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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丫鬟——西瓜尼姑

时间:2019-01-25 09:24:55  作者:西瓜尼姑
  地上的铜盆也已经熄透了,屋子里一股子冷气,殷红豆一进去都觉得发冷。
  她的心口莫名发紧,走过去将罗汉床上的缎面如意云纹大迎枕拿过去,放在傅慎时背后,弱声抱怨:“奴婢昨儿走之前还好好的,铜盆夜里怎么熄了?”
  傅慎时合上眼皮,眉头轻皱,嗓音低哑道:“熄了就熄了。”
  殷红豆站在旁边,提起茶壶一摸,水也是冷的,没有放在铜盆里烫着,显然铜盆很早就熄了,她低声道:“奴婢去给六爷换水,六爷早上想吃什么?”
  傅慎时两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腿上,声音微弱沙哑:“就喝点水吧,没有胃口。”
  殷红豆转身快步走出去,麻溜地换了热水进来,就只是热水,没有茶叶。
  傅慎时看着热水,手腕顿了一下才喝了大半杯。
  茶性寒,对他的腿不好。
  很快胡御医就来了,幸好他今日没有去宫中上值,否则还来不了这么及时。
  胡御医诊治,傅慎时将殷红豆打发了出去。
  到底是御医,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叹了一声,道:“六公子何必呢……”
  傅慎时声音低哑无力:“有劳御医了。”
  待廖妈妈来了,殷红豆才在门口听了两耳朵,胡御医说是受凉之后,经脉堵塞,已经针灸治疗过了,随后要用草药热敷,再好生休养,切忌再次受凉。
  傅慎时虽不大吃药,但是平日里时砚照顾得好,他也注重保养,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犯病。
  廖妈妈心里焦急,领着胡御医一道去了秦氏那边,禀了她这事儿。
  秦氏正在看下聘的单子,东西都确定下了,连日子都挑选好了,一听到这个脑袋都是大的,差点儿就拍案而起。
  她绞着帕子问胡御医:“几月能好?”
  胡御医摇头道:“这次冻得十分厉害,怕是还有风湿之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治好了还得好生休养,少说也要三个月。”
  下完聘很快就要定日子,眼看就要到腊月,秦氏本想着出了年就将方素月娶回家,满打满算也就正好三个月的时间,胡御医却说傅慎时的腿三个月都好不了,那这个时候便不能下聘了,否则定好日子,新郎官儿是残废就够惹人笑话了,不能亲自迎亲,只怕要沦为全城笑柄!
  好容易才解决了一桩事,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秦氏颓然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蓦地想起祖祠占来的“凶”字,她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顾不得细想,打发了胡御医和廖妈妈,着人请了大儿媳姜氏过来。
  姜氏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她一听完赶紧捋下手里的檀木佛珠,一颗颗地拨动着,紧锁眉头道:“母亲,这方小娘子人还没过门……”
  秦氏愁容满面,道:“可错过这一桩婚事,哪里再去找这般体面的媳妇!”
  傅慎时身份特殊,他的尊荣帝后都要盯着,若是娶妇委屈了他,只怕京城里的唾沫都能淹死长兴侯府,御史言官更是不用说。
  姜氏抿唇不语,她信克夫一说,方素月没过门就这样,待过了门,小叔子哪里还有活命的余地。
  秦氏强自镇定下来,微扬下巴,道:“先给六郎治腿,治好了再说!”
  正说着,廖妈妈又来了,她进来替傅慎时传话:“六爷说,京城里冷,碳火点多了屋子里闷不过,实在不舒服,他想去京外庄子上保养身体,待开春好些了再回来。”
  庄子四周环山,绿水围绕,比城里要暖和一些。
  秦氏瞪着眼睛,道:“夜里谁伺候的?!是不是那个叫红豆的丫头?”
  廖妈妈嘴角一动,垂头道:“不是,是时砚贴身伺候的,红豆夜里从来不睡六爷的屋子。”
  秦氏顿一下,又切齿道:“她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为什么不睡六郎屋里?!”
  “……”
  这没法答话了,横竖都是殷红豆的错。
  秦氏叹了口气,没好气道:“罢了罢了,他要去就叫他去,我给他指一房人带过去,但愿开了春能回来吧。”
  廖妈妈道:“六爷说,想要奴婢一家子陪过去。”
  秦氏思忖片刻,放缓了语气道:“你们一家去也好,好生看顾他,叫你媳妇一旬回来一次,给我报信儿。”
  廖妈妈应了一声,告退要走,秦氏忽然又道:“把那个丫头给我叫过来,我得好好问问她!”
  那个丫头,指的就是殷红豆。
  廖妈妈一脸犯难,应诺转身走了。
  如意走到秦氏身边替她揉太阳穴,温声道:“夫人,六爷恐不会放人过来,他身边只有一个时砚尚且照顾不好,若再少一个,也不知道六爷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何况您这时候让六爷不痛快,岂不戳他的心窝子?”
