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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那人有呼吸。”池絮看着他们的背影道。
黎柳风道:“他浑身都是死去多时的尸气,不似活人。”
池絮判断那人已死,靠的是观察和手感,黎柳风说得却太过抽象,池絮有点愣:“……尸气?”
好像很专业啊……
“以前想过做方士,多少学过一点。可惜学这个太烧金,后来就……”黎柳风神色黯然。
又戳中了他的伤心事!池絮懊悔不已:“你现在也很厉害的,真的!你看我就连尸气都不知道……”
“承蒙夸赞,我很开心。”黎柳风垂眸看她,眼里含笑。
池絮莫名脸上有点发烧,忙转移话题道:“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会怎么样?”
“鬼魂滞留人间多时,容易心生积怨,继而化为邪祟。到时候就不太好对付了。”黎柳风道,“那男子分明有鼻息,身上却有死尸之气,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所谓术业有专攻,尸鬼之事非天庭神仙所长,池絮洗耳恭听:“什么?”
“他已经死了,可魂魄还在身体里。”黎柳风道,“人死之后,魂魄本应被阴差带走,但由于某种原因,他的魂魄滞留在了身体里——你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口了吗?”
池絮回想了片刻:“一处在胸腹间,一处在脖子,血好像已经干了……”
以凡人的体质……应该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怪不得那个男子的关节和肌肉都如此僵硬,皮肤如此冰凉,原来是具尸体。
忽然间,池絮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瞬时面如土色:“我……我去洗个手。”
昨天走出一身汗,今天又摸了一具尸体……在所有下过凡的仙女里,她大概是最不讲究的那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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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池絮一面冲着手,一面若有所思道,“老婆婆和他朝夕相处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我想是的。”黎柳风道,“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应该是邻村人。”
“要不我们去问一问?”
黎柳风看着她:“那可是尸体,你不怕吗?”
池絮摇摇头:“不是很怕,我……”刚想脱口说她是神仙,马上止住了话音,认真解释道:“其实吧,我从小也阴气缠身,习惯了。”
“咳……”
黎柳风被她现学现卖的胡扯能力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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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风虽然挺大,但是因为昨夜那场雨威力不小,路上仍是有些泥泞,稍微不留神,鞋底就会沾上黄泥。
黎柳风在前头走,池絮跟在后面,很快就发现了不踩泥的诀窍。
“黎柳风,我发现跟着你的脚印走,就不会踩到泥巴了。”
黎柳风嘴角轻轻一勾,没答话。
池絮以为他没听到,正要再说一遍,忽然反应过来:“你是在给我探路?”
黎柳风沉吟道:“嗯……这么明显吗?我以为你不会发现。”
池絮:“……”
他真这样以为才怪,这分明是在说她迟钝嘛。
不过,她心里却莫名甜丝丝的,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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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赵家村之后,就是一条平坦的大路,两边是水洼洼的田地,不知道是原来就蓄着水,还是被昨夜的大雨给灌的。
几个老农挽着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里四处收拾,不远处的田埂上,还有一头牛在慢悠悠地走。
这样远远望去,天格外空旷,云移得格外缓慢,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水色,人的心境也不由得变平缓了。
“黎柳风,平常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池絮忽然好奇。
会不会也跟这些老农一样,挽着裤脚,在田里忙忙碌碌?
她试图想象黎柳风衣服裤子沾满泥的样子,可是怎么想,脑袋里的那个人都依然风度翩翩。
黎柳风道:“和他们一样。”
在工作。
池絮道:“照管田地要做的事情很多吧?什么时候我和你一起好吗?”
黎柳风:“你要陪我?”
池絮:“嗯!”
