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情悲痛的沈晰愣是被他们给逗笑了,接过月恒在乳母的帮助下给他泡的花茶,把他们都抱起来搁到罗汉床上,“你们不用担心,该干什么便干什么。”
月恒扬着小脸给他讲道理:“父王别难过!皇爷爷病得久了,又有很多事情要忙。现下到了天上去,有神仙们陪他玩,他会高兴的!”
“……?”沈晰想了下便猜到了她这话是从哪儿听的,扭头看楚怡,楚怡僵笑:“我就是……”
“说的对。”沈晰没让她把可能会打破孩子幻想的话说出来,笑着一喟,又跟两个孩子说:“父王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回屋去,好不好?”
“好!”月恒脆生生一应,半点都不想多打扰他,立刻拉着弟弟往外跑。
沈沂小短腿跟得十分辛苦,过门槛的时候好悬没绊一跟头,倒又被月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而后楚怡让人进来简单地服侍他盥洗了一下,沈晰便睡了,这一觉直接从清晨睡到了天色全黑。
睡醒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一些,吃了碗素面,跟坐在妆台前的楚怡说:“你来,咱们说说话。”
楚怡刚沐浴更衣完,正在妆台前由宫女服侍着梳头,头发还半湿着,闻言就说:“擦头发呢,等会儿!”
刚说完,她就被青玉的哆嗦弄得头皮一痛。
她旋即回过了神——啊!现在虽然还没办登基大典,但沈晰基本就等于已登基了是?
也就是说,她刚才是在九五之尊叫她的时候跟他说“你等会儿”。
楚怡僵了僵,偷眼从镜子里瞅他,他正踩着鞋往她这边踱。
到了她身后,他示意青玉退下,自己接过梳子给她梳。
楚怡重新放松下来,仰头看看他:“哎……我现在怎么称呼你合适?”
“?”他挑眉和她对视着一眼,扑哧轻笑,“你以前怎么称呼我?”
楚怡怔怔:“叫名字啊……”
“对啊。”沈晰弯腰一亲她额头,“现在我也没改名不是?”
“哦。”楚怡点点头,“好有道理。”
她转而又重新仰起头:“还有……”
“你让不让我梳了?”沈晰锁眉,她赶紧再度低下,端正地面朝着镜子:“我是不是马上就得搬到后宫去?”
他的手顿了一下:“是。”
楚怡瞬间叹气:“以后要见你都要麻烦多了。”
“那也没有。”沈晰一哂,“我打算空着乾清宫以对父皇表哀思,自己搬到养心殿去。养心殿后的永寿宫前两年刚大修过,你住过去,比现在从绿意阁到书房也麻烦不了多少。”
“!”楚怡望着他稍稍地懵了一下,心里同时闪过两组弹幕。
一是感慨“是不是不管哪个次元的紫禁城里都有皇帝爱住养心殿”,二是因为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仍先思量好了让她住哪儿,她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他接着又闲话家常般的继续说:“位份的事我们也商量一下啊……”
她看着镜中的他:“嗯?”
“皇后只能是太子妃……皇贵妃一般不轻易册封,本朝也不太有刚一继位就册封皇贵妃的例。先封你个贵妃你看行不行?过了孝期再寻个由头晋封。”
“这个无所谓啊,你怎么方便怎么来。”楚怡轻耸肩头。
她在这方面的思维还是比较偏现代——旁人大约都会觉得位份越高越荣耀,她却无所谓。她从前工作时拼命想升职主要是为了多赚钱,眼下嘛,如果说谋求更高的位份,大概主要是因为皇贵妃每个月比贵妃多几斤肉几斤米、夏天多几个西瓜,过年多几道点心!
沈晰被她这大大咧咧的答案弄得又一笑:“那就先贵妃,封号嘛……”
“封号你给我想个好听别致的,显老的不要!”楚怡要求明确,“那种听起来像年过半百的人的,我过个二三十年也能用,你可以到时候再给我换上。”
“……行。”沈晰摒着笑认真点头,“贵妃娘娘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嗯……”楚怡肃然沉思,“好像没啥了,就……你最近是不是还都得去乾清宫忙?得空的话,时常回来几趟行不行?”
