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丛嘉佑问。
“请苏老师来家里教钢琴是我的主意, 我当然要负责。至于之前,这种尽职调查之类的事情本来应该是由你去做的,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无所谓呢!”
“你这是讽刺我对孩子的监护不够到位?”
丛嘉茂笑笑:“不,说到底,还是我的过失,星辰和大海毕竟是我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比其他任何一句对他的打击都更沉重。
怡江似乎没把他们的争执听进去。她想到今晚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说什么赵成康遇到麻烦去找其他女人,八成就是找上了前妻和前妻的女儿。毕竟他已经知道苏喜乐工作的地点,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对她既有的生活轨迹肯定也摸得一清二楚,假如他忌惮自己这边有丛嘉佑和梁伍这样的人撑腰,那的确是很容易就调转头去吸亲生女儿的血。
结果如何,今天苏喜乐脸上的伤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剪不断,理还乱,她以为能跟过去做个彻底切割,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眼前这一团乱麻,让她也有点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提醒你躲一躲。”苏喜乐终于也收起眼泪,对怡江道,“我爸他最近生了病,急着用钱,整个人更加喜怒无常,我怕他会有鱼死网破的想法,我的话……他听不进去。”
“所以他对你动手?”
苏喜乐又垂下头。这是让她觉得最痛最难受的,仿佛印证了她之前所有不好的预感,然后由本人亲手打破她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孺慕之思。
脸上的伤会痊愈,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反而塌陷得更加厉害,也许永远都补不上了。
“我明白了。”
怡江站起来,没再说别的,径直往楼上房间走。
丛嘉佑有点担心她,看了看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她上楼去了。
丛嘉茂盯着苏喜乐脸上的伤,抽走了她握在手中的冰袋,换自己的指尖贴在她冰凉的面孔,蛊惑般说:“看来你今晚只能留下了,要不要到我放间来坐坐?”
…
怡江收拾好干净衣物进了浴室,丛嘉佑硬挤进来,反手锁上门。
“别闹了,我只想好好洗个澡。”
“没闹,我陪你一起洗。”
这还是他房间的浴室呢,她怕晚上在孩子那边洗澡吵醒他们,他特地借给她用的,总要收点“利息”。
怡江只能由他去。
脱了衣服,两人赤诚相见,他知道她心里压着事儿,真就不闹她,贴心地帮她把落下的碎发别进发髻才打开莲蓬头,哗哗的水幕下,他把香皂擦在浴花上,揉出丰富泡沫,然后往她身上抹。
她身体是光滑的蜜色,一团团白腻的泡沫抹上去,像蜂蜜蛋糕上的奶油,无比诱人。
他似乎觉得那浴花不好用了,直接上手抹,掌心的弧度和温度都跟随她身体的曲线走,不肖一个来回,双手也变得不够用了,于是又换自己的身体,所有泡沫抹在自己身上,然后抱着她慢慢推匀。
“苏喜乐的话,你听进去了也别太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嗯,其实就算躲,我也不知该躲到哪儿去。”
她从老家躲到T城,又从T城躲到泰国,但最后不还是被他找到。
丛嘉佑低头看她一眼:“你忘了,我们还有个新家。我们可以带着星辰大海搬到那边去住。”
“那苏老师怎么办?”
“你还叫她苏老师?她处心积虑这么久,上回还害你被那人渣打,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怡江摇摇头:“她其实没做什么。你忘了?早在她成为星辰他们老师之前,那个人就找到我的住处去了。就算她不说,今天那人看到纪录片也能按图索骥找到夜市来,早一步晚一步,没什么差别。”
丛嘉佑哼了一声:“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了?”
她推开他作乱的手,转身改为他擦身体:“可不是?要不是那次你知道了我家里的事开始同情我,说不定现在都还不能理解我的选择,还跟我横眉冷对呢!”
“那才不是同情!”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是爱情。”
怡江没忍住笑了,他又恼羞成怒:“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就是从你嘴里听到爱情这样的词觉得有点不真实。”
“怎么不真实了?不然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一直都只是同情吗?”
他带了点委屈,恨不得心都剖开给她看了,她竟然怀疑这份感情的纯度。
怡江就不解释了,默默给两人身上都仔细擦了一遍,问他:“可以冲水了吗?”