  秦氏气昏了头,听了如意的话,才冷静了下来,又拧眉狐疑道:“可巧了,什么时候不犯病,偏这时候病了。诶!胡御医走得太快,也忘了问他是不是有蹊跷。罢了,我亲自去瞧六郎一趟。”
  她看着姜氏道:“走吧,一道去。”
  姜氏有恻隐之心,点了点头一起跟去了。
  重霄院一向冷清,秦氏带着大小丫鬟,又有姜氏一房的几个丫鬟,雪地上脚印无数,院子里一下有了人气。
  秦氏一来,殷红豆在上房里听到动静,往窗外一看,登时头皮发紧,手脚冰冷。
  傅慎时躺在床上,镇定地看着殷红豆,淡声道:“过来站着,不许抬头,不问你的时候不说话。”
  殷红豆乖乖地站过去,待秦氏来了,便跪下行礼。
  秦氏一进来,看都不看殷红豆,也不说起来,坐下便直视傅慎时,道:“御医怎么说?腿还能不能动?”
  傅慎时不疾不徐地侧头看过去,目光冰冷,略微低头语气疏离道:“冷硬难动,御医说只能静养。”
  他的腿直直地戳在床上,铁棍一样。
  秦氏点了点头,头上的金簪纹丝不动,她往盆里看了一眼,抬起眼皮瞧着殷红豆重声道:“你这丫头怎么伺候的,夜里睡死了?主子受凉都不知道?!”
  傅慎时冷淡地回道:“儿子习惯您知道的,夜里不喜丫鬟伺候,只有时砚一人。”
  秦氏没话可说,攥着帕子柔声问道:“既有时砚伺候,六郎夜里怎么受凉的?”
  傅慎时语气愈发冷冰,道:“儿子怕闷,铜盆里碳火没烧旺,夜里就熄了。”
  时砚照顾傅慎时,劳苦功高,秦氏自不会罚他,她盯着傅六的腿,半天不挪开,似有探究之意,她道:“六郎的腿,难不难受?”
  傅慎时抬头对上秦氏的目光,他的手倏地捏住被子,容色阴沉沉地回道:“母亲要不要看一眼?那您就知道儿子难不难受了。”
  他作势就要揭开被子,秦氏跟姜氏两人吓得猛然蹿起来,一个如同见了鬼脸色煞白,一个如同受了火烤,面色发红。
  秦氏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黑着脸道:“你大嫂还在这儿,你胡闹什么!”沉默一阵,才生硬道:“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过后再来看你。”
  傅慎时长长的睫毛慢慢地扇下来,待人走干净了,他双肩一软,面容疲惫地靠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殷红豆跪在地上,双肩颤抖。
 
 
第52章 
  秦氏离开重霄院之后,整个院子都寂静了很多。
  殷红豆还跪在地上, 她略微吸了吸鼻子, 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带着点鼻音道:“六爷, 奴婢把碳点起来再去收拾细软。”
  “嗯。”傅慎时阖上眼眸靠在架子床的床框上, 青红金线绸帐撒在他的身后,衬得他绝俗的五官精致如画。
  殷红豆没急着起来, 她靠近傅慎时一点, 沉默了一会儿, 才仰脸笑道:“六爷,赌坊很快就会开起来,年前您就能置办自己的宅子, 拥有自己的忠心下属。您一定会大展宏图, 钱权双得, 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一定会的。”
  傅慎时的睫毛轻微颤动, 他缓缓睁开眼, 惨白的脸稍稍恢复一丝血色,嘴边抿了极淡的笑, 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殷红豆起身烧好碳, 屋子里暖和了许多, 傅慎时解下大氅, 好像腿也舒服了些许。
  当天下午, 殷红豆就跟时砚两人收拾好了东西。
  殷红豆问他有没有其他要带的,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刻章的东西都带上。”
  “这个带了。”
  傅慎时又道:“迷宫图,带上。”
  殷红豆一愣,心口猛然一跳,抬头看了傅慎时一眼,才应下一声,回书房去将卷起来收在青花瓷大肚缸里的迷宫图带上了。
  傅慎时的生活就在重霄院这一方天地里,临行时要带上的东西,除开衣裳和一些佩饰,随身之物实在少得可怜。
  用过午膳,傅慎时歇了一会儿,廖妈妈就跟殷红豆两人合计起随行丫鬟的事儿。
  殷红豆道:“翠竹翠叶不老实,献媚邀宠,单单放她们两个在院子里我也不放心,不如将她们两个和翠微都留在院子里。”
  傅慎时去庄子上,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与出入赌坊,和汪先生等人见面,带这两个丫鬟,恐怕消息走漏出去。
  廖妈妈犹豫着道:“可是我家只有二媳妇跟过去,就她一个人做活儿,你跟时砚两个人贴身伺候六爷,怕是忙不过来。”
  “庄子上的人又不少,粗活请他们来帮工,其余的事我和时砚应付得过来。”
  廖妈妈听了之后,便答应了,她道:“六爷今儿走的急,只好咱们先去,让他们两口子迟一日再来。”
  “一日不妨事,待六爷歇觉醒了咱们就走,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清点的。”
  廖妈妈点了点头,也回去整理出行的东西。
  殷红豆悄悄摸摸交代了翠微几句,让她仔细看着库房,又单单儿给了她二十钱银子,叫她嘴馋的时候去厨房买吃的。
  翠微紧紧地拉着殷红豆的手问:“红豆你什么时候回来?”
