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麻烦。”
“……”许思意眸光微闪。
“我不会无条件帮人。”他两手抱肩靠着墙,微垂眸,盯着镜面墙里的她,轻描淡写道,“人情欠着,你迟早得还。”
话音落地,电梯门刚好打开。
许思意的酒本就还没醒完,顾江这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脑子又开始晕了。
顾江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左边儿。”
许思意滞了下,知道没办法再打退堂鼓,只好一挪一挪,蜗牛似的挪出了电梯,脑袋垂得低低的。
背后脚步声慢条斯理地跟了上来。
心跳打鼓。
两边脸颊也热热的……许思意窘迫,牙齿无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头顶随后便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干净,语气懒洋洋的,“又不对你干什么,这么紧张?”
“没有啊……”她一慌,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
顾江把她脸上两朵娇俏的红云收入眼底,挑了挑眉,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咔一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两圈,门开了。
他先进屋,随手摁下了灯开关。
客厅里霎时间灯火通明。
许思意站在原地没有动,悄悄抬眸,好奇地朝屋子里打望。
“进来。”顾江单手扶在门上,语调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她应了声,只好乖乖进去。
屋子的客厅很大,摆着一个茶几,一个沙发,大概是没什么家具的缘故,整个冷色调的空间显得异常开阔。许思意环顾四周,发现落地窗式阳台上有一张很大的绘图桌,上面堆放了一些图纸和一台扣着的笔记本电脑。
纯男性化的居所,冷硬,单调,干净整洁。
唯一能用“柔和”形容的,只有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夜空和陪伴黑夜的月。
“卧室里有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上。”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许思意眨了眨眼。
男士凉拖,最常规的颜色和款式。
她默默换上。
顾江垂眸。姑娘雪白小巧的脚丫子和这双拖鞋格格不入,脚趾不安地动了动,像偷穿大人鞋子怕被发现的小孩儿。
这是他的鞋吗,好大……许思意囧囧地想。
须臾,顾江视线移到她脸上,往某个方位挑了挑下巴,“卧室在那边。”
“……知道了。”许思意点头。
就在这时,顾江忽然弯腰朝她贴过来。纯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目光抬高。
他似笑非笑地一弯唇:“一会儿可别忘锁门儿。”
“……”许思意微愣,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脸通红,转身匆匆走开了。
没有牙刷和毛巾,她只能用清水草草地洗漱一番,随后便进了卧室。纠结须臾,还是咔一声,反锁了房门。
躺上床,盖上被子。
陌生的夜晚,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被单里有男生荷尔蒙独特的气息,生机勃勃,混合着清冽的烟草味,薄荷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听着自己从急促趋于平缓的心跳声,许思意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觉安稳,然而到凌晨两点多时,许思意忽然醒了过来。
她是被渴醒的。
也许是醉酒的后遗症,许思意嘴里口干舌燥,只能闭着眼睛摸啊摸地摸下床,打开房门,到客厅里找水喝。
月明如水,清幽的月光取代了黑暗。
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找了一圈,忽然察觉到什么,动作顿住,回过头。
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明,那人抽着烟,靠窗坐在地板上,一只长腿屈起,坐姿非常的放松而慵懒。他似乎是刚洗过澡,短发微湿,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扣子只随意扣了两颗,下摆微敞,露出修劲分明的腹部。
左腰处的刺青暴露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是一只孤绝肃杀的鹰。
……许思意简直想在心里爆粗口吹口哨。
太他妈酷了。
顾江侧头,目光落在光着脚长发披肩的小姑娘身上,掸了下烟灰,“睡不着?”
