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带着任顾走出帐篷,来到曦朝都城门外。
城门口不知何时紧紧关闭着,城墙上是一排又一排穿着铁盔甲整齐的兵士,严阵以待的看着李雍众人。
兵士的中间,簇拥着一个同样身着盔甲的男子,哪怕隔着远远的,任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任顾的眼泪蓄满了眼眶,盈盈热泪忍不住划过脸颊。
李熙那双往日里熠熠有神的双眼熬的通红,唇边冒出了一圈浅浅的青色胡渣,胸襟前的衣衫褶皱着,看起来既落魄又憔悴。
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如同贵公子一样优雅的李熙吗?不过只隔了几日,李熙的变化却如此之大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看到任顾那瞬间,李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母妃……”
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深情与爱意……
任顾想要冲过去,但李雍十分用力的搂住她的肩膀,将她骨头挤的生疼动都动不了。
“哟,看来八弟你还真是痴情啊,”李雍大手将怀里的任顾牢牢禁锢,挑衅的对上对面李熙那几乎就要杀人的眼神。
李熙冷冷凝视他,目光里寒意逼人,“说吧,怎样你才能放过我母妃?”
“除非,你自刎!”
这短短几个字的话语却重量不轻,被李雍这样漫不经心的说出来,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
李熙黑色的眸子沉了沉,平静的说道:“这不可能。”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要的是与母妃长相厮守,不仅他不能死,他更不会让他的母妃死。
对面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让他这几日来暴躁凶戾的心绪一下子宁静下来,他的母妃必须救,可他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法。
黑眸里情绪翻涌,他却还是镇定自若的说道:“德妃已自尽,李越暂押大狱,你的势力土崩瓦解,如今的你不过是败家之犬,这四周都布置了大量弓箭手,我不会给你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换一个吧!”
听罢,任顾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冲李雍笑道,“我赢了!”
对于李熙的话,任顾并没有伤心,相处多年,她懂李熙话里的意思,李熙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对策才会说出这句话。
李雍深深看了任顾一眼,似是解脱般叹了口气,“也罢,我本就没打算这样做!”
任顾被这个眼神看的心惊,脑子瞬间空白了,直觉告诉她,李雍接下来要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李雍大声开口打断。
李雍面沉如水,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布满了讥俏之色,“李熙,你以为我真的这么蠢吗?我既然敢来今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指着任顾,阴狠的眸子含着快意的说道:“我知道,这个女人是你心爱之人。此生,我输了,但就算我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死,,我要让你这一生都得不到所爱痛苦一辈子!”
话语刚落,就在李熙面容变色之际,李雍突如其来的将一把长剑插入任顾的心脏。
这一切来的太快,在任顾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长剑刺了个透心凉。
剧痛顿时袭来,鲜红色的血液如泉涌疯狂的喷出体外,染红了她身上那条绮丽的黄裙,在地上流出一道逶迤血流……
她看到,旁边的李雍如刺猬般顶着
一身的箭羽,朝她微笑,是从没有过的平和与纯粹,“与你同死我也算无憾……”
李雍倒了下去,一种名为解脱的东西,在他那英俊的女人为之疯狂的面上凝固……
他死了。
原来,死亡也可以这么快这么轻易,甚至只要一瞬间。
一种刺骨的寒冷席卷了她全身,淡化了胸口的剧痛,让她觉得好冷好冷,从身体内部每个骨隙之间传来的冷……
“母妃……”
“……来人,快叫大夫……”
李熙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抱着她,他表情暴怒的对着周围人吼着,可任顾已听不清了,耳朵处是嗡嗡的轰鸣,她已听不清李熙在说什么………
好冷,尽管胸前那条强健的臂弯,带着暖意,依然挡不住她心中的冷……
她的血,怕是流尽了吧!
