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川从前的确不是个温柔的人,他选择学医,就足够让人惊奇,后来还成为了产科大夫,犹如平地一声雷,谁听到了都得吓一大跳。
林蔚其实很想说——
他现在变得很温柔,与从前那个一身戾气,脾气乖张的许嘉川大相径庭。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你把话说清楚啊——”
“投诉你就投诉你,你哪来的脾气?”
“为人民服务知道不?尊重家属意愿,知道吗你——”
前头的科室吵吵嚷嚷的,倏地,从人群里蹿出个颀长的白色身影。
是许嘉川。
他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意,逼开熙攘的人群。
人群看到他出来后,方才的喧哗如潮水褪去,静默了三两秒后,为首的一个矮胖男人扯住他的衣领,扬起声调就要骂人:“你刚才什么态度?”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就对你什么态度。”他冷冷地推开男人,僵着脖子揉开自己被扯皱的衣领,冷着脸又从鼻腔顿了声:“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随即,那一层白色的躯壳被尽数褪去。
他扬手把白大褂扔在科室外的椅子上,如一张轻飘飘地白纸,自光滑的椅面滑落到地上,露出里面一件夹棉层的烟灰色衬衣,像是一缕烟,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脾气挺大。”钱雯芝笑了笑,安抚林蔚坐在休息椅上,她一人上前去了解情况。
科室的几个小护士看到钱雯芝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窝蜂地围上来,又气又委屈,多数是跟她控诉孕妇家属有多么欺负人,许嘉川有多委屈。
钱雯芝沉默地听完,半晌和几个资历老的大夫与家属交涉。
林蔚一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把目光转向落在地面的那件白大褂,她突然挣扎着站起,单脚跳过去,在白大褂险些被旁边的人踩到之际,她即时一把捞起,包在自己怀中。
“哎?林蔚,你的脚——”
钱雯芝注意到她过来,连忙叫一声,却见林蔚向许嘉川离开的方向单脚跳着去了。
走廊尽头是一道安全门,连着楼梯,她奋力推开,一丝烟味儿取代了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
他坐在楼梯上,背影稍显落寞。
听到门响,他警惕地回头,神情透着丝戒备和疲倦,眸光一闪,看清了是她,皱了皱眉,目光挪到她脚上,随即起身扔了烟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我舅妈不是带你去骨科拍片子了吗?”
他才说着,又要上前抱她,她这一回却挣扎着拒绝,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一步,把那件白大褂扔进他怀里。
“你脾气挺大啊许嘉川。”
他拧着眉头,怀抱空空,没接那团白色,任由它落在地面,铺在她和他脚边。
他抬头时换上阴鸷的神情,万分不解,嗤笑道:“怎么,你要教训我?”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有点短小~~!
有人猜猜蔚蔚会怎么说吗QAQ
第23章 睚眦必报 ...
——你要教训我?
高三那年,许嘉川和晟夏在后操场打了一架,沾着一身血气回来时,面对她也是这副阴鸷的模样,戾气四溢。
他扯着带血的唇角,冷笑着,也是如此问她:“林蔚,你这是要教训我吗?”
他站在教室后门,满身脏污,混着血,杂着灰,像一头血淋淋的困兽,吓走了坐在后门的同学。
不过他们也对许嘉川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
林蔚也是。
她接过他扔过来的书包,片刻后,安静地说:“回家。”
……
此刻,她把白大褂从地上捡起。
脚腕无力,重心降低了,导致她一个不稳,又要摔倒,他即时扶住她,有些不悦,低喝:“你到底干什么?”
她沉默地捡起,替他掸了掸灰,伸到他面前:“我说你脾气大,衣服随地乱扔,脏了不是还得洗?”
“……”他绷着唇,噗嗤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她横他一眼,“老让家长替你收拾烂摊子。那群家属都快把你舅妈和同事给吃掉了,你扔下他们就走啊?”
