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动,赶紧去看看自己的钱,幸亏她藏得不起眼又隐秘,钱都好好的。
想了想,她就把钱塞进小旺的枕头里,上面还盖着那块破烂的手巾呢。
看来得早点要条狗,还得让人给打家什儿,都必须上锁。
她出去找了几个孩子问问,“咱们村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啊?”
都是些五六岁还不能干活的孩子,他们一直在街上玩,如果有陌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孩子们都摇头,“只有锔盆子锔碗的,”“还有磨剪子来戗菜刀~~~”小孩子嘻嘻哈哈笑起来。
林岚就知道是真的没陌生人来,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不算,这种人已经很熟悉,不会随便进人家家里。
那么就是村里人。
她寻思自己从老太太那里拿来那么多钱,肯定有人眼红,保不齐就有人动歪脑筋想偷。
这时候虽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白了那是因为太穷没什么好偷的,也没什么好捡的,路上除了拾粪,连一分钱也拾不到。
林岚不敢大意,等下午下工,她就直接去找治保主任。
治保主任是公社下属的民兵连,一个村一个,还有几个民兵一起,收庄稼的时候负责巡逻看青,免得有人偷粮食。
听林岚说有人踩点想偷东西,治保主任不敢大意,“这几天白天社员们上工,村里没什么人,也要时不时地去转转,晚上更不能马虎,社员们太累都睡得死,得有人负责巡逻。”
有治保主任安排,村里的巡逻就更加严格起来,林岚发现一切又正常起来。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把自己的怀疑和孩子们通通气,尤其是大旺二旺,让他们平日里留意着点。
她还让人帮忙留意一下,谁家有小狗崽要送人的要一只。
有个狗看门,就比没有强很多。
只是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里有闲粮食养狗,所以也不是那么好要的。不过一般大队或者生产队上都养,尤其仓库保管员,为了看门会养狗。
很快,大队长就从邻村帮忙要来一只小狗崽,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因为刚断奶,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毛茸茸呆萌萌的,叫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
小旺和麦穗最喜欢了。就是有点小,不能看门。
看他们那么喜欢小狗,林岚觉得要只狗也不错,都说让小孩子养育宠物,有助于培养他们的爱心和体贴。
接着她又收到韩青松的信,韩青云给送来的顺便给她念念,就两句话,说过两天回家勿念,一点都没文学修饰字眼。
信是好几天前写的,林岚算算,那应该就这两天。
七月里天气好第一波秋粮收得块,收完高粱、黄豆和绿豆什么的,生产队就开始分粮食。
先把每个生产队的总数算出来,再算各家的工分,按照工分来分粮食。
每年也有惯例,所以并不需要每一次分粮食都把工分值一遍遍地算,大差不差地执行就行。
反正高粱不交公粮,留一些给集体喂牲口,剩下的就分给社员们。
这时候基本就是按照人口分,大人多少斤,孩子多少斤,等年底算总账分红的时候,再各家统一结算,谁家工分不够,就要用钱来补足口粮的工分,算平了这个账目,再各家发分红。
有些人家是从来发不到钱的,能发够口粮就不错,而有些人家,总能分十几二十块钱。
“分粮食了,分粮食了!”孩子们争相呼喊着,各家挎着箢子筐子去分粮食。
高粱是直接带着穗子分的,各家回去自己脱粒,这样高粱穗还可以用来扎笤帚。
高粱秸这些就要先留着修葺大队和生产队的屋子,剩下的就给村里申请盖房子和修屋子的人家,分的数量在柴火里扣。
林岚过去排队分粮食,就看到韩小姑和韩二嫂几个也在排队呢。
韩小姑这几天被逼着上工,干不了什么活儿,累得她直哭,后来就让她在家里做饭,结果还是韩大嫂的闺女谷米做,她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或者骂这个骂那个。
不过分粮食她倒是积极。
那边念到韩永昌,她们分了一波,并不先拿回家,而是直接放在场院里晒晒干,然后让韩大哥往家挑。
这时候念到韩青松,不等林岚往前,韩小姑就跑上前,“我家的。”
分粮食的生产队记分员和会计看了一眼,“分家了就得自己来领。”
林岚和孩子们赶紧上前,“来了来了。”
那边生产队的人负责过秤,会计负责掌秤砣,这里面也有学问。
普通社员没上过学的算账看秤砣都稀松,水平不行,都是给多少算多少,除非相差太多,基本看不出来。
所以不少会计和记分员也会动点手脚,等分完粮食,他们就能得几十斤好处。
虽然韩永芳不准这样,可他是支书,不管各生产队分粮食的事儿,所以总有人会动点手脚。
林岚看他们称粮食,她就站过去看,这种磅秤并不难懂,都是看砝码和刻度的。
记分员看村里有名的泼妇都来看秤,还真是稀罕了,他笑道:“哎呀,我说你看得懂吗。”
虽然笑嘻嘻的,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林岚:……就你看得懂,显摆什么啊。
她笑道:“你要是多给我几斤我看不懂,你要是少给哪怕一两我都能看出来。”
她伸手在刻度尺上指了指,“我家七口人,俩大人五个孩子,按照年纪的标准应该是这里。”
高粱是粗粮,两斤顶一斤细粮,按照生产队算的一个大人分八十斤,十岁以及大于十岁的就分五十斤,还有五岁一个杠是三十斤,以下是二十斤。
“你男人还没转业呢,户口没回来,不能分!”有个婆娘在人群里大声喊,“都占那么多年便宜,怎么还想占,真是占便宜没够!”说着还狠狠地啐了一声。
“你说不能分就不分?”林岚一拍那磅秤,“当初参军的时候说给全工分的!”