她可是天庭扳手腕大赛冠军,虽然没干过农活,但想来这种费力气的活都差不多,自己的表现绝对不会太差。
黎柳风嘴角轻舒:“好,你不要反悔。”
来日若有红/袖在侧,批公文什么的,大概也会成为一件乐事。
池絮点头道:“当然啦,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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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叫做陈家村,距赵家村不远,走上约莫一刻钟就到。黎柳风看见那村庄上空笼罩着一片黑气,便明白了赵家村那股微弱的邪祟之气从何而来——原来是顺风飘来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薄薄的小布袋,递给了池絮。
池絮接过一看,只见这布袋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宽,红底金绣边。正面画着繁复的花纹和字符,背面写了“北阴酆都”四字。小布袋四面封口,顶端还有一条金线,恰好能系在手腕上。
“前边村庄邪气太重,把它戴着吧。”黎柳风道。
“这是护身符吗?”池絮道,“北阴酆都,那是冥界的都城吧?”
黎柳风道:“嗯,你知道?”
那知不知道……都城里那位你忘了的故人?
池絮摇摇头:“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里面有一位很不好惹的神仙,好像就叫做北阴酆都大帝。”
黎柳风:“哦,很不好惹?”
不知怎么的,池絮觉得黎柳风语气有点凉意。她斟酌了一下,道:“其实就是道听途说,别人也未必了解他,说他不好惹,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凶……”
黎柳风:“……”
池絮:“你是不是信奉他呀?”
她知道凡界有不少百姓对于自己的信奉的神明都十分坚定,不容外人说一个不好的。
比如前不久热议榜上闹得风风雨雨的凡界百姓聚/众/斗/殴事件,起因就是两拨人在争七公主和三公主到底谁更漂亮。
黎柳风看起来内敛自持,搞不好是北阴酆都大帝的狂/热/粉/丝,这么一想,池絮又补充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去多多了解的。他应该是位很厉害的神仙吧。”
黎柳风却道:“也不怎么厉害。”
池絮直觉他这话后面还有话,可他却没再往下说了。
两人沉默片刻,又不约而同的开口:
“黎……”
“你……”
黎柳风笑了笑,示意她先说,池絮便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戴一下?”
她伸出左手腕,撩开袖子,把北阴酆都护身符递了过去。
黎柳风接过护身符,目光停留在她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绳上:“这是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池絮指尖轻轻摩挲了它一下,“它好像跟着我很久了。”
那红绳式样简单,在素白的手腕上却极其耐看,好像能发出灼热的光似的。
黎柳风心头因被池絮遗忘而产生的那点轻微的不快,竟也随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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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村看起来十分冷清,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开着门,其余的房子大门紧闭,巧的是,这些房子门口都拴着一条毛色漆黑油亮的狗,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正是初夏,池絮却觉得皮肤上泛起了一点凉意,她抚了抚手臂,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村子死气沉沉的呢?”
连狗看人的眼神都充斥着一股灰败之气。
黎柳风道:“跟着我,不要怕。”
池絮点点头,两人走到一户拴了黑狗的人家面前,黎柳风扬声道:“请问有人在吗?”
池絮低头去看狗,准备在它汪汪乱吠的时候出声喝止,可谁知那狗并不叫,跟池絮对视一眼之后,慢慢把头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听见木门后面门栓被拉开的声音,接着门开了一条缝,里头有一名农妇探出头,声音里透露着戒备:“什么事?”
池絮上前,按照黎柳风方才教过她的话道:“这位姐姐,我和我哥哥住在邻村,今天早晨发现家里两只鸡丢了,有人说看见那人抱着鸡往这边来了。”
对于村民来说,丢两只鸡可是大事,农妇的眼中流露出同情,加上这女孩嘴又甜,她语气不由放缓了:“我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路过。”
“那人说,抱走鸡的人身材很高大,走路却很慢很慢,好像生了重病似的。”池絮继续道。
妇人“啊”了一声,在两边转头看了看,低声道:“小姑娘,这样的人,在我们村里有好几个呢。”
☆、第八回
池絮:“好几个?”
妇人伸出手,小幅度地向外指了指道:“对门有一个,再往里走,那家,还有那家都有这样的人。”
池絮道:“他们是得了同一种怪病吗?”
“唉,说不是,也算是……”妇人欲言又止,末了才道,“他们的魂,是出马仙从黄泉路上抢回来的。”
池絮惊讶:“抢魂?”
