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半天,拿着药再回去时他已经睡着了。睡容安静,身都不翻,陷入昏睡之中,了无生气。
她替他量了体温,38℃。
如果明天再严重的话就要去输液了。
她拉上被子,想起家中还有退烧贴,便又去找,轻轻掀开他额前的发小心地贴上,恐怕打扰他休息,关上门去了沙发。
见到他的第一刻,她很想质问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和项柔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隔了好几个小时都不给自己个解释。
话涌到嘴边,听他说自己好累,心都软了。
他拥抱住她的时候,软绵绵地瘫在自己身上,这些尖锐的质问顷刻之间全都化为乌有。
她是相信他的。
这一刻,她认为她应该给他时间。
回想起他这般脆弱,她惊觉自己印象里的许嘉川,似乎从不曾如此。
或许他善于料理烦扰的情绪,或许他不习惯在人前袒露脆弱,他总是那样,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地打倒他。
今天他这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忙了一天,时近十一点半,她又坐着发了会儿呆,眼见着挂钟上的两根指针将要在十二点重合,她翻身起来去洗漱,顺便冲了个热水澡。
裹着浴巾出来,要出去寻睡衣,眼见着一道人影杵在门边,高大得像是一棵巨树,骇得她尖叫一声,又赶紧压低声音:“……你不是睡了吗?”
他很困倦似的,阖眼倚在一旁,眼皮沉沉,掀也不掀,嘴上义正言辞:“我没偷看你。”
“……”她当然知道。
“我睡不着。”他说。
“睡不着啊?一会儿吃点药吧,感冒药催眠。”她边说着,轻手轻脚地绕开他,虚掩着卧室的门迅速套上条棉白色睡裙,再过来时,看他还杵在那里,动也不动的。
她轻声问:“你……这是梦游吗?”
他倏地睁开眼,双眸黑沉,眼底落着两道疲惫的青痕。
“我不梦游。”
答得生硬,似是因为发烧,头脑也不灵光了。
她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就这样对视着,她没开空调,地暖热气也不足,她脚趾连带着浑身都开始冰凉。她想起没开空调的事儿了,怕他着凉,赶紧去客厅找遥控器。
找了半天没找到,听他在身后说:“我想洗个澡。”
“……”
她对这个要求,倒是没什么异议。洗个澡驱驱寒气,一会儿裹着被子睡一觉,发身汗,明天感冒指不定就能好。
她答应下来,折回浴缸放好了水,调试好水温,叫他过来试了试,看看是否能忍受。
他反应有些迟钝,鼻音闷闷的:“嗯?”
他便被她拉过来,和她一起蹲在地上。
他发烧了,浑身烫的要死,对温度并不是很敏感,手垂在水里试探一番,然后懒懒地靠在她肩头:“不是很热。”
“那你?”
“我想,再热一点。”
他这哀求一样的口气,让她一时眉开眼笑。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从没因为什么事要求过她。
这一刻的他颇有些难得的孩子气。
“那我多放点儿热水,你自己试着啊。”她打开下水,放掉一部分后又放了些热水进去。放多了,烫得她都直缩回手了,他的手还垂在浴缸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烫吗……”
她又放了些冷水进去,自己试了试,听他说:“没感觉。”
又放了些热水,如此交替循环。她问:“那这样呢?”
他还靠在她身上,坠得她肩膀有些痛。
他在水中反捏住她手,同她十指相扣,水压作用下,掌心紧紧相吸住。
他笑了:“嗯,这样有感觉了。”
“……”她的脸也跟着烫起来了。
“林蔚。”他拉着她的手,在水里划圈圈,突然叫她。
“嗯?”
他不作答,手上动作没停,水自他们掌心穿过,他又轻声叫她:“林蔚。”
她有些好笑,“怎么啦?”
