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反手一抛,把车钥匙抛了过来,“车里。”
娄燕妮做的泡菜是真实诚,二十斤装的坛子给塞得满满的,而且品种丰富,估计是能做泡菜的她都给泡上了。
把坛子搬回临时宿舍,刚揭开盖就闻到了让口水分泌的酸辣味儿,手刚伸到堆到坛口的长扁豆,陈伟目光落到掀开的盖子上,里头塞了什么东西。
抽出来看,是一方干净的旧手帕,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他们那天留下了钱和票,里头还有一张纸条,“连长,娄燕妮把钱和票还回来了,咦,还有多?”
韩凛已经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闻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大步走到陈伟身边,接过泛着泡菜酸味的手帕和信。
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整齐撕下来的,字迹十分清秀,信上只写了几行字:猪板油抵饭钱和菜钱有余,钱票原样归还,另附午饭的饭钱,谢谢款待。
“咦,连长,你中午领人去吃饭了吗?”陈伟从韩凛身后探出脑袋来。
这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连长就跟草原里的野豹似的,警惕心极强,压根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今天不仅让他近了身,还让他看到了信。
啧啧,古人诚不欺我,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韩凛把信一收,仔细叠好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拎上外套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诶,你去哪,马上要开会了。”
娄家那边,韩凛刚走,邢小娟就上门了。
“燕妮,我能请你给我帮个忙吗?”邢小娟满脸不好意思地找到娄燕妮,手里拿着一对空白的带花边枕套,“我听说你会绣东西,能麻烦你帮我绣点花样上去吗?”
这年头,唯一能有些花样子的就是结婚大事了,也不敢绣别的,光绣个大红喜字就很好看,还有那些条件好的人家,直接买那种织好花纹的毛枕巾,有大红喜字和鸳鸯图案。
怕娄燕妮拒绝,邢小娟先开口,“别拒绝我好吗?燕妮,这可是我结婚的大事,一辈子就这一回的,就绣两个喜字,好燕妮……嗯?”
上辈子邢小娟偷偷回左家看孩子,见过娄燕妮绣的一双鸳鸯枕套,特别精致好看,她那时候其实已经后悔离开左卫国了,可她当时深陷宋士林的泥沼里无法脱身,只能要心里默默嫉妒娄燕妮。
因为左卫国那一番话的关系,娄燕妮直接拒绝了邢小娟,张了张嘴,想把左卫国的话告诉她,又觉得那样的话对女孩子来说太过残忍,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她本身和邢小娟就不熟,说了倒像是挑拨离间。
而且感情的事,本来就不好讲,夫妻还床头打架床尾合呢,她实在没有必要要中间枉做坏人。
娄燕妮拒绝了邢小娟,但她没有想到她会找上娄奶奶,邢小娟许诺了工钱和粮票,娄奶奶没多想直接就应下了,反正现在农闲,绣两个喜字也费不了什么工夫。
“对了,你今天不在家,去哪儿了?”邢小娟没急着走,反而留下来继续闲话家常,娄燕妮搓麻绳,她就坐在一边递稻草。
娄燕妮手快,三两个就搓了一截出来,她没好意思说跟着韩凛去省城的事,笑了笑,“买了点东西,去了趟公社。”
“公社?”邢小娟眉头一挑,强撑着笑脸着问,“见到我们家卫国了吗?他在公社上班你是知道的吧。”
……
从娄家出来,邢小娟脸上的表情就十分阴沉,她记得中午去找左卫国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提都没提他见了娄燕妮的事儿。
“卫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邢小娟不顾天快黑,找到左家,冷着脸质问左卫国,“你今天见到了娄燕妮,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尤其是在左卫国和娄燕妮的问题上。
左卫国正在伏案写资料,今天因为韩凛的出现,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中午还要打起精神应付邢小娟,整个下午都没有心思工作,闻言他心一安,韩凛送燕妮回家了?那就好!
“她到公社问征兵的事,我正好碰见了。”左卫国放下笔看向邢小娟,“你说她叫娄燕妮?我只记得她姓娄来着,不过他哥的征兵动员还是我去做的,怎么了?”
