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了这话,竟有些喜出望外,半晌,才展出了一丝笑意,道:“甚好,甚好。”
林檀上朝回来,进了府门,竟然没有先回自己的隐松阁,而是径自进了晚桐院。刚一入门,但见院内鸟鸣细细,蔷薇润地。林檀微低着头,掀开松绿洒金帘,进了中室,屋里却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林檀这才回想起来,顾雪萝已经回家了。可转瞬之间,他又醒起,为何他一回到府内,倒先来了顾雪萝的晚桐院?
他垂下眼,半晌,才紧紧皱着眉头。过了片刻,郑南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说:“大人,顾府差人来说,后日珠玉小姐要出嫁,让你也过去赴宴,然后同夫人一起回来。我想着,最近炎天暑热的,怕您身子不安,要不,就回了他?”
林檀转了转眼睛,转过身来,脸上已然带了一丝轻笑。
他道;“为何不去?你去找人送上一份大礼,顺便告诉泰山大人,明日午后,我会带上给珠玉妹妹的新婚贺礼,亲自去府上拜见岳父岳母。”
郑南有些惊讶,半晌,才道:“大人不是一向不喜欢热闹场面,怎么这会又要主动去了?”
林檀已经举步出了晚桐院,听到郑南这么问,便转过头来对他道:“我从前留你在身边服侍,是因为觉得你机灵嘴严,怎么如今连我的道理都要过问了?”他的声音有些冷意,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
郑南立刻掩住嘴巴,道:“是,大人,我这就去吩咐。”
那边的顾中书府内。顾雪萝看着母亲精神渐渐回转。刚能下床,就忙着操持珠玉的婚礼。府中各个重要的屋前都挂上红缎子花朵,从府内到珠玉的房间门口,也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顾雪萝身为长姐,又是嫡女,自然少不得帮忙操持。顾中书倒是惊讶自家女儿怎么一下子机灵了许多,倒也称赞起来。
第二日清晨,顾雪萝与李氏一同吃完了早饭,便往珠玉房中去。林檀已经差人把顾雪萝放在林府的凝雪玉叶树送了过来。
这是林檀当日求娶顾雪萝的时候送来的聘礼,通体是用一整块和田玉打造,叶子雪白晶莹,脉络清晰。雕刻的栩栩如生。树干处还有些许渗黄,如同枝干之色,顾雪萝特意找人看过,这玉树是万里挑一的珍品。
顾雪萝看来看去,到底舍不得,最后还是从库房里挑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辟邪兽,亲自用锦匣装着,送到珠玉处去。
她独自一人,缓步前去。外室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顾雪萝上前几步,隔着松绿软帘,听见珠玉正在小声的哭泣着。顾雪萝掀开帘子,进了内室。珠玉一身素白,正伏在床头痛哭。
听见门口的响动,珠玉下意识的转过头,看见了她,脸上的悲痛瞬间转为愤怒。顾雪萝也不恼,走上前去,打开锦匣,把那对流光溢彩,华美非常的金辟邪举到她,面前,道:“珠玉妹妹,你不日就要出嫁,长姐没什么好东西要送给你,先前有一对皇后赏赐的一对赤金辟邪,就当给你添嫁妆。”
珠玉看都不看,反而向着顾雪萝道;“你别在这跟我假惺惺了!我母亲没了,你不是要高兴坏了!”
顾雪萝浅笑道;“珠玉妹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姐姐,苏姨娘没了,我心里和你一样难过。但父亲的意思,是要你即刻出嫁,我们心里就算是苦,也要强忍着。”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珠玉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顾雪萝听她如此说,心里的肯定也增加了几分。她站起身,坐到珠玉的面前,执起她的手,缓言安慰道;“妹妹,姐姐是一片真心为你。如今,苏姨娘已经没了。她为何而死,想必你也清楚。”
“那又怎样?”珠玉抬头问道。
“她是为了不让你背上不好的名声,才毅然赴死。把你养在母亲的身下。你如今这般自戕,陷入悲痛不能自拔,苏姨娘可就白死了。”
珠玉又呜咽了一声。顾雪萝双手握着她的手,她也没有再挣脱出来。顾雪萝转头看着一屋的喜色,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从前我没有出嫁之时,很多人情世故不懂,所以也会与你争尖,如今,心里也着实抱歉。长姐从前,也确实不应该与你说那些刺心的话。”
其实对珠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倒是有七分真心在。她心里清楚,珠玉虽然性子尖刻,但是并不像苏姨娘一般险恶。从前做坏事多半是受其母挑唆,但她的内心,总的来说,还是良善的。
珠玉听了这话,再也掌不住,钻到她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顾雪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父亲为何这般狠心,母亲死了,他就连一份风风光光的葬礼也不肯给她!好歹,好歹母亲也陪了他这么多年!”
