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小陆总啊?”林蔚烦躁地打断,不想再听。
“不是,不是啊,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行,行。姑奶奶,你说。”
“就是,小陆总他有个姐姐,叫啥我忘了,我见过一次,长挺漂亮。我嘛,一向对长得漂亮的印象极深……我昨天看到她来公司……嗯,是许嘉川送来的……”
声音渐渐小了,试探着林蔚。
蒋一頔其实觉得这事对于林蔚来说,实在有些无关痛痒。
可不知怎的,就是想告诉她。
许嘉川之于林蔚,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似乎只有林蔚,向来波澜不惊,看起来毫不在意。
不像是装出来的。
林蔚琢磨了会儿,把人物关系理顺了,末了轻描淡写地一笑。
“哦。”
“哦?你居然哦?你没啥想法吗?”蒋一頔又开始大呼小叫,“喂,喂,林蔚,你看到许嘉川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都没反应的吗?”
“又不是我看到。”
“那如果,如果是你亲眼看到了呢?”
办公椅旋了半圈,面向落地窗。
天边一片被霞光染成火红的云层,七朵八朵簇成了团状,像是七年前那个除夕夜,在头顶绽开的灿烂烟花。
她无所谓地笑。
“爱跟谁跟谁呗,跟我又没关系。”
确实跟她没关系。
蒋一頔暗叹,这个话题只得到此结束。
两人又随意扯了两句,吐槽了下最近工作生活的不愉快,也不早了。
夜幕沉下来,时间将近七点。
又这么晚了。
她暗叹,整理好企划案,准备破罐破摔了。
反正彭金彪也没打算让她好过,这文件估计他翻都没翻,她顺手扯过就往楼上走,准备递交了就下班。
走上楼,彭金彪果然在办公室里守株待兔。
又是那老一套,她递交了文件往出走,他跟上来,又向她邀约。
这时,电话响了。
是妈妈打来,又提起今晚聚餐的事。
那头热火朝天,妈妈声音喜悦,压着丝强迫的意味:“蔚蔚啊,下班了吧,你来不来啊?方阿姨也好久没见你了,今晚嘉川也在呀。”
这头彭金彪也还不死心,眼底尽是殷殷之色,“小林组长,去不去啊?花园大酒店,吃完唱个K?”
林蔚无奈。
比起许嘉川,她更不想面对眼前这位。
遂堆起职业假笑。
“不好意思啊彭总,我家今晚聚餐,先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后。
许嘉川:……我有那么可怕吗?那个时候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林蔚:不可怕,不可怕,你超可爱。
第4章 灯塔 ...
许嘉川一下午连做了两台手术出来,双腿发软。
周围啼哭阵阵,洋溢着新生的喜悦,产妇家属们围拢上来,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人群,扔下医袍换好衣服往外走。
一轮月悬在头顶,夜晚将至。
他开着车,微提起车速,医院前的路段已经过了晚高峰,不再拥堵。
蓝牙耳麦连着手机,妈来电话,说今晚林蔚也来。
他气息一阻,喘不上气。
车里清新剂的味道好像还未完全把她的气味儿盖过。
一股淡雅的,馥郁的,微带着丝甜腻的香气。
街口等红灯之际,他打开车窗,点了根烟咬在唇边,青白色烟雾缭绕眼前,随着车身的震颤和扑入车内的冷空气,缓缓在周围逸散,冲淡了那股子像她的味道。
又驶过一个街口,烟还燃着,雾腾起,被一簇急风吹得迷了眼。他眨了眨,拨开眼睫,遥遥一望,斑马线另一头立着抹纤瘦的影。
他一时怔然,缓下车速。
是林蔚。
微沉的夜色包裹住她,光线朦胧,有些看不真切。
“林蔚。”
他泊车在路边,唤她一声。
刚挂了妈妈电话,她才准备向这条街继续走下去,听到这声,以为是幻听,再回身一望,他的车就停在身后,与她相隔三两米。
他左臂懒洋洋地搭在窗边,唇边一点猩红。
烟雾盘旋,勾住他下颚,唇角沾着痞气的笑。
像是她记忆中的他。
她微微一怔,惯性想走,又联想到他昨晚那句:“下回别躲我了。”
脚步又停住。
他把她这细微的小动作悉数收入眼底,低笑一声,把烟掐灭。
“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在这儿?”