“我得守灵,为了方便大约会先住去养心殿,时常回来是有点难……”他说着给她梳头的手又顿了顿,忖度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也可以先住去永寿宫。那边的主殿修整之后无人居住,搬去方便,该有的东西也基本都有。偶尔缺些什么,随时让宫人回东宫来取就行。”
“……那行啊!”楚怡当即点头,“这样好,我住过去,每日还能盯着你用膳休息,免得你本就伤心难过再顾不上这些更伤身!”
她最近都为这个担心死了,而且他还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沈晰被她说得又锁眉又笑:“我可不是为了找人管着我才让你过去的。”
“那我不管。”楚怡一副耍赖的口吻,“反正你君无戏言,开口说让我过去了就不能反悔,我管着你你也不能轰我走。”
“啧……”他啧着嘴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数步之外,张济才悄悄拽了拽周明的衣袖,二人一齐退到了外屋。
“恭喜。”张济才压音朝周明拱手道贺,“日后就是贵妃娘娘的人了。依这架势,您日后前途无量。”
“不敢当不敢当。”周明堆着笑也拱手,“您日后是紫禁城上下的首领太监,小的还得多仰仗您。”
一朝天子一朝臣,各处都像他们一样,在逐步进行更迭。
沈晰给楚怡梳好头发便去乾清宫守起了灵,翌日一早宫人们就忙碌了起来,往养心殿和永寿宫搬东西。
整个皇宫在国丧的悲哀中,蔓延出一种新君继位时特有的重获新生之感。
第112章
“永寿宫,养心殿……”
搬到永寿宫的第二天,楚怡站在殿门前望着殿前宽阔的广场咂着嘴,觉得这两个地名放在一起让她觉得很微妙,但又没想明白为什么微妙。
想不明白她便做了罢,回到屋中,为刚殡天的先帝抄起了经。
楚怡对先帝是没什么感情的,但她对沈晰有,现下她就总在想如何能让沈晰心情好一点。对先帝表达表达哀思,沈晰应该会觉得欣慰。
——结果沈晰是很欣慰,但过了两天她就发现这活儿不适合她。
这么多年来,她写字的时候也就仅限于写写私密日记、回回请帖,当侧妃之后偶尔划拉划拉账册,正经写长篇大文章的经验从来没有过。但抄经这事通常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一天抄个一两卷,没有抄一两刻就停下的,这就成了个硬功夫。
两天下来,楚怡手腕酸得不像样,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高中那会儿天天不停做题的时候手有多难受。毛笔写起来又更考验劲力,当真虐得她不轻!
是以沈晰晚上来和她一起用膳的时候,一进屋就看到她歪在罗汉床上,医女在旁用药膏给她揉着手腕。
沈晰暗自笑出来,当着医女的面没好说什么,等医女走了,便道:“别抄了,好好歇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要是这时候累出个好歹来,我可真要分身乏术了。”
“不至于!”楚怡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拍床坐起身,“我才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每天早上还坚持跑圈呢,身体素质比别的宫妃强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晰又笑,拉过她箍到怀里,“你可有劲儿了。但这事光有劲儿没用,你平常不练字写不来的,别较劲。”
“……”楚怡叹气,“那好。”她说着抬眼看看他,“你也悠着点啊,我知道现下事多,但你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嗯。”沈晰点头,说自己心里有数。而后楚怡便着人传了膳。
孝期不能行房,两个人用完膳早早地单纯睡起了觉。沈晰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就又起了身,继续到乾清宫去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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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宜春殿里,宫人们在此时才听说侧妃已去了永寿宫的消息,人都已经过去两天一夜了。
白蕊于是禀话禀得小心翼翼,说完之后连口气都没敢喘就又道:“坤宁宫那边……您现下住过去是不大方便,太后还住着呢。先帝刚去,皇上大概也不好催着太后搬,您别着急。”
“嗯。”太子妃应了声,应得白蕊一哆嗦。
她屏着呼吸偷眼打量,太子妃却好似在出神,好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然后太子妃看向了她,恍悟:“你是怕我不高兴?”