“……”
他随手拍了下身边儿的位置,瞧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到我这儿来。”
第13章
听他说完,许思意下意识抬起眸。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再往上,竟是一弯镰刀似的月和点点星海。
顾江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头靠墙,脸色冷淡,完美的侧颜在月光下愈显英俊冷冽。月色与星芒交织,为他全身镀起一层清透冷冽的光,就连腰上的刺青都栩栩如生,此情此景,如梦又如幻。
许思意有刹那的晃神。
这个人抽烟、喝酒、纹身,总是一副玩味散漫的表情,身上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冷漠,像极了封 建社会后期的末代贵族。
不过……
大哥你失眠?为什么这么有雅兴,半夜三更不睡觉,难道是想和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嘛……许思意囧辣个囧。
几秒后,她抿了抿已经发干的嘴唇,“我是出来……找水喝的。”
顾江说:“冰箱里有。”
“哦。”许思意点点头,转身找到冰箱,打开,里面果然放了好几瓶没开过的纯净水。她拿出一瓶,握住瓶盖用力拧。
太紧了,没拧开。
更用力地拧。还是没拧开。
就这么努力地拧啊拧,拧了足足三分钟,盖子依然不动如山。许思意握拳,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吸气呼气,准备再使出洪荒之力最后挣扎一次。
就在这时,在边上默不作声瞧了半晌的顾江掸了掸烟灰,问她:“手不知道疼?”
“……”许思意动作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火辣辣的掌心。已经有印子了。
顾江说,“拿过来。”
她囧了囧,只好拿着水走到他面前站定。
顾江抬起眼。这姑娘长了张很精致的脸蛋儿,大眼晶亮,黑发雪肤,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身形纤细,穿着一件宽松的卡通卫衣和修身牛仔裤,比例匀称,腿部线条恰到好处的柔美。
顾江的目光落在许思意的小腿上。
面试那天她穿了裙子。他清楚地记得,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腿,修长,笔直,白生生的,膝盖弯上各有一枚勾人的小腿窝。
须臾,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水,轻描淡写地一拧就拧开了。递回给她。
“谢谢。”许思意渴得嗓子都快冒烟,道完谢便把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进去两大口。
清凉的水流下肚,不仅喉咙里的燥热感大大减轻,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许多。
许思意长长呼出口气,重新拧好瓶盖,抬头。
入目就是窗外满天的星星和月亮。
看着眼前的美景,许思意的文艺细胞蠢蠢欲动,最终,在“睡觉”和“看星星”两个选项之间纠结几秒后,她默默地在落地窗前坐了下来。
顾江抽着烟,“不睡觉了?”
“暂时还不是很困。”许思意轻声说。
顾江看了她一眼。她正托腮遥望远方,嘴角上翘,画出了浅浅的一道弧,眉眼弯弯,玻璃珠似的清澈双眸里缀满繁星。
夜色静极了。
半晌,许思意把视线从窗外收回,余光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绘图桌旁边的地上。她眨眨眼,以为是从桌上掉落的图纸,便伸手给捡了起来。
然而,等看清楚这份文件的名称后,许思意一下怔住了。
一注建筑师聘用协议。
众所周知,要考取一级注册建筑师资格证的前提就是要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顾江只比她大一届,这份聘用协议肯定是不可能是给他的。
那……
她转头看向顾江,很诧异:“你要聘用一注建筑师?”
“嗯。”
许思意有点狐疑:“为什么呀?”
顾江随手掐了烟头,语气挺淡,“建筑工作室必须要有一个一注,这是门槛。暂时只能外聘。”
许思意微愣,低头看了看手上这份聘用协议,又联想到之前在学生会主席办公室外,听见的他和罗文朗的对话,思索片刻,隐约反应过来什么。
“你和那天在主席办公室的两个学长,要一起成立工作室?他们是你的合伙人?”
顾江嗯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不过,兄台您不是才刚刚大二么,现在就打算成立工作室,难道已经提前把建筑学的所有专业课都学完了?不愧是全校知名的传说级人物,她等小菜鸟着实是望而生畏望尘莫及……
许思意一面感叹,一面又有点好奇这位高材生的内心世界,于是,她抱着认真向优秀前辈学习的态度,诚恳问道,“你成立工作室,是为了实践出真知么?”
“不是。”
嗯?许思意更觉得好奇,“那你是为了?”
“钱。”
“……”这么清新脱俗不做作的理由,大佬你是魔鬼嘛?