瞅着左卫国的态度,邢小娟觉得自己有些多想了,见左卫国看她,邢小娟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娄燕妮是真好看,还能干,要不是她那个家庭条件,有双胞胎作拖累,还有个改嫁的妈,上门提亲的人只怕要踩破门槛。
不过邢小娟对自己的容貌才情十分有自信,也不认为娄燕妮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抢走左卫国,毕竟他们结婚后,左卫国心里的人一直是她,再婚后还特意去城里找了她来着。
她只是介意,她抛弃左卫国之后,他另娶的这件事,然后恰好另娶的人是娄燕妮而已。
第二十章 前世夫妻
邢小娟没有在左家多呆,他们现在还没有结婚,她不可能在左家留宿,而且左卫国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更要时刻注意影响。
这会天都已经黑了,虽然不大喜欢邢小娟没事就往家里跑,杨秀花还是递了手电筒给左卫国,示意他把人送回去,不管怎么讲,这毕竟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能照顾就多照顾吧。
公社往娄家湾的公路上,邢小娟搂着左卫国的腰,小脸依恋地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汲取着他的温度,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和安全感。
上辈子,每每被宋士林拳打脚踢的时候,她最怀念的就是左卫国温暖的怀抱和永远宠溺地看着她的双眼。
老天厚爱,她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卫国,你别去当兵不好吗?”想到他这一去当兵,就不知道要多少年,邢小娟就满心的舍不得,“我舍不得你走。”
而且,左卫国这一走,她的两个孩子还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吗?她很想他们,想好好地弥补他们,想给他们全部的爱。
黑暗中,左卫国脸微微僵了僵,这一瞬间,他也想到了上辈子他那一双被生母抛弃的儿女。
好在,他们遇到了燕妮那样好的母亲,他们也比自己争气得多,至少能分得清好歹,知道谁才是真正爱他们的人,无论邢小娟怎么挑拨离间,他们始终站在燕妮身边。
不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想到孩子和燕妮亲如母女的画面,左卫国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你留下来,我们一起生一双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不好吗?”想到孩子,邢小娟心底柔软一片,已经开始期待起当妈妈的日子来。
听到她的话,左卫国脸色微变,哪怕思念孩子们,这辈子他也决不会和邢小娟再生下一男半女,他孩子的母亲只是能燕妮。
“你能说服爸,我就留下来。”左卫国没有直接拒绝邢小娟,而是搬出了左父。
邢小娟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自己未来公公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小事上很好说话,但这种大事上想要说服他,尤其是关乎左卫国前途的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半晌她才紧紧地抱住左卫国的腰,“那你要多回来看我,要是能随军就好了。”
但想也知道太难,新兵连婚都不允许结,要等到随军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其实邢小娟更希望左卫国留下来和她一起复习功课,准备两年后的高考,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更怕左卫国会追问。
重生的秘密,邢小娟会死死守住。
“你后天不用上班吧,咱们去县城买结婚用的东西吧,喜糖什么的我都还没买呢。”邢小娟不再想他当兵的事,转而说起结婚的事来。
左卫国没有拒绝,既然已经同意跟邢小娟结婚,那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到了知青点,左卫国没有进去,把人送到就掉转车头走了,邢小娟站在门口,直到人走得看不见了,才转身进院子。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消失,左卫国把手电筒关了,跳下车把车藏到路边上,从这条公路进村,肯定是要经过知青点的,他怕会被邢小娟撞见,只能从田埂边的小路穿过去。
一人宽的田埂并不好走,尤其是晚上,哪怕打着手电也很容易踩进坑里,左卫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村,找到娄家。
从院墙往里看过去,堂屋和灶屋里都还点着煤油灯。
左卫国想了想,现在把娄燕妮喊出来不太现实,昨天在公社门口,他太心急,可能吓到了她,他得换个委婉些的法子。
好在他胸前长年别着钢笔,再把香烟壳拆了,抽出里头的锡纸,在反面写了一封极其简短的信,折好。
翻过围墙,摸到娄燕妮姐妹住的那间房间,左卫国小心地把信塞到窗户缝里。
夜里娄燕妮肯定要关窗,到时一动就会掉下去,自然就能看到。
只要看到信,她就能明白他的苦衷,他也不会让她等太久,最多两年的时间,两年后他就能让邢小娟后悔重生这一回,到时候他就能风风光光地娶她回家。