看着李熙嘴唇一张一合焦急的对着她说什么,任顾露出惨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没用的,”
就在李雍说完那段话拿剑刺向她的时候,系统的任务完成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内响起。她就知道,这次,她一定会死。
李熙一脸的痛苦之色,眼里竟溢出泪水。
任顾面色越来越苍白,看向他,眼神凄楚,断断续续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还有,放过李越……”
她不忍心让那个单纯阳光的少年因为她的死被李熙牵连,这是她唯一能帮李越的了。
身体越来越冰凉,她的意识逐渐混乱,她想睡了……
不管李熙有没有答应,当最后一句“好好活着”说完后,任顾的眼珠涣散开,身体也彻底的冰凉。
……
城门外,李熙抱着怀中已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身体,他的双手颤抖似是有千斤重,嘴唇不断哆嗦着,眼神呆滞……
“……母妃,我错了。”
第49章 番外:李熙
昭阳殿
位于整个皇宫的中心, 也是曦朝最高的权利者明帝所居住的寝宫。宫殿金顶、红门, 金黄色的琉璃瓦耀眼夺目,白玉栏杆上雕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栩栩如生,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庄严之感。
殿外的白玉石板上, 是整整齐齐分为两列守在门口的侍卫, 看守着整个大殿的安全。
有人从不远处姗姗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水红色宫裙的女子,身段妖娆, 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子野性的妩媚风情,一举一动透着成熟的气息。
她的身后, 是一个手里提着食盒的小宫女。
待这名女子走近殿门口,两边侍卫早已恭敬的俯身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挥手示意他们起来,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可曾出来过?”
领头的侍卫长恭声答道:“陛下下朝后照例如往常一样呆在寝宫不曾外出。”
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都三年了啊!”
说罢, 皇后径直朝前走去, 却被两边的侍卫拦了下来。
“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殿内。”侍卫长硬着头皮跪下说道。
“大胆, 本宫是皇后我看谁敢拦我?”皇后秀眉一挑,怒气冲冲道。
“陛下若是怪罪下来我自会解释,你等还不退下。”
“是!”侍卫长在心里叫苦,又不好明着得罪皇后,只好退到一边去了。
皇后不再言语, 从小宫女手上接过食盒,独自进入殿内,只留给了众人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穿过了威武大雕,穿过了宽敞的厅堂,终于,来到了明帝的寝宫。
寝宫内冷冷清清的,轻薄的白幔随着穿堂而过的冷风飘飘荡荡,整个寝宫内给人得第一感觉就是空荡,空荡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帝王的寝宫,就连平常的老百姓之家都比不上。
因为,这个寝宫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就寝用的大床,还有旁边并列而立的一个玉棺之外,看不到任何器具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门窗紧闭着,光线有些灰暗。
玉棺的用料一看就是绝世珍品好玉,玉质透彻清亮,靠近看可以发现它一直散发着丝丝的寒意。玉棺内,静静的躺着一个绝丽的女子,有着无法形容的精致与艳丽,本应潋滟的杏眸却安静的闭着,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中……
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容貌看起来居然与皇后惊人的相似。
玉棺旁边,乱七八糟的散着很多酒壶,酒壶旁,一个身着金黄色龙袍的身影就这样直直的坐在玉棺旁。
皇后刻意将步伐迈的很轻,一步一步走向玉棺旁的男子,却还是被发现了。
“你来做什么?”
那身影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让万千女人沉迷疯狂的俊美面容,哪怕是此刻,却依然不显狼狈反而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然的贵气与优雅。
只是,他的面容带着明显的沧桑,整个人似乎被绝了生机一般,像平静的死水没有掀不起一丝波澜。
若是任顾还在,一定可以认出,这就是李熙,而那名皇后,正是曾经的戎狄公主娜莎。
不同的是,两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许多。
李熙紧紧皱着眉头,“我不是说过,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吗?”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皇后!”娜莎目光闪烁了下,平静的说道。
“呵,皇后!”李熙讽刺的撇了撇唇,带着厌恶说道:“若不是你有张与母妃相似的脸,你以为皇后轮得上你来做?”