顾雪萝抚摸着她的背,道:“父亲的性子,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当日我哭着喊着不愿意嫁给林檀,可最后不还是跟他成亲了。在他的心里,夫人,女儿,都是一件工具,一个可以随时拿起来送给别人的礼物罢了。”
珠玉缓了很久,才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所以,只我我嫁给太子,才能得脸吗?”
顾雪萝垂下了眼,没有回答。
顾雪萝安慰了珠玉一个上午,又陪着她吃了午饭,收拾了明日出嫁准备的东西。
她出了门,用手里的团扇挡着阳光,往自己的屋中去,谁知道刚踏上碧溪桥,却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呼唤。
“夫人,近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娱乐小标题:心机嫡女威胁庶妹 傲娇林檀千里寻妻
哈哈哈是不是挺押韵!
ps 女主有点小爱财的人设
第二十四章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林檀又是谁?
顾雪萝连忙回头看,林檀一身玄色华服,戴着赤金发冠,正在自己身后,含笑看着她。顾雪萝取下扇子,倒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檀还没回答,郑南倒在一旁凑趣道;“夫人,珠玉小姐明日成亲,大人是特意来送贺礼来的。”
顾雪萝立刻伸手道;“那礼呢?”她看林檀的衣服都是用锦纱制成,虽然不透,但却格外清爽。心里便也明白,是内热外感之症让他身子不爽。
顾雪萝引着他到湖中的凉爽水亭里坐下,才问道:“都拿什么东西来了?可别拿太贵的过来,咱们家可不是开银子铺的。”
郑南道:“带了二十对金锞子,一对白玉如意,三匹满绣锦缎,还有六对官窑玉净瓶。就这样些。”
顾雪萝轻轻点了点头。习习凉风吹进水亭,像是开了空调。她在这里呆的舒适,拿手轻轻摇着团扇,问道:“那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带你去拜见父亲?”
林檀摇了摇头,说道;“刚刚已经去拜见了泰山大人,正准备来找你,再去看一下岳母。”
顾雪萝调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到。那你给珠玉带礼物,可给我母亲带了吗?我母亲生病才好,现在身子正虚弱呢!”
郑南又替林檀回答道:“早就预备下了!大人还特意老夫人带了一盒上好的灵芝呢!”
顾雪萝嘴角一弯:“哟!多谢你记挂着!”
说话间,林檀已经站起身,对顾雪萝道:“走吧!”
两人便穿过镜湖,绕过几棵垂柳和花树,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李氏的院落。初夏已有热气,李氏素来宽仁待下,所以午后也不让那些丫头婆子守着,只叫他们到游廊亭子里歇着,自己身边只留着青萤。
所以林檀与顾雪萝来的时候,也无人通报。两人缓步走进去,但见李氏穿着一身黛色团花福寿罗裙,头上戴着成色极好的翠玉簪子。两鬓之间已经有了些许白星。她正坐在新搭的油布凉棚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一幅半完工的花好月圆图。并没有看见他们。
顾雪萝便带着林檀走上前去,缓声道;“母亲,你看看谁来了?”