妇人点点头:“这事儿吧,没亲眼见到总是不信的。可是,对门那陈婆婆的儿子,前些日子上山砍柴,结果从山崖上掉下去了,被抬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是血啊,气早就没了。可你猜怎么的?有个借宿村里的人,号称自己是精怪附体的出马仙,能入黄泉路,抢死人魂。”
“陈婆婆就那一个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说没就没,怎么甘心,于是就请那出马仙试了一试。”
“结果,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池絮就跟听民间传说似的:“可黄泉路上有阴差把守,怎么说抢就抢走了呢?”
那妇人道:“这个就是出马仙的事情了。”
黎柳风在这时候道:“我看那男子行动迟缓,这魂抢回来,怕是也没什么用吧?”
妇人将他看了两眼,见他虽着粗布衣,但模样甚为英俊,温文尔雅,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赵家村竟有生得如此好的男人,口中道:“刚抢回来的时候跟之前没两样的,他还能下地干活呢!到后来就不行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好多人都说,这魂可能要囚不住,阎王爷发现了,要把他捉回去呢。”
“那出马仙现在何处?”黎柳风问道。
“他说自己云游四方,以助人渡厄为乐,住了一两日便往西边去了。”
这时候,原本趴在地上的黑狗忽然竖起了耳朵,警惕地站了起来。
三人停止说话,看向不远处的路上,只见那边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个瘦如麻杆的中年男子。
“那就是出马仙抢来的第二个魂了。生了重病,和陈婆的儿子死在了同一天。”妇人道。
那个男子越靠近,妇人家的黑狗似乎就越紧张,它在屋门边来来回回地转圈,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吠。
妇人伸手摸了一下黑狗的头,似是安抚:“黑狗能看见人眼看不到的东西……近来村里的狗都不安宁,搞得我们心里也怪慌的。”
黎柳风道:“那是自然,因为出马仙抢来的魂魄就快化为厉鬼了。”
妇人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这些村民极其迷信怪力乱神之事,却往往一知半解,还以为出马仙真有使死人复生的本事。
殊不知出马仙抢回魂魄以后,会作法将魂魄禁锢在死者体内,叫它不能进入正常轮回。初期还好,魂魄刚刚入黄泉路,懵懵懂懂地不知自己已经身亡,醒来之后,还以为只不过是在梦中游了地府一遭,一切行动如往常。
随着时间的延长,肉体渐渐僵化腐烂,被禁锢其中的魂魄也日渐痛苦不堪,却不得解脱,下场必然是化为厉鬼。
黎柳风抬眼看了看空中的黑气,又将目光移到那踉跄走来的瘦小男子身上,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
妇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黎柳风没答话,于他而言,解决掉这村里的几个鬼魂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而已,可若这样做了,怕是会引起池絮的怀疑。
仙冥两界近百年来的关系,可一直是僵持着的。
在弄清楚仙界打着什么算盘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那瘦小的男子已经走过了妇人的门前,还僵硬地转过身体,朝他们点了两下头。
池絮:“他在跟我们打招呼?”
黎柳风道:“死人身体僵硬,眼珠不能自如扭转——他是在看我们。”
经他这样一说,池絮再去看那男子,果真是一副在从头到脚地打量人的样子,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知道那瘦小男子打量出了什么玩意儿,下一秒,他抻直了手臂,弯曲着不太灵活的关节,一步一步朝几人走来。
妇人面露惧色:“你你你别过来!”
这话却叫出了反作用,那瘦小男子的速度不减反增,直直朝门这边来。因为浑身僵硬,他的动作就跟触电似的一抖一抖,脸上表情凝固,看不出是喜是怒,分外吓人。
黎柳风脱口道:“阿絮进屋,关上门。”
池絮:“你叫我什么?”
妇人大半个身体已经藏在门内,伸出一只手来拉池絮:“姑娘,快点跟我进来吧!”
池絮摇了摇头,妇人先是愕然,随即快速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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