她垂着头,不知该不该说是一路没打到车,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决定去聚餐,是十分莽的一件事。晚高峰,车流汹涌,八车道左右两侧打不到一辆车,她边招手边走,来往的出租车都坐得满满当当,偶有一两辆没坐满的停下,却都不顺路。
订好的饭店离这里有十公里都不止,隔着条堵得乌烟瘴气的中央大道和数座高架,她恨自己为什么昨晚没克制住喝了酒,车扔在棠街那边,这会儿想开都开不了。
真是耽误事。
他又说:“你车呢?还没开回来?”
她点一点头:“嗯。”
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想了会儿,说,“上车。”
“要带我过去啊?”
“嗯。”
她侧开头想了一会儿,想来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便自觉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那谢谢你啊。”
他笑了笑,低沉的嗓音回荡在逼仄的车厢里。
“知道自己坐我旁边了?今天挺上道啊。”
“……那我去坐后面了。”
说她又要开车门下去,他一把箍住她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修长的指节轻轻扣住她,沾着秋季夜晚的潮凉。
“就坐这,别动了。”
“……”
话毕松开她,他弯起的唇角终是没平整,目光转向前方,发动车子载着她,奔入渐渐浓稠的夜。
好像又回到了昨晚。
他的外套还挂在她身后的座椅上,微一侧身,能感受到金属拉链的坚硬质感。
这样冰冷坚硬的触感,昨夜却带给她一程温暖。
就像是他,七年时光的雕琢,他的棱角愈发平和,偶尔透露出的温柔,都让她觉得不曾认识他。
“饭店在十七中那边。”
他像刻意找话题一样,如此说道。
她一怔:“十七中?”
是他和她的高中。
“嗯。”他思索着,“昨天我经过那里,翻修过了,修的还挺漂亮。哦对了,校门也改了,原来不是挨着天诚广场吗?现在改到和平路那边了。”
“哦,这样。”她沉吟片刻,苦笑,“我现在回家很少走那边,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注意到。”
“你搬出去多久了?”
“一年了吧,毕竟单位太远了,这边地铁也没通。”
“嗯,也是,是挺远的。”
他们两家同在一个家属院,二十多年了风雨不动安如山。他所入职的三院也在十几公里外的软件园附近,他上班的话,交通应该也多有不便。
像是有来有往,她随口问:“你呢?”
“我?”
“你上班,不远吗?”
“哦,我也住软件园附近。”他哑笑,“离你公寓不远。”
这样啊。
他昨晚并未提起,像是在刻意回避。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
车速渐缓了很多,景象也越来越熟悉,驶过几个地标,车身震颤着,碾过片减速带,旁边的标识显示着前方有学校。
港城市第十七中学。
他们的高中。
果然如他所说,学校翻修几次,教学楼粉刷得变了颜色,校门也改了方向,差点认不出。
将近十年光阴,陌生又熟悉。
八点一到,校园内响起清脆的上课铃,撕裂静谧的空气。
晚自习要开始了。
她目光发直,久久未挪。
他也不知不觉降下车速,刹车在路旁。
一侧头,看到她后颈。
她的颈细嫩且白,发丝缭绕,捂着耳后一颗痣,像一粒鲜红的朱砂,种在他心底。
他喉中滞涩,说:“想看就多看会儿吧。”
他们紧挨着一块明显填补过的校墙,这里曾是校门,左手边一条宽敞的大马路,过去就是繁华的天诚广场。学校地处闹市区,许是恐怕外界影响,才把校门改到了静谧的和平路那边。
他打开车窗,偏开头去,拿出个方形盒子,夹了支烟,倚在门旁寂寥地抽。
她忽然出声,指了指校园里。
“灯塔。”
一束暖柔的光线迸射入视野,他顺她所指看去。
学校整体翻修,除了操场和这座灯塔,其余几乎都是陌生景象。
港城毗邻海岸,灯塔在这座海滨城市随处可见。甚至在每个学校都有一座这样的高塔型建筑物,寓意是为学生照亮前途,引导方向。
十年荏苒,唯有它如初伫立。
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灭了烟,鬼使神差地提议,“要去看看吗?”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兴致被全然勾起,绽开笑靥,“行啊。”
说罢两个人甩了车门,奔向校墙。
可立马就后悔了。
该怎么进去?