李氏闻言抬头,林檀已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参见岳母大人。”
李氏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了一丝轻笑,微微欠了欠身子,吩咐道:“青萤,快去把前日杭州巡抚送来的雨前龙井沏一壶来。”
青萤离开去沏茶,顾雪萝便拉着林檀坐下来。一边说道:“母亲,林檀知道你大病初愈,所以特意带了一盒上等灵芝来,送给你补身子用。”
李氏含笑答道:“多谢你记挂着。我前日还想与你说,萝儿从小是被我和他父亲惯坏了的,所以十分不懂事,万事只想着自己,说话也不防头,做事也冲动,还需要你多体谅。”她停了手里的活,真诚的说道。
林檀闻言,顿了片刻。忽然轻轻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奇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颔首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夫人她不仅知书识礼,而且持家有道。实在是一位贤妻。”
顾雪萝听着这让人羞耻的“商业吹捧”,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众人闲谈了一会儿,李氏暗暗观察,自家女儿与林檀似乎相处的十分融洽,心里的担忧也渐渐落了地。三人说说笑笑,一直到了日头西斜。
李氏看林檀没有要起身告辞的意思,便道:“天色也晚了,你今日便留在这里住吧。对了,萝儿,现在收拾房间,只怕也来不及。我看你的晴雪楼地方大得很,今晚,就让林檀跟你一起住吧。”
顾雪萝先是一愣,继而条件反射般地大声说道:“不行!”
李氏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顾雪萝自知失言,马上解释道:“母亲啊,我这几天嗓子有点紧,恐怕是得风寒了,我怕传染给夫君,要不,还是再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吧!”
李氏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林檀却握住了她的手,缓言开口:“无妨,我与夫人住在一起,还可以照顾照顾你。”
顾雪萝立刻抽出手,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林檀却先自己一步,对她使了一个眼神。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眼角微挑,却给他平添了两分阴冷的神色。这眼神里,带着几分提醒,几分,几丝警告。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如果再说话,回去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但是,顾雪萝还是硬着头皮,跟林檀暗暗较量了一会儿。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顾雪萝还是败下阵来。
她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夫君如果不嫌晴雪楼地方小,那就跟我将就一下吧。”
李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又瞬间浓了几分。
晚饭时分,顾中书先请了林檀去,跟几个朝中的臣子一起用晚饭。顾雪萝便留在李氏处,跟她一起吃饭。饭桌上,李氏一边给顾雪萝夹菜,一边说道;“萝儿,前日你说,给珠玉的嫁妆单子,还缺什么?”
顾雪萝笑道;“母亲说的巧了,今日林檀过来,带了许多东西,明日就都给珠玉带过去。虽然是庶女,可也要体体面面的。不然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还不叫人家笑话我们?”
李氏柔声道:“萝儿,这林檀可真是不错,知书达理,恭敬谦和,事事想的周到。你以后可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顾雪萝偷偷抬眼看她。李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不消说,肯定也是被林檀收服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现在连自己母亲都倒戈了。她只得快速地点了点头,敷衍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吃完了饭,又一起绣了一会儿花,直到夜深,才往自己的晴雪楼去。银蛾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个家丁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银蛾看四周无人,轻声问道:“小姐,你前日说苏姨娘认的罪有古怪,是什么意思?”
顾雪萝看了看身后,低声说道:“苏姨娘认下,她毒害母亲,下药让她流产,种种折辱,并在我嫁给林檀之后在京城里散步我和赵子澄的流言。还有这次的,用乌头毒害母亲。”
银蛾疑惑道:“这不是该认下的,她都认下了吗?”
顾雪萝摇了摇头,道:“可她独独没有认,她推我入水,和指使人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之事。”
银蛾急道;“这苏姨娘当真是狠毒,前日奴婢看她临死之前那副样子,还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呢!没想到还是这般虚伪!”
顾雪萝摇了摇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你想想看,苏姨娘当时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者,她既然认了那么多她做的恶事,为何独独不认这两件?”
银蛾歪了歪头,疑惑道;“小姐,听您这么一说,奴婢可真是越发疑惑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雪萝放缓了步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给我下毒,推我落水的人,不是她。”
浓夜之中,远处的捣练之音,一声一声,合着顾雪萝的声音,敲击在银蛾的心上,让她没来由地涌上阵阵害怕。她忍不住靠近了顾雪萝一些,小声说道:“小姐,您别说了,奴婢害怕。”
顾雪萝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怕什么,难道他还敢现在窜出来,给咱俩一刀啊!”
银蛾紧声道;“小姐,那您觉得是谁啊?难道是珠玉小姐吗?”
两人离晴雪楼越来越近,顾雪萝转过头,对她笑着道;“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缜密又不被发现,珠玉那个脑子心智,肯定是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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