还敢啐她,你怎么那么能?你不知道我是有名的泼妇?火了挠你哦!
那一年当兵的任务重,但是社员们不爱参军,为了完成任务动员参军,就让家里有三个儿子的去一个,而且给全工分,发到复员为止。
现在部队待遇好,津贴高,加上当兵开始吃香,都爱去,再当兵已经没有这福利。
可谁也没想到韩青松一当这么多年,他没复员,大队自然也不会把这个福利取消。如此自然就有人嫉妒,尤其家里孩子去当兵又复员,没有这种待遇的就更加嫉妒。
毕竟他们当了三年义务兵,哪怕想办法多留两年,最后还是复员,并没有赚到几块钱。
其实刚当兵的两年他们和韩青松赚的差不多,可从第三年开始差别就大起来。以前不觉得,现在听人家说韩家分家,算算总账有好几千,那些人就开始红了眼。
同样是当过兵,咋人家就那么出息?
少不得有人开始说风凉话,吐吐酸水,甚至还有人说韩青松多会拍领导马屁啊,领导连闺女都想给他当媳妇儿呢。
说别的倒没啥,说韩青松会拍马屁,这话了解韩青松的得笑掉大牙。
林岚扫了一眼那个女人,那是刘春芳的娘余痦子,她鼻梁上长了一个大痦子,上面还有三根毛,背后大家都叫她三根毛或者大痦子。
原主跟刘春芳还有点过节,不算什么大矛盾,但也是起过龌龊的。
当年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人先介绍了刘春芳。
刘春芳是本村的闺女,长得挺柔弱的,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她自己倒是挺乐意的,只是韩老太太觉得她长得不结实,不像好生养的,关键估计不能干活挣工分。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同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韩老太太不是多宽容大方的,那余痦子也不是良善之辈,自然会起龌龊。
乡里乡亲就算没有大矛盾也有小摩擦,更何况这种看不顺眼的。
而余痦子也嫌弃韩青松当兵,因为那时候当兵不吃香还有危险,常年不在家闺女等于守活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加上韩老太太这种人当婆婆,自己闺女得吃亏,她死活不同意。
所以事情就没成,韩青松娶了林岚,刘春芳嫁给本村的一个青年,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原主却一直怀疑刘春芳不老实,总觉得她看起来文静,一副很和善的样子,其实没安好心。
要不为什么平时多少天见不着一次,怎么韩青松一回来,每次都能碰到刘春芳?
他一两年里难得回来,一次也就那么一两天,顶多三四天,怎么就那么巧?
再加上如果一起干活刘春芳就总盯着她瞧,说话也让她不舒服。
原主认定刘春芳在背后挑拨离间,说她坏话,骂了几次,结果反而自己名声在村里越来越坏。
后来在怀着小旺的时候,正好村里搞批斗大会,原主就趁机把刘春芳揪出来,说刘春芳不干净搞破鞋,刘春芳自然不肯承认,反而说原主泼妇霸道,是村霸坏分子。
两人就打起来。
虽然刘春芳看起来柔弱,力气倒是不小,一脚踹在原主肚子上,原主摔了个跟头,小旺就早产。
早产以后又黄疸,所以伤了眼睛。
按照林岚知道的剧情,刘春芳的确有心机。
她嫁的丈夫就是普通庄稼汉,木讷内向不识趣和其他男人一样以不和老婆说闲话为男子汉气概,整天有空就和男人们扎堆,忽略了自己老婆孩子。
她心里委屈生气就觉得如果当初嫁给韩青松,肯定会不一样,所以看原主也不顺眼,少不得会动点心思出出气。
比如说原主听到的很多风言风语,类似韩青松要离婚、韩青松看不上林岚等等,其实都是刘春芳从复员兵那里听到点风传出来的雨而韩青松连刘春芳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刘春芳和原主的较劲,也真是吃饱了撑的。
林岚有泼妇光环护体,名声在外,自然不会为名声所累,当然有什么说什么,痛痛快快,绝对不委屈自己。
“当年参军的那批,都是这个待遇。复员回来的之前也一直享受着,能坚持到现在的,就该继续享有福利。我说这位婶子,你以前不说,怎么我们一分家你就老大意见?这么看你是觉得一大家子你掐不过,不敢掐,现在分家了我一个女人在家里,你随随便便就能掐掐?”