当年他和晟夏的那一架打得轰轰烈烈,惹来好几波人,伤亡不小。
拳脚不长眼睛,有个外校的社会哥还被打进了医院,校长勃然大怒要开除惹起事端的他,许家爸妈到处走关系,花了不少钱才平息此事。
他曾经,可真是个刺头儿。
这会儿,他半拥住她,把医袍扯过披在肩头,笑得颇有几分痞气:“嫌我脾气大啊?”
“是啊——”她闷哼,“可不是脾气大吗?脾气好了没几天,又这副样子。”
他其实很想说——
唯独面对她时,自己的脾气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溜窜儿地全都放跑。
他说:“你别操心我了——你脚怎么样了?”
“钱阿姨说没事。”她说,“不过脚上的片子,产科大夫看得懂吗?”
“当然,我一会儿再带你去趟骨科。你跑上来干什么?麻烦。”
“我给你……”她没好意思说是关心他,哽了哽道,“……送衣服啊。”
他愣了半秒,然后老老实实地重新披上白色的医袍,正了正襟,理了理领口,“那行了,我穿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一件普通的白大褂穿得这样好看。
他本就高,腿也长,肩膀宽厚,脖颈修长,烟灰色衬衫领衬得他面部线条明快,一偏头的瞬间,能看到微耸的喉结。
她一时出神,只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一把小锤在她心上擂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直到脑门儿上倏忽被弹了下,才恍然回神,捂着额头瞪他:“你弹我干嘛?”
“偷看我啊?”
“……没有。”
他勾着唇,痞痞地笑:“那你发什么呆?走了。”
她却无动于衷,靠在他怀中,一股未消的淡淡烟草气味儿钻入鼻腔,她不禁吸了吸鼻子。
他的怀中也暖融融的,她能感受到他爽朗地笑了,胸膛震颤着,感觉很是愉悦。
“还要我抱啊?”
“……”
他那笑容欠揍极了,她又气又笑:“可以啊,你不嫌累的话。”
“我还真不觉得累。”他边说着,微躬下身,把她的胳膊绕在自己肩头,扬手要把她托抱起来,她却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别了,别了——你还上班呢,让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让他们自己来问我。我这是关心病患。”他那股霸道劲儿来了,闷哼一声,又一次要抱起她时,安全通道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对别的病患也这样……吗。”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小护士一抬头看清了是许嘉川和一个陌生女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脸唰的红了,跌跌撞撞地退回:“许许许许大夫……打打打打打扰了……”
出去时还替他们好心地关上了门。
“……吗。”她的尾音在嗓中打了个转儿,然后苦笑,“……你看吧。”
“抬产妇上手术台的时候会。”他也笑了笑,问,“吃醋了啊?”
她别开头:“……我吃产妇的醋干嘛?”
他顿了顿,转而问:“你刚才怎么过来的?”
“跳过来的。”
他感到好笑:“那你这回跳了多少步?”
“……我没数。”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肩,拢住了,再也没抱她:“我扶着你吧,你往前走几步试试。”
他的臂弯坚实有力,给她足够的支撑,她点点头,然后慢慢向前挪着脚。
“可以吗?”他在旁低声问。
“嗯。”
“那就这样走吧。”
温热柔和的气息拢住她,她不禁耳周发热,两颊也烧灼。
推开了门出去,眼前逐渐开阔,消毒水味道更为浓烈,满眼是有些灰暗的白色。
钱雯芝远远看到两个人出来了,刚才的人群四散,也不知去了哪里。钱雯芝阔步过来,打量着互相搀扶过来的林蔚和许嘉川,了然一笑,对许嘉川说:“你舅那边我会跟他说的,你别太有心理负担啊。”
许嘉川说:“没事儿。”
钱雯芝看着他兴致恹恹,小心问:“你舅刚才骂你了?”
