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屋子里一下静了,几个贵女面面相觑,都不得不承认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不错,宫里是都说陶氏推了侧妃,可如果是侧妃自己故意摔了一跤嫁祸陶氏呢?
总之现下陶氏的命已经没了,侧妃倒是母子平安,还晋了位份。这么稳稳当当十全十美的,可真不像是受害的那一个。
几人不由得更加如临大敌起来,先前个个都觉得能选中便好,现下看来入了东宫后才真要迎来一场恶战呢。
她们这样想着,却又有人嘀咕道:“反正……到时不管怎么着,我看都是祝氏顶在前头,要倒霉也是她先倒霉。”
是,祝氏那么出挑,就该她先倒霉。
若是太子也正好看上了她,那就更活该她倒霉了。
第96章
翊坤宫,楚怡到了之后觉得很新鲜,因为她从前都只是来见个礼,最多也不过新年时参个宴,从来没在这儿住过。
沈晰却比她更觉得新鲜,他打从十六岁以后就没再在后宫住过,十六岁以前舒皇贵妃住的地方还不是翊坤宫。
然而即便两个人都觉得新鲜,也只有楚怡一个人可以到处晃悠——沈晰身为成年男子在后宫里晃来晃去不合适,见了小嫔妃容易被传出些有的没的,所以即便是太子,他的活动范围也只能限制在翊坤宫主殿、厢房外加主殿和厢房间的一方广场上。
楚怡被沈晰可怜兮兮的怨念模样笑坏了,跟他说要不我们还是住回东宫去呗?反正东宫也在宫里,不妨碍你见贵女。
沈晰悲戚地深吸气:“还没修完。”
楚怡:“……”
行。
掐指一算,这东宫修了也蛮久的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过了近一年。楚怡挺纳闷,因为就算最初有绘制图纸啦做规划啦之类的问题占用时间,这速度好像也还是有点慢。当然了,这种工程肯定不能拿现代的标准来比,在主要都靠人力的年代,慢一些也是有道理的。
但她还是好奇,便问了问沈晰。沈晰当时正歪在床上看折子,听她问这个就坐了起来:“走,我带你回东宫看看。”说罢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外面拉。
楚怡连声说不用,太热了,不用那么麻烦,他还是把她拉了出去。
这么一来她就瞧出了点端倪,斜眼瞅瞅他:“你这是借故躲人啊?”
沈晰局促了一下,干笑:“母妃说中午设个宴一道用膳,几位贵女都在……我琢磨着你也不想参这宴,对?”
“嘁。”楚怡摒着笑给了他一记白眼,没再说别的,二人慢慢悠悠一道往东宫走,虽然是直来直去的宫道,也走了足有近两刻才到。
沈晰带楚怡四处一转,楚怡就理解为什么还没修完了——古代宫廷建筑讲究“雕梁画栋”,现在虽然该修该重建的地方都已修完重建完,但殿顶的花纹还要由画匠一笔笔地慢慢描绘,这很费工夫。
她也看到了新修的宜春殿。宜春殿大概就是按照之前的图纸建的,与先前的样子一模一样,但因为整个往后推了几丈,殿前的空地看起来一下子空旷起来,乍一看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楚怡其实不太懂沈晰这么做的寓意——对她来说,如果住的地方一模一样,只是稍微挪个位置,她是不care的。
不过估计太子妃能理解他的意思。太子妃的脑回路虽然和他不合,但也还算合这个时代,而且特别弯弯绕绕。他也弯弯绕绕一下,没准太子妃就懂了?
.
翊坤宫中,太子妃陪舒皇贵妃坐了一上午,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午膳的到来。
这样的见面是她提的,她希望能有用。她希望太子真能有中意的人,哪怕就一个也好。
她是正妻,总要适应妾室得宠的。太子去宠后宅的妾室她其实毫不在意,他能对后宅雨露均沾正说明她贤惠。
但眼下楚氏独占了鳌头,她愈发妒火中烧。
——是的,她虽不敢同旁人提起,但她心里清楚,她就是嫉妒了。
她嫉妒楚氏与太子如胶似漆,恨楚氏让原本对她温柔体贴的太子离她越来越远。
而且,她其实也并没有容让楚氏的理由,楚氏这样独占鳌头是不会让外人赞她贤惠的,外人只会说她无能,既劝不住夫君也压不住妾室。
宠妾灭妻,这个词让后世来品评,或许会是妾室的滔天大罪。
但在她们尚且活着的时候,首先于她这个正妻而言是奇耻大辱。
她不能真的等到那一天。
这一次不论是谁得了宠,她都会好好待她的,也不会亏待楚氏。
等到太子继位,若楚氏依旧有宠,太子愿意封楚氏当个贵妃皇贵妃她不会有任何异议;若到时楚氏已然失宠,她也会主动给楚氏留个妃位嫔位,保留她身为昔日宠妃的颜面。
她觉得做到这个份上,仁至义尽了。
大约就算是楚氏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永远得宠。换做一个锱铢必较的正妃,现在早不知怎么算计着日后磋磨她了。
太子妃这般想着,舒皇贵妃身边的宦官进殿时,她怔了一怔才回过神。
“娘娘。”那宦官在离两人几步外的地方躬了躬身子,“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来禀话,说今儿个午膳殿下来不了了。”
“什么?!”舒皇贵妃还未作反应,太子妃已一惊之下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又即刻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激烈了些,赶忙平了平息,复问:“怎么回事?明明昨日就已回了宫来,今儿怎么来不了了呢?”