“……”白蕊带着十二分的迟疑,点了下头。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她方才其实没在走神,白蕊说的每句话她都听进去了。白蕊觉得她会生气,她想了想自己似乎也该生气……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点气劲儿也提不起来。
她心里的反应无比麻木:楚氏已经住进永寿宫去陪皇上了?哦,那就去。
迟钝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瑾月心里有点慌,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从前并不是这样。
可这种麻木就是依旧压在心头,让她既不高兴,也不生气。但同时这又并不是什么“看开了”的感觉,她仍旧觉得心里难受得紧,沉闷得喘不上气儿。
她觉得这没什么,又觉得活着好像也没多大意思。
她觉得浑身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她难受压抑,从心底压抑到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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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先帝头七过后入了葬,宫里的气氛若有似无地那么活跃了一点儿。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受影响的绝不仅是“朝臣”,许多身在宫中的人也会为了前程走动一二。头七之前忌讳多,头七之后该打算的便要打算起来了。
楚怡的永寿宫就被女眷们走动了个遍。
最先来的是先帝的一些宫妃,高位的不在列,来的基本都是贵人以下的小嫔妃。
因为按照本朝的例,太后自不必提,皇贵太妃、贵太妃、太妃、太嫔也都有新皇敬奉赡养。嫔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却就没谱了。
有子女的通常会尊为太嫔一并好好养着,无子的……呵呵,看本事和门路。
有门路的能给自己也挣个太嫔位,就好好住到寿康宫安度余生。没这个命的,很有可能混到几人混居一屋的地步,毕竟寿康宫地方有限。
楚怡这才发现,先帝的嫔妃可真特么多。有许多都比她大不了几岁,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让她于心不忍。
但是,她也没法贸然答应人家什么,一碗水端不平最有可能给沈晰惹麻烦,还不如就按规矩办事。
只有一位莹常在让她破了例,承诺说会跟沈晰提一提。这位莹常在是已故去的妍嫔的本家堂妹,楚怡听说过一点妍嫔冤死的传闻,觉得单为这个也不能让莹常在晚景凄凉。
沈晰听罢叹息着点了头:“是,那件事……父皇也一直心存愧疚。就尊莹常在为莹太妃,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太妃?
楚怡诧异了一下,她以为最多也就封个太嫔。
接着她就懂了,看来新君在这样的事上主动权真的是很大的,大概只要别玩得太过分,外人也不会太管这些家务事。
先帝嫔妃这一波走动完之后,东宫女眷们又轮流来她这儿刷了一波副本。
首先来的是云诗,云诗倒不算有特殊目的,主要是来看她的。不过茶余饭后云诗也提了一句,问她皇上对后宫封位的事有打算没有,她怕自己不得宠会委屈了欢宜。
“不会的,你放心。”楚怡出于对沈晰的了解,这话说得很有底气,“皇上不会委屈孩子。再说你怕什么,你有我呢!”
云诗讶异了一下,继而扑哧一笑。
楚怡也笑笑。到底是得宠的年头长了,太装谦卑也犯不上。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为云诗这个好闺蜜谋点福利,沈晰会给她面子。
但接下来过来的人,就让她没这么轻松了。
白氏。
这人光是来见她都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托了不少关系,周明把话禀给她的时候,她还好生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位是谁。
——是和她一起进东宫的一位。
她们当时一起住到东宫北边的共有四人,后来她、云诗、廖氏陆续承宠得封,白氏是唯一一个被撂下的。
这么多年白氏都是安安心心地自己在北边熬着,没闹过什么事,也没什么机会闹事。
眼下乍然一见,楚怡立刻看出她确实比她们都显得沧桑一点儿,而且在她面前坐都不敢坐。
“奴婢不敢惊扰娘娘,但奴婢……奴婢想着日后的日子,实在是寝食难安。”白氏这么说。
楚怡也理解她的处境。这么多年,她在东宫里都是妾侍的身份,但天子后宫可没有“妾侍”这么个职位。在宫中正经的名册里,没位份的妾侍也都是按宫女来记,也就是说若沈晰不给她的封位,日后她会被调到哪里、会过怎样的日子,也都不好说了。
楚怡从来都不是爱乱发善心的人,但白氏这样……确实让她觉得不落忍。
“你别着急,我想想看。”她跟白氏这么说,又让青玉去取了些银两来,好歹补上白氏这回到处走门路的开支,白氏这个身份攒钱不是容易的事。
沈晰足足又忙了两日才顾上再来永寿宫跟楚怡一道用膳,楚怡就赶紧把这两件事都告诉了他。
沈晰听到一半首先跟她一起嘲笑了云诗:“她瞎紧张什么,妃位总归是有的,已经在让礼部拟封好了。再者她跟你关系好,就让她住旁边的翊坤宫,你们日后走动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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