“别离开我。”他说。
“……”她怔了怔,轻轻点头:“嗯,不会的。”
他今天好奇怪啊。
他准备沐浴了,她便起身出去,替他拉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在外面说:“对了,我爸上回跟我妈吵架了,来这边住,带了身睡衣,你不介意的话我拿给你?我新买的,他就穿了一次,我洗干净了的。”
他刚打开花洒,旋即又按下,水流霎时停住。
沉默了很久,他把花洒挂会头顶,才回应:“好。”
她向前走了几步,又折回,关切地问:“对了,你吃饭了吗?一会儿出来吃点药吧,别空腹。”
他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胃:“没吃。”
“你想吃点什么?呃……要不要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儿?饭团什么的。”
“都可以。”他又补充,“太晚了,别下去了。不安全。”
“啊,那好——那我去厨房看看。对了,今晚我爸妈问起我们的事情了,我就跟他们说了。啊,方行止以后应该也不会联系我了。”她有些雀跃,“我爸妈还问我们今晚怎么没在一块儿呢。”
“……嗯。”
“……那个,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应该没有。”
“后天是我妈生日,你跟我一起回去一趟,怎么样?对了,我和蒋一頔说了我们一起出去玩的事儿了,你这几天联系一下喻远航。”
“嗯。”
“过两天,你们家和我们家一起过中秋吗?听说前头广场那边放烟花,要一起去看吗?”
“……”
“啊,我妈说有段时间没见方阿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喋喋不休地说这些,到底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关心他,还是出于,只是想在这里,跟他多讲两句话。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方阿姨……还好吧……”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哗——
眼前的玻璃门倏地被拉开,他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下头来,凶狠地捏住她下巴,重重吻上来,她话音随即被戛然阻在唇齿之间。
他的气息灼热,熨着怒意,在她唇上滚滚复碾。
他放开她的唇,眯了眸,神情危险而阴鸷,“这样你就能安静了吧?”
“许嘉川……”
“还想说什么?进来。”他拽她进到浴室。
似是因了感冒发烧,心头也燥,看她柔若无骨地被自己按在怀中,全靠自己掌控,她又惊慌无措地眨着两只清澈的眼,他心口的一团火熊熊燃起,再也无法压抑。
他的火气,可不比她小。
今天,眼见着她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还和人家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就愈发火大。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烧糊涂了,满脑子浆糊,乱糟糟的。
脑海中全是今天家中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她坐在陌生男人车上的情景,怒火汹汹而来,一把拽着她,将她拉入浴缸!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几乎是被他扔进去的,本以为自己会跌伤,水的浮力让她自然上浮一段,他又下意识地托她一把,避免她受伤。
他目光下意识掠过她身前,随之换上复杂和慌乱,赶紧别开。
她才换的睡衣底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如此湿透了,胸前显露出两片尴尬的轮廓。
他想说声对不起,他头脑里,心里,乱的要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了张口,喉咙发干,却什么也说不出。
一想到她今天在别人车里,他更无法开口。
她也生气了,扬起泡沫甩在他身上:“许嘉川,你发什么神经病——我还没跟你发火呢!行啊你,反咬一口?”
他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动作迅速,眼见着一件件衣服被他剥离,他紧致的腰线在自己眼前显露,马上就要转过身来了——
她赶紧捂住眼睛,尖叫:“你干嘛啊——”
接着,身畔响起巨大的水花声,泼溅她一身,打在她肩头,她彻底湿透了。
浴缸不大,但也足以容纳两人。
他倒不若刚才那般凶狠,取之而来的是疲惫。他仰头靠在浴缸另一侧,不说话了。他的腿很长,两条腿半弓着,横在她身前身后,小腿肚贴住她的腰。
她缩在一旁不敢出声,脸烫得要把自己烧成一抹灰。
她半个人还泡在浴缸里,浑身湿透,很是尴尬。昨夜勾他的那股子媚劲儿也没了,捂着眼,一刻都不敢放开,手指的力道压得自己眼球酸胀。
“林蔚。”
听到轻轻淡淡的一声,夹着空旷的回音,和一阵水花声,蓦地,手腕贴上一个力道。
他凑过来掰她的手。
她忸怩地挣扎,却始终奈不过他这样大的力气,被他两手抓住手腕强行拨开视线,面前豁然开朗。
“许嘉川……”
没有什么,比他这一刻的形容更狼狈了。
他满脸颓丧,湿漉漉的发糟乱地粘在头上,睫毛濡湿了,眼眶发着红,满脸是水,顺着脸颊落在水面。
不知是不是哭了。
“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一直凝视着她,然后打开头顶的花洒——
巨大的水流倾泻而下,浇在他头顶,在他脸上肆虐,他的眼圈也愈发地红。
这下,彻底分不清他是否在哭了。
第48章 水色 ...