“这个……说是殿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带着楚侧妃回东宫去了,一时半刻赶不回来。”那宦官回道。
太子妃怔在了那儿,总觉得太子这是在成心给她脸色看。舒皇贵妃淡淡地睃了她一眼,从容不迫地摆手:“知道了,你退下。”
沈晰会突然说来不了,舒皇贵妃一点也不意外。
从他最初成婚时能想着与太子妃一心一意过日子,她便知道他不是个重美色的人。后来太子妃跟他过不到一起去,这几年下来他身边不也就一个楚侧妃么?
现下要他多往身边挑人,原本就是拧了他的性子。在宽敞的地方让大家随意地一起赏赏花喝喝茶也还罢了,都搁到一个屋子里吃饭,可想而知他不会乐意。
是以太子妃提这个主意的时候她就想驳回去来着,但想想太子妃那个性子——她若驳回去,她不知又要想象出什么自己对她的不满来。
现下太子自己找了个辙倒是好了很多。
舒皇贵妃暗自喟叹,又吩咐身旁的宫女说:“还是让贵女们照常过来用膳。不必提太子为何不来,只说下午时太子必定会到便是。”
宫女福身应下便告了退,赵瑾月听了舒皇贵妃的话,面上缓和了几分。
总归是要见的。就算太子目下再不乐意,他也还是要见的。
见了自就会有他喜欢的人,楚氏早晚有失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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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二人都没什么多待的心。他们住的地方都还在修整,坐都没处坐,总不能去另几位妾室住的地方坐会儿。
而后在往回走的时候,楚怡就明确感觉到了沈晰在磨蹭。他们一起散步的时候不少,哪次也没像现在这么慢。
“下午就是游个园,去就去。”她在他旁边说得大大咧咧,“再说你总归是要见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可真会说话。”沈晰气笑,接着又叹气,“你是不知道这种事有多烦,我往那儿一站就跟猎物一样,偏还得应付着。”
楚怡:“……”
她这才知道,他不止是怕自己按捺不住辜负了她,更是真的觉得烦。
这想想也确实是挺烦的。异性之间的感情有很多种,狩猎心态的那一种大概最让人不舒服。偏他要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要学识修养有学识修养、要钱有钱……若作为一个“猎物”来评价,他真的相当优秀。
如果他是“猎物”,那她就是……
羚羊的犄角、大象的鼻子、穿山甲的硬壳儿?
楚怡兀自想着,扑哧笑出来。他只道她在笑他,一把掐在她腰上。
楚怡赶紧一缩:“你欺负我,我可不陪你去了!”
“……”沈晰被威胁住,立刻乖了,阴着张脸和她继续往回走。
二人回到翊坤宫后一道用了膳,用晚膳又歇了一会儿。后来宫人进来催了两次,道舒皇贵妃已到了御花园了,沈晰才不得不往那边去。
楚怡特意换了身衣服,穿了件玉色袄配鹅黄马面裙。这颜色在宫里挺常见,确实能衬得人娇嫩白皙,至于她为什么特意换这个,主要是因为刚做的这一身料子上等,是整个东宫里都没几匹的上好贡缎,一比之下就是跟普通玉色袄的气场不一样!
——她今天拿的可基本是个反派剧本,她不能输在气场上。
沈晰也大致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夸了她一番:“着实好看。”
他一路上都在忍不住地看她,看到后来,还索性把她揽进了怀里。楚怡随他揽着走了大半程,到了御花园外才把他推开。
二人于是一前一后地进了园子,一众分散在四处赏花的贵女们当即俯身见礼,楚怡单是从那或发虚或轻颤的声音中都能听出她们的激动和紧张,心情很复杂地与沈晰一道走向凉亭,向舒皇贵妃问安。
礼罢,她又朝坐在一旁的太子妃福了福。太子妃和颜悦色地招呼她坐,摆明了是想看住她,免得她和沈晰一起四处晃悠弄得贵女们不好接近沈晰。
楚怡不好拒绝,过去落座。沈晰没拦她,只问太子妃:“午后风光正好,不一道四处赏赏花么?”