  殷红豆抿了抿唇,道:“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六爷若好些了,我们就回来。”
  二人就此别过。
  当天下午,重霄院关上了大门,院子孤零零立在偏僻之处,无人问津,若孤冢。
  傅慎时一行人出发得早,出城门的时候,天都没黑。
  殷红豆跟傅慎时坐一辆马车,廖妈妈在后面的马车里看行李,时砚去跟汪先生送信,随后跟上。
  天黑之前,总算到庄子上了。
  此处别庄多田多果树,绿水青山,下了雪也比城内暖和一些。
  庄子里有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宅子虽小,五脏俱全,影壁、游廊、倒座房、上房和跨院应有尽有,因时常有人打扫,一直都很干净。
  院子里已经匆忙布置过了,除了日常起居的用具,最里边的上房烧好了地龙,放了没有花纹的铜脚盆,烧的是庄子里的佃农自己压实的碳火。
  廖妈妈和他儿子媳妇就住在院子一进门的倒座房里,方便看门迎客,倒座房离最里边的上房隔着一个游廊、穿堂和一个庭院,若无人招呼,两边相互不干扰。最妙的是,正房后边的倒座房那边开了一个后门,方便傅慎时私下见客。
  晚上众人都用过膳,廖妈妈领了庄子上的管事和几个跑腿的小子,见过了傅慎时,交代了一些话,便回了倒座房,殷红豆去锁了二门,整个后院都静谧无声。
  殷红豆回了房里,将东西都归置好了,进了上房的时候,就听到时砚同傅慎时讲:“汪先生说,晚上忙完了就过来,小的已经把位置告诉先生了。”
  傅慎时问时砚:“大概几时来?”
  “估计子时之前。”
  殷红豆提着一壶热水进去,替傅慎时倒了温热的开水,递到他手上。
  傅慎时修长干净发白的手指握着瓷白的杯子,几乎与杯子融为一色。
  殷红豆道:“六爷,摆个屏风,添张榻,以后奴婢跟您睡一个屋吧。”
  上房有三间屋子,中间是客厅,西边的梢间做书房,傅慎时住在东梢间,两旁的跨院隔得远了,殷红豆要是住跨院,夜里傅六若有吩咐,她怕是听不见。
  傅慎时喝了杯水,殷红豆继续道:“奴婢不上值的时候就住跨院。”
  “嗯,去煮茶,夜里汪先生要来。”
  殷红豆点着头去了,煮茶的时候心里却在着急,等廖妈妈的儿子媳妇来了,以后傅慎时要出门可怎么办,若是传回了长兴侯府,秦氏知道了恐怕会不依不饶,甚至派人家丁护院来看管也未可知。
  亥时正。
  汪先生来了,晚上几个巡夜的年轻佃农看见了他,时砚从后门出去,顺利把人领了进来,一进来就说庄上管事明儿就会知道了。
  这早在傅慎时意料之中,他吩咐道:“明天他们要是问起,就说是我铺子里的掌柜来见我。”
  汪先生脱下羽缎递给殷红豆,捧着刚倒好的热茶,笑一笑,道:“六爷到此处到底还是方便一些。”
  傅慎时略微颔首,问他:“先生手上的事,可有进展?”
  汪先生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几张马吊牌,递给傅慎时。
  牛头骨打磨成的小方块,圆润细腻,摸起来十分舒服。
  傅慎时握着空白的牌勾唇浅笑,很快又不笑了,果然舒服。
  汪先生又递了一个过去,傅慎时两相敲击,声音清亮,他道:“比叶子牌好玩。”
  傅慎时将一对马吊递给殷红豆,她拿着把玩一下,又递给了时砚。
  时砚接了也没看一眼,就送回汪先生手上。
  汪先生继续道:“牛头骨雕刻上色容易,我请了十几个工匠,再过三天就能完工。还有票纸,已经做了几张,带来给六爷过目。”
  他放下马吊,从箱子里拿出特殊的票纸,上边盖着一组繁体数字,最后两位数颜色较为浅淡,右上角还有傅慎时雕刻的章子的花纹。
  这就是一组彩票。
  汪先生当着傅慎时的面试了试校验真伪,先火烤,再加水,果然都出现了预料之中的效果。
  殷红豆和时砚看到成品的时候,眼睛都弯了起来,暖黄的烛光下,三张笑脸聚在一起,唯有傅慎时神色淡淡的,但他上扬的嘴角却也暴露了一缕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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