娄燕妮收拾完灶屋,进屋的时候娄燕秋已经坐在窗边在泡脚了,手里还拿着张纸片,一边读一边笑。
见她进来,娄燕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姐,你快来看。”
娄燕妮没理她,白天洗好晾干的衣服还没有叠呢。
“咱们村里的小年轻给你写情书呢,就塞在窗缝里,也不怕你发现不了。”娄燕秋也不着急,干脆读给她听,“他这写得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太不要脸了一些,居然说你和他前世就是夫妻,还说什么他现在为了你们的未来在隐忍奋斗,让你务必等他两年。”
“他还说,两年后他一定风风光光来娶你,保证会一生一世对你好,哈哈哈……”
娄燕秋读完就大笑不止,这话实在是太像骗小姑娘的了,可她这个小姑娘都不信,何况是她姐。
“疯丫头!”娄燕妮没有任何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把叠好的衣服放到柜子里。
煤油灯下,娄燕妮五官变得更加柔和,娄燕秋痴痴地看着她姐,她姐长得像妈,从小漂亮到大,以前在学校里,就经常有大哥哥托她带信送东西。
只是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就极少有人再向姐姐表达心意,哪怕心里再喜欢,在家长的耳提面命之下,也没人敢跨出那一步。
可惜娄燕秋把纸片正反看了个遍,就是没有看到署名,不由地撇了撇嘴,“胆小鬼!喏,姐,你自己看看。”
娄燕妮把纸片接过来,压根就懒得去看信里的胡言乱语,直接放到煤油灯上引燃,丢到窗外,“这都是哄小姑娘的,你以后也要长些心眼,别被骗了。”
“……”娄燕秋根本没时间阻止,眼睁睁看着小纸片化做灰烬,不过她姐的话她还是很赞同的,什么上辈子夫妻呀,戏文里才这样演呢。
“小秋,咱们家的院墙是不是矮了些?”想到对方悄无声息地把信塞到窗缝里,娄燕妮就有些不安。
等娄靖平去当兵,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
第二十一章 上门
乡下砌房子比较容易,要花到的钱也不多,自己摔好泥坯,等干了再砌上就行,难的是人工,这时候大家都是换工,娄家最缺的就是劳动力。
倒是可以养条狗,先前怕费粮食不敢养,但娄靖平去当兵后,他的口粮就省下了。
韩凛送狗上门的时候,娄燕妮正愁着要去哪里弄狗,现在乡下养狗的人家都少,她倒是知道镇上废品收购站铁链拴了条大狗,她原本想去那儿问问的。
是一只略有些肥硕的两个多月大的小奶狗,通体黄色毛发干净,湿漉漉的圆眼睛不安地四下打量着,软软的一点也不像能看家的样子,但看到的那瞬间,娄燕妮心都化了,从韩凛手里接过来的时候,都有些舍不得放手。
和韩凛来的还有村里以前的老支书,娄姓家族里最高寿的老人,是娄燕妮过逝爷爷的堂小叔,和娄燕妮家里已经出了五服,不过老人家德高望重,小辈娄家人都喊他做太爷。
扶着老太爷的是他老人家的孙媳妇,娄家湾生产队现在的妇女队长,刘卫党,娄燕妮的婶婶辈。
这阵势,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卫党婶,您和我太爷怎么来了?”娄燕妮压根没把他们和韩凛联系在一起,只以为是恰好遇上了,赶紧把人请进堂屋里。
娄奶奶在屋里纳鞋底,见状也赶紧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叔,心里绕了个弯,应了韩凛的问好,才问起刘卫党一行的来意。
刘卫党看了眼韩凛,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再看看娄燕妮,带笑的眼里满是赞许,却没有说话。
“燕妮儿去泡茶来,小秋跟你姐去搭抬手。”娄奶奶一看这架式,心里就有了几分明白,这是带人上门相看了。
知道娄燕妮的年龄后,韩凛本来准备把提亲的事先放放,打算在归队前和娄燕妮确定革命友谊之后,两人先处着,等她到了年纪再上门提亲。
结果昨天开完会后,查阅这批新兵资料的时候,发现很多被刷下去的新兵,都是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结婚生了孩子。
他这才意识到时间紧迫,普遍情况下来说,女方不在驻地,满十八既可结婚,但他听到消息,部队将要按政策推行晚婚晚育,很可能年龄会往后推,中间要是出个什么岔子,等娄燕妮到年龄,三年的时间过去,就算他能等娄家也不一定等得,指不定媳妇就要成了别人家的。
最重要的是,部队那边来电,他可能要提前归队了,这一归队就真不知道什么才会有假了。
找人打听明白黄桥镇这边的习俗后,韩凛就提了礼到了娄太爷家里,托太爷替他来保媒。
狗是顺带的,正好招待所后厨养的大狗下了一窝崽没处送,想着娄靖平当兵后,娄燕妮家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他就抱了一只过来。
在娄太爷家里,韩凛就已经把自己的个人情况都交待了一个遍,现在由卫党婶再向娄爷爷介绍一遍,韩凛不时补充。
“有材婶,咱们燕妮多好一姑娘,年前我还愁着啥样的青年能配上咱们燕妮呢,没想到这千里姻缘一线牵,小韩这条件可是没得挑。”刘卫党坐在娄奶奶身边,拉着她的手,把韩凛的情况里里外外介绍了个遍,也里里外外夸了个遍。
刘卫党是村里的妇女队长,也管着村里男女青年婚嫁登记盖章这些杂事,相看的时候都是各家的座上宾,不过她很少保媒,这一个介绍不好影响到她在村里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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