。
  伴随着她的话声落下,最初闯进来的几个内侍猛然白了脸色,旋即,还未来得及求饶,便被人拖了下去,而室内几个原永安宫的太监,也一脸死灰起来。
  太后恍然不觉身后发生的事。
  “对了,还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拍了拍手。
  身后一个太监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太后接过盒子,将它放在了甄珠手上。
  “加上这个,他就再也伤害不到你了。”她微笑着,用眼神鼓励甄珠打开它。
  甄珠沉默而又顺从地打开。
  盒子里,一条崭新的铁链静静地躺着。
  很细的铁链,还没小指一般粗,却精巧至极,环与环之间嵌刻着各色花纹,甚至还镶着细小的宝石,熠熠生辉着,使得这链子漂亮地像一件艺术品。
  然而,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是一条狗链的事实。
  太后捡起盒中的链子,放到甄珠手中,“给他戴上。”她说道,眼里带着笑意。
  指向仍旧瘫软在地上的少年:“记住,这不是你需要伺候的男人。”
  “而是——你的宠物。”
 
 
第86章 黑暗里相拥
  “他是你的宠物,不要对他好。”
  最后,太后这样对甄珠说道,也是对永安宫的所有人说道。
  那一刹那,甄珠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也明白了狗儿的意思。
  ——
  太后离开后,终于有太医前来为“狗儿”诊治。
  甄珠便看着他看也没看“狗儿”的伤势,熟练无比地拿出一剂药膏,为“狗儿”敷在背上,便提起药箱准备告辞。
  甄珠拦下他。
  “太医,不需要再看看么?”
  雪发长眉垂垂老矣的太医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必担心,这活儿老朽做惯了,不过是些皮肉伤,顶多十来天便好。”
  甄珠双唇紧抿,眼前闪过那一片血红的背脊。
  太医叹了口气,又解释了一句道:“姑娘,那鞭子也就是打着疼,留不下什么痕迹的,不信您过十天再看,保准没半点伤疤。”
  他笑笑,似是为了宽甄珠的心:“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老朽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半点儿差错,况且,姑娘您手劲儿轻,这次的伤也就轻多了。您且放宽心,最近几天,只要注意别沾水,别的——都没事儿的。”
  说着,他还朝甄珠挤了挤眼睛,里头俨然带着些“你知我知”的隐秘意味。
  甄珠木着脸,挪开了身体。
  太医告辞而去,离开的步伐缓慢而悠闲。
  甄珠立在原地。
  华丽宽阔的大床上,狗儿缩成了一团,涂满药膏的背部裸露在空气中,颜色是与身体其他部位截然不同的污黑,他的脖颈之上,一条华丽精巧仿佛艺术品的铁链缠绕着,一头连着他的脖子,一头锁在了墙角。
  链子的钥匙,在甄珠手里。
  ——
  很快,永安宫的宫侍几乎被换了一遍。
  原本那些怠慢甄珠的宫女太监,已经全部不知所踪,新来的宫侍便如在冷泉宫时一样,唯甄珠之命是从,除了不能出永安宫,在永安宫这个小小天地里,她俨然就是这里的女王。
  只不过,她这个“女王”的权限,小地可笑又可怜。
  她可以要求宫侍为她做任何事——除了踏出永安宫。
  她可以对“狗儿”做任何事——除了对他好。
  “养宠物啊,就不能对他太好。”那天离去时,太后微笑着对她道,“打一棒给个甜枣儿,它才会记得你的好,要是一直给甜枣儿,那——喂出来的,可就是个白眼儿狼了。”
  她将那铁链和鞭子郑重地交给甄珠,又看着甄珠亲手将铁链给“狗儿”戴上,将铁链的另一端锁在床脚。
  铁链锁好,狗儿便在床脚瑟缩着,真的像条被打了的狗一样,匍匐着,头颅向着两人的方向垂下。
  太后亲昵地牵着甄珠的手,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教导甄珠平时应该怎样喂养狗儿这只“宠物”。
  比如,不能让他与主人同食,因为他习惯了像狗一样进食,他有专用的狗盘。
  比如,不要试图改变他,让他学习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因为那都将是徒劳的。
  比如,只要他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他,放心抽,那鞭子只会让他疼,要不了他的命,也损害不了他美丽的身体,所以,不必舍不得。
  ……
  甄珠的记忆很好,所以她记得太后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就算她不记得,宫侍也会时刻提醒她记得。
  那天之后,狗儿背上的伤果然很快便好了,那些药膏和伤疤逐渐褪去,血迹淋漓的背脊重新恢复了光洁,新生的粉色皮肤婴儿般娇嫩,再过一段时间,便又长成与其他部位皮肤相同的颜色,完全看不出曾经遭过毒打的痕迹。
  太医说得没错,那鞭子打人很疼,却不容易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甚至抽出的血痕很快就能消失,于是,哪怕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被毒打着,美丽的身体依旧美丽如昔。
  但是,当它恢复美丽时,就是需要重新染上伤痕时。
  “啪!”
  甄珠熟练地甩动着鞭子,在少年身上恢复正常的背脊上再度抽出一道血痕。
  “狗儿,你弄脏我的衣裳了。”她皱着眉,指着自己衣襟上的一点油渍。
  那是她将装了食物的狗盆端给他,他迫不及待低头开吃时,不小心溅到她身上的。
  血痕绽开后,少年发出“呜”地一声痛呼,停止了进食,旋即,四肢着地地爬到甄珠身前,试探着望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伸出舌头,舔上她沾上油渍的衣襟,试图将那块油渍舔去。
  然而,他刚刚还在进食,舌头上都还有油渍,因此自然是衣襟上的油渍自然舔不掉,甚至他一舔,脏污的衣襟范围更大了。
  “大胆,竟然又弄脏了大人的衣裳!”一个宫侍在旁说道。
  甄珠点头:“是啊,不乖的狗儿……”
  她扬起手。
  “啪!”
  又一道鞭影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不躲不避,仰着脸,对她露出讨好的表情。
  宫侍在一旁欣慰地夸赞道:“大人,他已经完全被您驯服了呢。看来太后的话您都有好好记得呢。”
  甄珠笑:“当然,太后娘娘传授的经验很有用。”
  四十九。
  她在心中轻轻吐出这个数字。
  她已经打了“狗儿”整整四十九鞭。
  伴随着鞭数的一次次增加,“狗儿”对她的态度,便从一开始的还有些顽劣不驯,一步步到如今的完全驯服。
  一次完美的驯服体验。
  甄珠笑过,目光不经意似地看向少年的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旋即又分开。
  两人继续吃着饭,只不过甄珠坐着,用杯盘竹筷吃,少年趴着,用狗盆吃。
  吃过饭后,甄珠拿出画具画画,被解开了锁链的狗儿在花园里奔跑——自然,是四肢着地,一会儿扑蝶,一会儿捞鱼,还时不时就想往狗洞钻。
  宫侍们在他后面看着,只要他不出去,便不怎么管他。
  但兴致来了,便跟在他后面跑,拿长长的竹竿追赶敲打他,逼地他不得不加速往前跑,好躲开他们的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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