“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他拨开她要探过来的手, 嗤笑,“我哭什么?”
她甩开手:“得了, 你照照镜子吧, 表情真难看——”
他嘁一声, 挑了挑眉, 把她手反捏在自己的掌中, 复又将她手心贴在自己唇上, 细细啄吻。
痒意自掌心泛起, 顺着触觉神经一路蔓延到她心口,她缩着手,顺手探过他眉眼,咯咯直笑:“骗子。”
她的指尖分明能触及到他眼角溢出的泪。
他闭着眼,眉宇惘然, 轻轻启唇呵气在她手心:“我没骗你。”
“那你有什么, 就不能跟我说吗?”她扬起水花泼了下他脸, 他一侧脸颊登时挂上一块白色泡沫, 她想忍笑, 终是没忍住, 瘪着唇噗嗤笑开, “不说的话, 我走了。”
说罢要起身,却立马被他拉下。
“我洗过澡了,你这是干嘛啊,跟我发脾气啊?”
他没说话, 还捏着她的手,蓦地用臂弯勾住她的肩同她一齐下潜入水里。她的手下意识向下滑动,摸到他腰间的衣料,怔了怔:“你穿了?”
“……不然?”
不悦的声音沉沉地轰在她耳畔。
她顺手拧了一把他精健的腰身,“王八蛋。”
他暗暗抽气,咬牙:“骂我?”
“王八蛋,欺负人。”她哼了声,“算了,不能这么骂你,跟骂了许叔叔一样。”
他怔然了几秒,抿着唇苦笑:“没什么错。”
“嗯?”
“没事……”他不愿多提,心情有些沉重。
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际,向上寸厘就是她前胸。不过好在有满浴缸的泡沫遮掩,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温热适宜的水温把他和她包裹住,揉捏着皮肤,她也逐渐放松,沉沉靠在他怀中,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拨动着自己的每一寸敏感的神经。
他忽地问:“你不是,特殊情况吗?泡澡,行吗?”
“不是你拉我下来的?”她没好气地说,随即笑了:“啊,对了。我昨晚是随便说说的。还没到日子呢。”
“……”他倏忽皱着眉,一把扳过她娇俏的脸,看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他深感无奈,苦笑着摇头,“林蔚,你才是骗子。”
她有些得意,轻哼:“你不洗吗?”
“等会儿。”
“可是,我洗过了。”
“……”他的力道松弛了些,然后倏地又拢紧,“不许走。”
“……啊?”
他闭上眼沉声说:“抱一会儿。”
“……”
还真是霸道啊。
她老实靠在他前胸,半晌,听他呼吸越来越沉,也越发规律。一沉一浅,一轻一重,还颇有韵律,偏头一瞧,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微拧着眉头,眉心轻蹙,似是心有千千结。
也不知这样靠着,脖子会不会酸痛。
她情不自禁捏了捏他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哎,醒醒。洗完去床上睡。”
他无动于衷。
她低声唤他:“许嘉川。”
……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彻底睡着了,她小心地把他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缓缓起身,带动一片哗啦水花,接着听他低沉困倦的嗓音自自己身后响起:“你去哪儿?”
“……你不是睡着了吗?”她埋怨道,“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人已经起身大半,她却完全不敢回身,恐怕他看到自己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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