水幕又从头顶的莲蓬头倾泻而下,很多不快和负能量仿佛都随水流而去。他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她的,缠住了就不愿松开,力道渐渐失了准头,又拆了她的头发,手指在她发间穿梭,理顺了,人也被按着手腕推到墙壁上,贴着身后微凉湿滑的白瓷,咬唇任他胡来。
热气蒸得两人呼吸都粗重不已,他才咬着她的唇含糊道:“我觉得苏喜乐有件事说对了。”
“什么?”
“我们应该搬到新家去住,这里就留给我大哥。”
“你是觉得我们这样不方便,还是存心想成全他跟苏老师?”
丛嘉佑愣了一下,惊讶道:“你说他们俩有……”
有奸/情这几个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下去。
怡江笑了笑:“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怪怪的只是因为你大哥发现了她的这层关系吧?”
“不然呢,你看出什么来了?”
怡江摇摇头,这是女人的直觉,只可意会,没法向他言传。
所以她刚才没再多管闲事就上楼来了,相信丛嘉茂一定自有主张。
果不其然,他安排苏喜乐在隔壁的小楼住下。适逢幼儿园传染病高发时段,星辰大海他们班要关班二十天,苏喜乐不用去点卯上班,两个孩子也在家休息,意外地发现仍然可以天天跟最喜欢的老师在一起,格外欣喜。
如果可以,任谁都愿意回到孩童年代,或许无忧无虑,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纷纷扰扰。
没两天,小美也来了,进门就给苏喜乐一个大大的拥抱:“幼儿园是不是开到姨姨家了,连苏老师都在呀,真好!”
梁伍说:“不上幼儿园她在家就闷得发慌,我手底下的人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所以把她送过来,希望你们不会介意,晚上我来接她回去。”
怎么会介意?他不仅送来小美,还有阿华阿标两位最得力的保镖,门神一样守着燕雨山房,分明是听说了赵成康的事,特意派了人来保护他们。
如果单只是派人过来,怡江怕不会接受,丛嘉佑恐怕也要吃醋,但加上小美就不一样了,梁伍的掌上明珠,有人跟随保护,再正常不过。
怡江知道他的用心,但也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赵成康的事。那天见面时他说的近期有麻烦就去找他,应该说的就是这个,她当时还没想到这一层,但显然是有人先提前跟他提过。
那天她回家之前,丛嘉茂跟他聊过几句,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会这么做了。
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怡江渐渐对他生出由衷钦佩,这种随时掌控大局,提前布好棋子为我所用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
即使跟他一样拥有超高智商、天赋异禀的弟弟丛嘉佑,因为心思单纯,就算事前防范,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不过想一想,这么强大的掌控欲其实还挺变态的,跟他做敌人或对手一定会觉得非常棘手。
难怪丛嘉佑也一直在找机会逃离,不管是不是有意识的,他其实是真的不想再生活在兄长的影子之下了。
第63章
怡江是独生女, 自小没有过兄弟姐妹, 如今说起来,苏喜乐跟她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姐妹了。
只是这层关系让苏喜乐更加没办法坦然面对她, 即使暂住同一屋檐下, 除了跟孩子们相处时的必要交流,她几乎处处避开怡江,连眼神都不正面交汇。
孩子们都午睡以后, 怡江到她房间敲了敲门:“可以进来吗?”
她本来坐在窗边看书, 顿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本,站起来道:“请进吧。”
怡江瞥到那本书的书名,居然是李银河所著的《虐/恋亚文化》。
她稍微有点小小的惊讶, 转而又觉得自己太先入为主,不应该因为苏喜乐看起来文静温柔就认定人家只能看《小王子》这种完全治愈系的书。
阅读爱好是非常个人的东西, 人生而好奇,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想要找到途径去了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喜欢看书的话, 那边玻璃阳光房应该有很多选择,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挑。”
苏喜乐没想到她一来会说这个, 有点不好意思:“嗯, 丛先生也跟我这么说。”
自打丛嘉茂回来后,她口中的丛先生似乎就单指他一个人了。
怡江笑笑:“你们俩好像很谈得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很佩服他。”
“因为他早就知道你是谁?”