可惜你挑错了人,我可不是软柿子!
余痦子撇撇嘴,“就是占便宜没够,咱们累死累活粮食都不够分的,干嘛你男人不在家里干活,还要分粮食?”
林岚冷笑,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嫉妒军人福利好自己吃了亏,却从来不想军人为什么从军,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
她看到的只是这几斤粮食而已。
看着余痦子,真是为牺牲的将士们不值,怕不是要气得活过来。
当然林岚才不和她讲道理,这种人就是故意胡搅蛮缠,你和她讲道理,那不是正好掉入她的陷阱?
有些人就不配听道理!
林岚一叉腰,直接骂道:“别给你脸不要脸,和你好说好道你以为我怕你是吧?你自己思想觉悟不高,思想落后不思进取,不舍的让儿子当兵,怎么别人家儿子当兵,你又想扯后腿!你这是资产阶级的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应该好好地接受批评教育!”
“你、你血口喷人!”余痦子顿时跳脚,她可戴不起这么大的帽子。
林岚心道就你会跳是吧,我难道还跳不过你?
“我从来不喷人,我只喷隐藏在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内部的毒瘤、坏分子!”她手一指,“说的就是你,你别跑!”
今日余痦子没事找茬试探她,她要是不狠狠怼回去,那以后就没消停,他们会在试探的边缘不断徘徊。
为免麻烦,她决定直接一脚给踹下去。
果然,看她这么泼辣,余痦子嘟囔一下立刻遁了。
村霸泼妇,惹不起惹不起。
称了粮食,林岚高兴地领着孩子们运到一边翻晒,“风干一下就运家去。”
高粱穗可以一捆捆靠墙站在家里,用的时候拿出来脱粒。
韩大哥和韩二哥把自家的运回去,差不多的时候韩大哥就过来帮林岚挑。
林岚笑道:“大哥,你只管忙就行,我这里有孩子们帮忙。”
韩大哥却不多说,只是让孩子一起捆起来,他给一担担挑家去,摊在天井里晒。
小院不大,不过因为院子里没有厢房南屋,所以比一般人家反而宽敞。
挑完了韩大哥就告辞。
林岚赶紧拿抓了两把红枣让韩大哥拿回去给大嫂和孩子吃。
韩大哥推辞不掉,只得用衣襟兜着回家,刚到门口,就碰到韩小姑。
韩小姑看到红枣,双眼一亮,“大哥,你哪里弄的红枣。”她立刻就全划拉过去。
韩大哥想说留几个给孩子,话到嘴边成了,“别都吃了,给娘留几个。”
“看大哥你说的,我还能不给娘,咱娘有好东西也都给我,我吃了就是给娘吃了。我和你说,这几天干活我都累死了,可得补补。”韩小姑噘着嘴撒娇。
恰好大哥家闺女谷米出来拿草做饭看到,不禁扁扁嘴,也想吃红枣。
韩小姑丢给她一个瘪瘪的,“行啦,别馋啦,快做饭去。”
谷米少不得要跟娘说一遍。
韩大嫂嘴上不说,心里却更加不乐意,老三家一分家日子就好过起来,自己这里却水深火热的,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分家。
韩小姑得意地捧着红枣进了耳房,那是她自己的房间,她把红枣收好,打算以后慢慢吃。
她不想在家里烟熏火燎的,就说去外面拾草,这是小孩子的活儿,谁都知道她想偷懒。
结果等小姑回来,发现自己的红枣不见了,立刻就出来骂:“谁偷我的枣!”
自然没人承认。
她看二房小富和高粱嘴巴一直在咀嚼,分明就是吃红枣,立刻怒了,把孩子们都吆喝过来,让他们一个个都张开嘴巴检查。
结果几个孩子牙缝里都粘着红枣皮呢,气得她扬手就打。
小富和高粱被打了,等她打谷米的时候却被韩大嫂拦着。
“我说小姑你差不多就行了。”
“大嫂,你什么意思?”韩小姑一跺脚,“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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