可想而知,太子妃温柔贤惠地拒绝了,道:“夏日暑气重,臣妾身子懒得很,殿下请便。”
沈晰点点头,接着就向楚怡伸出了手:“侧妃。”
嘿……套路真深!
刚坐下的楚怡忍着笑站起来,将手递进他手里,与他一同走出凉亭。
赵瑾月完全愣住了,她有点后悔自己没答应,又想叫住楚氏,但最终什么也没好说。
舒皇贵妃在旁边瞧着,从容地笑了笑:“正好,也该让侧妃见一见。”
“……是。”赵瑾月应得干涩,心里堵得厉害,原本因可以有人与楚氏争锋而生的喜悦全都没了。
凉亭外,楚怡纵使在来前给自己酝酿出了一些斗志,此时也还是难免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贵女们想上前跟沈晰搭茬,同时也在斟酌如何绕开她。这两种情绪里,她显然是被嫌弃的那一个,这种感觉真让人如芒在背。
终于!终于有那么一位鼓起勇气忽略了她,走到了太子身边!
——楚怡内心激动地开启了实况转播。
上前的这一位温婉谦恭地朝太子福了下身:“臣女杭州孙氏,见过太子殿下。”
“杭州孙氏”四个字,令沈晰心里微微一紧。
而后他点了点头:“起来。”
“谢殿下。”孙氏站起身,又规规矩矩地朝楚怡行礼。楚怡酝酿了一番反派宠妃的心境,慵懒地抬抬手:“免了。”
孙氏再度起身,笑吟吟地正想同太子说话,楚侧妃拽了拽太子的衣袖:“那边的月季开得真好,去瞧瞧?”
话音未落,楚侧妃便拉着太子走了。
就这么走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御花园内都维持着众人看楚侧妃炫耀宠爱的情况。
太子眼里也确实只有她,虽然一园子的贵女都比她要年轻好几岁,都鲜嫩水灵,太子还是心无旁骛地只跟她说话。
在月季丛边,楚侧妃饶有兴味地掐了一朵颜色雅致的淡粉月季,拿在手里刚看了看就被太子抽走了。
然后,太子柔情无限地将这朵月季簪在了她鬓边。
“……真是个狐媚子!”一直对陶氏被处死是因楚侧妃设计陷害一事深信不疑的夏氏压音嘀咕,站在旁边的周氏听得心惊但未敢吭声。
孙氏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径自转身走远了些。
走了一段,孙氏瞧见了祝氏。祝氏立在一大株茉莉花旁自得其乐地嗅着茉莉的清香,见孙氏过来,颔了颔首:“孙姐姐。”
“祝妹妹倒真是沉稳。”孙氏抿着笑打量了她两眼,“舒皇贵妃娘娘和太子妃都对妹妹青眼有加,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来了,却不见妹妹上前说话?”
“我上前有什么用。”祝氏淡笑着,薄施粉黛的容颜瞧着比那洁白的茉莉花还素淡。
孙氏摇摇头:“怎么这样说?我瞧太子殿下也会喜欢妹妹。”
“可若太子殿下不喜欢呢?”祝氏反问。孙氏一愣,祝氏轻轻说,“反正也强求不来,不如就随缘好了。”
孙氏没想到她真能这样稳如泰山,张了张口却没法再劝什么,便又再度看向了远处的太子与楚侧妃。
“我觉得今天之后,我就特别招人恨了!”楚怡附在沈晰耳畔小声说。
沈晰嗤笑了声:“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挺招人恨的。”
“……”楚怡给了他一记白眼。
接着她又问:“你最后肯定还是要添几个人的对?”
沈晰无力地点头:“是,跟上回一样,至少两个。”
楚怡一个箭步挡到了他跟前,面对面的不让别人看清她的神情,以便跟他挤眉弄眼:“我观察过了,我后面几丈远在茉莉旁那个姑娘好像特别老实……哎你别使劲看啊!这么一看就是我说的了!”
沈晰赶忙挪回目光,楚怡和他四目相对:“你要不要过去搭个话?”
“咝……”他和她对视着皱眉头,“你怎么主动劝我搭话?”
“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嘛!”楚怡压着音咂嘴,笑得十分戏谑,“我琢磨清楚了,反正都得选,选十个老实的也比来个陶氏那样的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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