小风一吹,瞬间冷场。
许思意被这个回答给呛住了,几秒后才干巴巴地笑了下,试图用一句幽默的玩笑来缓和气氛,“你看起来很有钱呀。”
顾江看她一眼,“谁会嫌钱多?”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小风一吹,许思意再次默。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对面高楼的阳台上晾着几件小童装,小裙子小花衣轻轻摇摆,起风了。风呼呼地吹,挡住月亮半张脸的黑云被吹得散开,月光霎时更亮。
看着圆圆的月,许思意把脸颊轻轻贴在膝盖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像回到了小时候。
跟着妈妈去她乡下的老家,远离城市喧嚣的小乡村,宁静干净,月亮好像都比城里的圆。外婆慈祥的笑脸,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还有妈妈轻轻哼起的童谣……
许思意回忆着,忽然眼也不睁地问了句:“你会唱歌么?”
顾江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出声。
“我妈妈唱歌特别好听。”她弯了弯唇,嗓门细细的,轻柔软糯:“我小时候很认床,如果到了新环境,就一定要妈妈唱歌给我听我才能睡得着觉……”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小得几不可闻。
半晌的安静之后,
顾江垂眸,身边的姑娘已经睡着,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着她的脸颊,呼吸均匀而绵长。
这时,窗外忽然暗了下去,又是一阵风,云被吹得完全挡住了月亮,一室漆黑。
黑暗中,顾江看着许思意,修长的食指停在离许思意脸蛋半公分处的位置上,沿着挺翘的鼻头、粉色的唇、尖尖的小下巴,隔空描摹出她轮廓的形状。
他欺身低头,缓慢贴近她,又在距离她嘴唇半指处,停下来。
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睡梦中的姑娘嘀嘀咕咕地嘟囔了句什么,皱了皱眉。
“……”顾江自嘲似的笑了下,把蜷成一团的姑娘给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回卧室,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撑身离开的刹那,她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环得紧紧的。
软软的小身子毫无征兆地贴近少年怀里,与此同时,她领口温暖的香气钻入他鼻息,丝丝缕缕,羽毛一般撩拨他的感官。
顾江的眉头顿时打结。
“妈妈……”少女喃喃呓语,动了动,宽大的领口往一边滑去,细弱优美的锁骨线条清晰可见。
一口凉气倒吸进肺,他拉开距离,捉住她两只胳膊往下掰,谁知动作间不经意一瞥,她锁骨往下的白雪绵延竟瞬间尽入眼底。
血液逆流直冲脑门全身,像快要炸开。
短短几秒,顾江把许思意的手塞回被子里,转身关了门,大步离开。径直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凉水兜头冲下来。
他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剧烈,连带着腰腹上的鹰型刺青也像有了生命。
脑子里反复回放之前的旖旎风景。
良久,顾江皱眉,反手把花洒一关,抹了把脸的冷水,拿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真他妈操了。
——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周末款闹钟准时响起,叮铃铃——
被窝里的一小团动了动,一只白生生的细胳膊从里头伸了出来,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关掉闹钟。然后飞快缩回去,继续把自己裹成粽子。
然而三秒后,
被窝里的粽子一僵,然后顶着被子坐了起来。露出眼睛,环顾四周,简单到极点的黑白灰色调,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陌生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男性气息……
顾江的卧室。
头微微有点疼,许思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她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半夜醒了之后好像看了星星来着,然后看着看着觉得困,就睡着了……那她是怎么回卧室的?
就在许思意脑瓜混乱的时候,一阵门铃声忽然响起。
开始还是很淡定的叮咚,摁了会儿之后似乎不耐烦了,变成了密集的叮叮咚咚。
“来了……”她小声应了句,顶着乱蓬蓬的鸡窝脑袋就跑出了卧室。
打开门。
“操。你大清早撸管儿啊,这么久才来开……”门外的嘻哈脏辫哥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话还没说完,抬起头,愣了。
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许思意闻声回头,看见顾江赤着上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明显还没睡醒,额前的碎发凌乱,拧着眉,眯缝着眼,满脸都写着“老子现在特他妈不爽”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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