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在旁边见他写这个信,便撇嘴道:“我在钱庄里兑的一千两银子,你也想法子取出来给三爷吧,白送别人真是浪费了,心疼死人。”
傅慎时受阴霾笼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极快又收回去,道:“正好那钱庄的掌柜和发财坊有来往,我叫王先生去处理看看。”
好歹银子没有平白浪费,殷红豆算是高兴了一些。
傅慎时轻声问她:“你一直惦记着?”
殷红豆翻个白眼道:“接近一千两银子,你不惦记啊!够灾民吃很久呢!”
傅慎时胳膊搁在桌上,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她,道:“红豆,给我些时间好吗?”
殷红豆双颊浮红,小脸紧绷,眨巴眨巴眼睛,不大确定地问:“什么意思?”
傅慎时眉眼含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殷红豆的心,噗通噗通地跳,有些不敢信。
他怕了她,有时不敢信她的话,她不也是怕了他,有时不敢信他的话。
第95章
殷红豆很见识过几次傅慎时的占有欲, 而且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他若没把话说明白, 她其实是不敢确定的。
傅慎时端坐在轮椅上, 笑吟吟地看着她, 道:“你总说我将你当做丫鬟看,我这几日试着按照你说的话去做,虽是一时不习惯,可我觉得我能做好。”
殷红豆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的话,他确实在慢慢改变, 他的心意,的确可期。
她很轻声地问他:“若我担心的事发生了,你该如何?”
“我答应你不娶妻, 若到了我做不到的那一刻, 再不敢对你有所奢求。”
“除此之外呢?”殷红豆期盼地问道。
傅慎时垂了眼皮, 继续道:“放你走……我一时还做不到,我不是想将你当奴婢看, 我是怕了。而且我现在不能离府,你给你改了良籍,你便不能呆在侯府,也就不能陪在我身边了。”他抬起头, 道:“我保证, 若到我食言的那一刻, 我再不留你。你到底是欺瞒过我, 我试着让你信任我,难道你不也该做出一些事,让我信任吗?”
殷红豆轻哼一声,道:“公事上,我可从未对你有过半分二心。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我?”
傅慎时拉着她的手,揉捏着,道:“若你对我的私心有公事上态度的七八分,我也就不怕了……”
殷红豆嘟哝道:“这也不能怪我,若我那时跟你说这些话,你根本不会放心上。”
傅慎时挑眉看她,道:“你那时可不是用‘说’这么温柔的法子对待我的……”
殷红豆瞪他一眼,道:“我怕我说出来你要打死我。”
傅慎时一把搂住她的腰,带着些抱怨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殷红豆面颊一红,傅慎时很快就放开了她,又同她道:“其实你真出去了,也很危险,你生着这张脸,你可想过如何自保?”
殷红豆摸了摸鼻子,道:“不是有汪先生吗?好歹共事一场,多少给我引荐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好护我过平安的小日子就够了。”
傅慎时摇着头道:“你当时是不是想逃去顺德府?你要在那边自立门户,肯定招来豺狼,山高水远,汪先生可护不住你。”
殷红豆坐下来解释道:“我那时可没想去顺德府,是你误会我了。”
傅慎时皱了皱眉,瞧着她问:“没想去?”
殷红豆点了点头,说:“我只是存钱以备后患,当时是没有想走的,你看了钱票,怎么会误以为我要趁乱逃走?”
傅慎时问道:“不是你跟汪先生打听附近几个州府是否可以通行吗?”
殷红豆翻了个白眼,道:“那后半句话汪先生没跟你说?我后来问他,赈灾粮食能不能送过去。”
“……”
原来那天是个误会。
傅慎时嘴角微扯,道:“也不算弄错了,你想走是真的。果然老天有眼,变着法儿叫我发现。你狡猾的跟小泥鳅似的,要是等你熬到太太过门了再走,我上哪里抓你去?”
殷红豆忍笑,道:“我像泥鳅?”
傅慎时抬眼望着她,道:“难道不是,乔三为难你那次,我听到动静让时砚推我去看……”
殷红豆托腮,歪头看着他,她还从没听傅慎时说过这些事,她便笑着道:“然后呢?”