“……”他倒是不想自己像个告状的小孩子,微一点头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没事儿,是我的错。”
林蔚的记忆里,鲜少听到许嘉川认错。
她讶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雯芝。
钱雯芝语气倏地转为严厉:“其实我不该说你,但是你下回也注意点儿,碰见这种家属主动跟科里反应,早点给他们换过去,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不要任性,脾气收收。”
“——许大夫哪有什么错呀,是那个家属不讲理。”旁边一个小护士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抱怨着,“都什么年代了,还歧视产科男大夫?真是不知怎么想的,昨天就说了给他们换,昨晚孩子都生了,又开始找毛病,今天说是许大夫给他们把床位弄错了,明天是不是要说孩子的脐带剪得有问题?这摆明了是存心找事儿啊,护士们都给他们折腾得够呛,可真难缠。”
钱雯芝笑着安抚:“你们也辛苦了。不过,也别太有情绪了,这事儿常有。生个孩子以为自己生了个皇帝老子——我教你们一招,下回遇到这事儿,先问产妇,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产妇同意了那就是产妇最大。行了,我也不多说了,该怎么你们都明白。该干嘛干嘛去吧。”
护士走后,许嘉川又带着林蔚去了趟楼下骨科。
林蔚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边被许嘉川扶着走,边偷偷觑着他的表情,看他神色如常,似乎没什么别的情绪。
心感他真的成熟了很多。
抱着这种念头,她总时不时偷偷看他。
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抱着手臂安静地听大夫对她嘱咐,时而微微颔首,时而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模样,活像个不存感情的冷血动物。
她暗自揣度,当了医生的人,久而久之,是不是都变成这样——因为看惯生死,所以才会变的如此波澜不惊?
就是曾经那样一个浑身是刺的许嘉川,也变得这样温顺冷静。
——可她显然又错了。
在大夫临时离开时,她的目光也偷偷地从他的下巴溜到他单薄的内双眼皮处。
她正默默感叹,自己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他这双眼皮生得还挺好看时,他突然偏过头来,低睨着她,语气一如他的现在的气质那般冷淡:
“你偷偷看我多久了?欠亲啊?”
“……”
她明显被他这幅凶恶的嘴脸吓到了,像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向后一缩,平时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喉中一哽,话都说不出。
他却没打算放过她。
笑得嚣张肆意,俯身过来,迅速靠近她,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再敢偷着看我,被我发现一次,下次换你亲我一下。知道了吗?”
“……”
看吧,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许嘉川。
年近六十的骨科大夫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捋了捋胡子,煞有介事地说:“小许啊,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眉梢轻扬,说不出的得意,侧身让开条道:“不打扰,您继续。”
——
平淡地渡过周末,许嘉川在医院连轴转了两天,忙里偷闲了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过来问她的脚伤恢复的情况。
最后一次问起是周日晚上。
林蔚正和蒋一頔坐在家中,林蔚在厨房切橙子,手机放在餐桌上,叮咚一响,蒋一頔被吸引住了,目光随便一扫,看到许嘉川三个字,整个人都精神了。
“蔚蔚,许嘉川发微信给你诶!”
“嗯。”
林蔚把瓣橙装盘,转身端到餐桌上,拿过手机时蒋一頔渴望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的手机滑到她脸上,看她的唇角绽出一点笑意,大惊小怪地呼喊:“不是吧——你俩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啊。”林蔚有些心虚,反扣下手机,“就发个微信而已。”
蒋一頔笑眯眯地给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汁水在齿舌间流窜,酸的她挤眉弄眼,平复一番后又勾起眼角看住林蔚,表情登时换上暧昧:“我怎么就不信了,你俩从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你不是很抗拒他么?上回就你喝醉酒他送你回来都给你吓个半死——突然这么亲密了?发生啥了?”
林蔚没作声,蒋一頔的目光又挪到她脚上:“对了——我还没问呢,我怎么今天一来你这脚就瘸了?”
“乌鸦嘴,你才瘸了。”林蔚没好气地瞪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就前两天,我从车上下来,穿着高跟鞋,崴了。”
“唷,你这高跟鞋平时也没少穿啊,车也没少开,怎么就突然崴了?”蒋一頔没准备放过她,步步紧逼,“从谁车上下来呀?”
“……”
“许嘉川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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