她作罢,想走:“不然下次吧。”
这片校墙老旧,学校匆匆填补了校门,放弃修缮。校墙的尽头有一处破了口的栅栏,能容一人出入,看起来是学生们有意为之。
他指向那方,“那里能进去,走吧。”
她边走,边不自禁地抚着漆迹斑驳的栏杆。
以前他迟到或是翘课,常在这边灵巧地翻进翻出,学校弄了铁丝网都奈何不了他。
这会儿,他已一阵风似地过去,她注视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有些出神。
墨色衬衫上衣笔挺整洁,显出他身材的轮廓,肩宽腰窄,一条熨帖的西装裤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
着实不像他。
曾经的他天生就是个刺头儿,热衷反骨,尽做一些叛逆之事。就是校服,也穿得吊儿郎当,经常被抓仪容仪表的老师点名批评。
她手指滑过快要剥落的漆皮,不自觉地笑笑,随后跟上他。
蛰伏多年的野性如洪水猛兽,这会儿他手脚麻利地钻入那个缺口,一晃眼,仿佛还是那个一身锐气的少年。
她站在栏杆外,看他向她伸出了手:“进来。”
他掌很平整,盛着清冷月光。
她低笑,“我还以为你会翻进去啊。”
“有个洞,我费那劲儿干嘛?”他漂亮的瞳仁转了转,唇角染着抑制不住的笑,好像同她一起穿越回了学生时代,“林蔚,你不会忘了你自己也会翻墙吧?”
回忆如开了闸的洪水,冲淡了七年的隔阂。
从前他从这里翘课翻出去,非要抓着她一起,她手脚不如他麻利,有回在墙上挂了好久,惹来巡视的老师,给她好一顿批评。
那时候的他躲在墙角笑得前仰后合,跟恶作剧成功了一样,真是恶劣。
“忘了谁都忘不了你。”她瞪他,哼一声,顺势抓住他的手,俯身灵巧地钻进去。
两对掌心贴合一起,触感温热,他不自觉握了握。
她感受到他轻柔的力道,她有些不自在,仓惶缩回,指着前面:“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嗯,好。”他笑了笑,缓缓把手收回,插入口袋,跟着她向灯塔的方向走去。
她也是怕了夜风寒凉,今天换了身长衣长裤。靠近灯塔,光辉静静包裹住她,把纤细的腰线掐成一弯温柔,像缕暖阳,肆意窜入他心间。
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穿着身累赘校服的朴素姑娘。
远处,她已经走到灯塔下方。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唇角轻翘,一双眉眼光辉流动,灿若星辰。
“到了啊。”
第5章 水星 ...
传统的灯塔是航标型建筑物,为海面来往的船只护航照明,指示出危险区域,使其辨别方向。
十七中的灯塔最顶端设有一个小型天文台,内有一架中型天文望远镜等一些基础的观测仪器。
许嘉川高中是天文社成员,饶是过了多年也熟稔路线,两人在灯塔下绕了两圈,他带着林蔚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
灯塔内部明显进行过多次修缮,墙面底色粉刷成蔚蓝,画满线条简单的壁画,刻着校训和名人格言,洋洋洒洒。
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她四下左右打量,步子不自觉慢了些,一路感叹着周遭的景象,发出低叹或惊呼,像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
他走在前面,忍俊不禁,“你又不是没来过这里,这么激动?”
“很久没来了啊,上回来这里,还是毕业的时候。”
他也很久没来了。
算起来,都快十年了啊。
楼梯扶手质感寒凉,能扎入骨头似的,她才接触一下,便立刻缩回。
他看到她收手的动作,凝视着她泛白的指尖,一时失神。
“不知道天文台有没有开门。”
她忽然说,打破瞬间的宁静。
他垂下眸,别开头继续向上走。
“听着没什么动静。”
绕过楼梯两旋,越过层层叠叠的阶梯,到了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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