傅慎时胸口热乎乎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他避开殷红豆的眼睛,侧过头,低声道:“然后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他立刻又补了一句:“幸好你聪明。”
那时候他没办法暴露身份,着实担心殷红豆被乔三占了便宜。
明明是很不好的回忆,殷红豆却扬唇灿笑着,傅慎时从前很少跟她说过这些,明明确确的事,听他重新说一遍,甜得她眼睛一直弯弯的。
傅慎时眨了眨眼睛,面色浮红,又换了别的话题说:“红豆,不管将来如何,便是你真不愿意给我做妾做外室,至少也叫我能经常够看到你,护着你。”
“我不要。”殷红豆一口回绝,他这不过是换个法子将她留在身边而已。
傅慎时扬眉问她:“为何?这样也不行?”
殷红豆嘴角沉着,道:“平白无故你凭什么护着我?”
“好歹也主仆一场,你看我对廖妈妈和时砚不也很好。”
“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若傅慎时真成亲了,殷红豆还天天在他眼前跑来跑去,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而且,觊觎别人的丈夫,她做不到。
傅慎时有些不高兴,沉默了一会子,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了。”
殷红豆不想扫他的兴,没再多说。
傅慎时又跟她说起正事,殷红豆耐心的听着,也没紧逼着他放她归良,就像他说的,他为她做了这么多退步,她也该拿一些诚心出来。
如果傅慎时真正地做到了将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殷红豆此时此刻也不必要拘泥形式上的身份。
但,若他有一丝一毫食言的迹象,她也不会失去理智。
二人在府里待了好些天,期间二老爷的事被傅慎时料中了,他下了狱,由督察院审理,大理寺复核,再上奏天子。
长兴侯府在傅慎时之前几代,走的都是武官的路子,武官和文官本身关系就不大好,
秦氏四处去走动的时候,才发现事态委实严重,肯卖面子的人一个也没有,审理案件的大人们统统闭门谢客,拒绝请托。
老夫人受惊,又病了过去,昏迷不醒,潘氏也在家里哭天抢地,秦氏因二老爷的事,揣测天威,唯恐傅三的事也不得善终,吓得在家里哭了一场,等她振作起来,便叫了傅慎明和姜氏过去商议。
姜氏性情温柔,只会安慰,说得多了,她自己也跟着抹泪起来,傅慎明今日出门也碰了一头的壁,丧气的很。
傅慎明也下了结论道:“二叔的事牵连甚广,便是其他勋贵家中遭了事,请人去皇上跟前讨好的,都受了训斥。其他小事旁人会买长兴侯府的面子,这等大事,怕是无人敢理。”
秦氏重重地叹着气,同儿子媳妇道:“老夫人昏倒之前,也找了人去宫中递话,可是皇后娘娘装聋作哑,不肯帮她。”
姜氏无奈地摇摇头道:“太后早就不在了,皇后怎么会认老夫人。”她忽然想到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母亲,要不让六弟去试试看?他多少能和二皇子说得上话,即便不能请他帮忙,便是打听些门路出来也好。”
秦氏这才想了起来,上次二皇子妃没见她,但是二皇子可是亲自见了傅慎时!
她有些迟疑道:“不能吧……上次我也是忘了问,二皇子为何帮他。”
秦氏还是着人将傅慎时叫过来,她一想,傅六坐轮椅动作慢得很,便索性带着傅慎明过去。
母子二人到了重霄院,院里的丫鬟个个如惊弓之鸟,殷红豆在书房里瞧见动静,也乖乖站好。
傅慎时捏着一封信,朝殷红豆道:“你去里边避一避。”
殷红豆点了点头,躲到后边去了,免了她朝秦氏和傅慎明行礼。
秦氏和傅慎明到了书房里坐都不坐,前者试探着问道:“六郎,你上次是怎么见上二皇子的?”
傅慎时淡淡道:“递了名帖过去就见了。”
秦氏心下震惊不说,微有诧异地问道:“怎么可能你递了帖子二皇子就见你?你可是跟他有私交?”
傅慎时答道:“我在外做生意,帮过二皇子一次。”
秦氏脸上写满了不信,她道:“你能帮得了二皇子什么?”
傅慎时抬眸看向秦氏,他的眸光很冷淡,似有一丝不耐烦,道:“您到底要说什么?”
秦氏有一丝不快,可竟没敢直接发出火来,顿了顷刻,就道:“你二叔入狱了。”
傅慎时的表情又冷了下去,道:“二叔入狱的事我知道了。”
五城兵马指挥司过来抓的人,那么大的动静,重霄院便是再偏僻,傅慎时也听到了下人的议论。
秦氏有些难为情地问道:“你看可否再上门去见一见二皇子,你二叔的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从宽还是从严?能问就问,不能问我再去想办法。”
傅慎时手里拿着一封信,扔在桌子上。
秦氏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道:“这是什么?”