“嗯, 而且他还提醒过我不要对那个人保有期待。”她苦涩一笑, “是我不肯听他的劝告, 没办法,谁让我从小就很渴望父爱呢?”
“其实我也是,我爸爸去世的早,我也希望他能陪着我长大,可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我以前还羡慕你,当然后来也悄悄怨过你,设想了好多遇见你时的情形,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的。”
“都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
“你人真的很好。”苏喜乐眼睛发红,“星辰和大海很幸运,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了。”
“你妈妈怎么样,身体好吗?现在在哪里?”
苏喜乐知道她是关心母亲的安全,说:“她还好,他们毕竟做过夫妻的,她很了解那人什么德行,没有理会他,现在去亲戚家暂住了。等他不再纠缠的时候,再回家去。”
“你妈妈把你照顾得很好吧?”
“嗯,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她甚至为了我都没有再嫁人,牺牲很多。我现在最大的动力就是努力工作,好好孝顺她。”
那么至少还是比她要幸运一些的,怡江不由露出些羡慕的神色。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想回家去,那边虽然没有T城繁华,但离我妈妈近一点,也方便照顾她。”
怡江总感觉这话还没说完,应该还接一句“但是”,可苏喜乐没有再说下去。
“那你先暂时住在这里吧,伍哥派了人过来,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我相信那个人不敢随便到这儿来撒野。”
不知不觉,赵成康到她们嘴里都变成了不愿意提及的“那个人”。
“你也不用特意避开我,我说过,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犯的错惩罚彼此。”怡江从兜里拿出一张电影票给她,“我跟三个小朋友约好周五下午去看刚上映的动画片,你也一起来吧!”
苏喜乐把票紧紧攥在手里:“好。”
然而到了周五,早晨苏喜乐就出去了,留了纸条告诉怡江说她妈妈到T城来找她,她要去高铁站接人然后安置一下。
怡江有点担忧:“我记得她说她妈妈最近在亲戚家暂住,怎么突然又到这里来了?”
“可能是放心不下她,专程赶过来的。”丛嘉佑看出她的不安,“没事的,她们两人有个伴,光天化日的那人也不敢怎么样。不是要看电影吗?我陪你们去。”
怡江于是请梁伍派来的阿华留在山房,要是苏喜乐回来了,也好有个照应。
丛嘉佑笑她杞人忧天:“你没发现我大哥也是清早就不在家里了吗?你以为他会放心那个小白兔一个人跑出去?”
说的也是,丛嘉茂最懂未雨绸缪,他如果决定保护什么人,一定早有计划了。
于是他们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看电影,没想到一回到家就听说出事了。
赵成康死了。
怡江半天回不了神,问阿华:“怎么死的?”
“听说是苏老师把他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
阿华表示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丛嘉茂匆匆回来了一趟,传达了这个消息之后又匆匆走了。
丛嘉佑按了按她肩膀:“别着急,你陪着几个孩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怡江拉住他:“我也去。”
于是他们让姆妈和萍姨帮忙看着三个孩子,开车赶去了出事的地点。
那里是个小旅馆,因为发生命案,四周都拉起了警戒线,他们赶去的时候警察还在勘察现场,但已经不见了苏喜乐他们的踪影。
丛嘉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丛嘉茂,都显示正在通话中,好不容易终于接通了,对面的声音似乎透着一丝疲惫,说:“你们过来吧,我们在派出所。”
怡江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苏喜乐会杀人的,然而到了派出所才知道她在现场就承认赵成康是她从楼上推下去的,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她妈妈苏新玉哭肿了眼睛,丛嘉茂坐在旁边安慰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把人推下去的?”
情急之下,怡江都没来得及介绍自己,但苏妈妈似乎认得她是谁,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又悲从中来,继续流泪。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你来得正好,那人的尸体可能需要亲属辨认。”
法律上,怡江目前是赵成康真正的家人。
她强忍着这种荒谬和恶心的感觉,极力平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苏阿姨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这边,怕赵成康找她麻烦,就买了车票过来陪她。没想到赵成康早就跟着她了,一直追到她落脚的旅馆里,双方起了争执,苏老师失手把人从窗口推了出去,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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