傅慎时眉毛挑着,道:“您不是要我去问二皇子吗?这是他才使人送的信过来。”
秦氏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道:“二、二皇子派人送来的信?”
傅慎明难以置信地看着桌面上的那封信,伸手拿了过来,他不急着看信的内容,而是先看了信上的章子,才道:“母亲,真是二皇子的信。”
二皇子送的这封信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留有章。
秦氏夺过信,锁眉看了半天,才狐疑地问道:“二皇子怎么会派人给你送信?”
二皇子像是很看重傅慎时似的,可傅慎时一个残废,有什么值得被人看重的?
傅慎时冷着脸不言,只道:“信您也看了,按信上说的去做便是,信还给我吧。”
秦氏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信,直待傅慎时烧掉了信,她才严肃地问傅慎时:“六郎,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
第96章
秦氏不知道傅慎时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能够让二皇子青睐, 但她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就问傅六:“你莫不是借着长兴侯府的名号, 亲近二皇子?你可知你父亲最忌参与党争之事!”
傅慎时冷笑一声, 道:“长兴侯府?您又不是没有以长兴侯府的名义去二皇子府下帖子, 人家搭理您了?”
秦氏一哽,现在这个关头,长兴侯府的脸面早就不好用了。
傅慎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顾忌了,他冷着脸道:“长兴侯府什么情况,外人不知道,您还能不清楚?大业南北皆有猛将镇守, 四海太平,真定还有个宁王。父亲不过驻守京外军营,空袭爵位, 几十年未立战功。二叔与兄弟们皆走文官之路, 二叔经营多年, 也就是个正五品官员,父亲若非仰仗皇上因我当年之事而对侯府产生的厚爱, 大哥能封为长兴侯世子?”
长兴侯爵位到了傅慎明这一辈本该是降等袭爵,到他弱冠之年再封世子,因为傅慎时双腿残废的事,皇帝为了安抚长兴侯, 才提前封了傅慎明为长兴侯世子。
长兴侯府真正在朝中身居要职的人, 也就只有长兴侯和二老爷勉强算得上是, 傅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风光。否则眼下也不会无人肯伸手援助。
傅慎明脸色有些莫名的羞愧。
秦氏心里当然清楚, 但她并不想承认,她再次质问傅慎时:“你到底跟二皇子有什么牵连?慎时,你始终要记住你的身份,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你做的事,并非你一人之责,一着不慎,连累的是整个侯府!”
傅慎时面色冷淡,狭长的双眼眯了眯,漫不经心道:“我早说过,不过生意上的牵扯而已,您爱信不信。您若觉得我也是参与了党争,那也行,我这就写信告诉二皇子,请他不要插手长兴侯府之事,就任督察院的官员如实审理好了。”
他提笔就要写信,秦氏吼道:“住手!”她声音有些尖利,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镇定下来,用缓和的语气道:“六郎,你不要乱来!”
傅慎明想劝,却好像无从开口。
傅慎时抬眼望着秦氏,眼神冷冰冰地道:“您若想侯府不衰,赶紧去筹银子,趁儿子对二殿下还有用的时候,能利用一天,是一天。”
秦氏面色僵冷,她死死地攥着帕子,如何没听出傅慎时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傅慎明又怕秦氏和傅慎时再吵起来,一大步跨到秦氏跟前,拱手劝道:“母亲,事不宜迟,您先去二婶那边罢!”
傅慎时淡淡地道:“儿子腿脚不便,就不送您和大哥了。”
他竟然下了逐客令。
秦氏脸上再难堪,家中的事没料理好,现在也没有精力现在去跟傅慎时计较这个。
她和傅慎明往潘氏院子里去了。
二皇子在信中说,皇帝到底惦念当年老侯爷征战北方的功劳,又怜惜傅慎时天之骄子落到双腿残废的境地,加之两位皇子美言,侯府二老爷的事,天子倒是想从宽处之。但,朝野怨气难平,必要杀一些人解气,另一些人不吃些苦头,也难以服众,国难当头,都花钱买命吧。
皇帝没说多少钱才肯息怒,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像长兴侯府这样的侯爵之家,不上万两银子,旁人哪里肯轻饶他们?
秦氏拿了几万两给傅三,长兴侯府现银已经没有多少,准备兑出去的几间铺子也还没有定下,若潘氏实在拿不出银子,老夫人也舍不得棺材本,京外的良田千亩秦氏也只能卖掉。
秦氏和傅慎明一边走一边避开丫鬟低声道:“大郎,你说六郎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营生?他做生意能做到二皇子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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