李熙的黑眸看着玉棺内的女子,眼神里溢满了爱恋,“我的皇后,永远只有母妃一人!”
娜莎不由自主的咬紧了唇,大声道:“都三年了!三年!”
“这后宫除了我这个皇后之外你再无嫔妃,世人都说我独宠一身,可有谁知道这三年里每日一下朝你就在这昭阳殿内醉酒,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娜莎的眼睛因为愤恨而变得通红,她的心酸,她的痛楚有谁知道?
“说完了么?说完了赶紧出去!”李熙冷声说道。
他依旧看着玉棺,面无表情的脸上掺了一丝难言的柔情,“母妃睡着了,别打扰了母妃休息。”
娜莎见到李熙这般模样,忍不住冷笑道,“她早死了!都死了三年了!”
“就算你费劲千辛万苦找来这千年寒玉,也不过是白费功夫。棺材里不过是个死人,你死心吧!”
她说着说着只觉得更恨,索性一股脑说个痛快,心里果然畅快了许多。
只见李熙猛地转过头来,戾气丛生,恶狠狠的说道:“你给我滚!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娜莎听罢,阴沉的看了一眼玉棺内那个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眼神晦暗不明。
“……李熙,你好狠的心……”
随着娜莎脚步声的远去,李熙一个人靠在玉棺旁,抚摸着棺中栩栩如生的面庞,苦笑道:“母妃,不管你会不会醒来,熙儿永远陪着你。”
他的眼神落寞,没有焦点。
“我错了,母妃……”
这句话,他这三年来说了无数遍。他错了,他确实错了。若不是他因为所做之事一帆风顺而变得过分自信,若是他谨慎一点细心一点母妃是不是就不会被掳走,若是他皇宫外多派点人手计划再周密些,母妃是不是就不会离他而去?
若是……
可没有那么多的若是,他,终是失去了母妃。
母妃在他怀里死去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母妃走了,他的心也跟着母妃走了。整个人空洞洞的,好疼好疼,就像一个失去了心的人……
他用剑一遍又一遍的戳李雍的尸首,他下令将德妃与李雍的尸首扔到乱坟岗,不入皇陵,被野狗分食,被乌鸦叨啄。
他杀了元帝,那个懦弱无能昏庸一生的男人不配拥有母妃,哪怕那只是曾经。
他甚至想杀了李越,可他不能,他不能违背母妃的遗愿……所以,他将李越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帝王不可无皇后,他立了娜莎为后,可那张脸,哪怕再相像也中究不是母妃,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
李熙拿起酒壶一饮而尽,他的一腔情意,他的一片真心,他这一生的挚爱……
都随着这壶酒消融在体内,看不见,摸不着,却如骨附蛆如影相随……
时间很快的过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似乎在记忆里变得遥远,它不会泯灭,它只会更加深刻的藏入心底,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深刻。
春去秋来,一转眼,又是三年。
这三年,李熙一如往日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是眉目间不断加深的风霜与疲惫。
直到有一天,他下朝后回到寝宫看到的这一切后,他几乎目龇欲裂。
玉棺被人故意劈碎,碎裂成了无数块七零八落的洒在地面上,而玉棺中的人儿,亦不见了踪影。
旁边,是拿着长剑还在碎玉上胡乱劈着的娜莎,她的表情狰狞,整个人陷入了疯癫的状态,一边使劲劈着一边骂道:“我看你现在还怎么霸占陛下,贱人!贱人!!!”
李熙的血液一下子涌向了大脑,他一把夺过长剑,大手狠狠掐着娜莎的脖颈恶狠狠问道:“母妃呢,你把母妃藏到哪里去了?”
娜莎挣扎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娇美的脸蛋变得青紫,:“在那!你的母妃在那儿!”
指着面前的一大滩水迹,她怨毒的笑道:“你估计不知道吧,千年寒玉棺只能保护尸体不腐烂,一旦破坏了玉棺,里面的尸体顷刻间就会化为尸水。”
李熙看向那滩水迹,果然,旁边还有一副眼熟的女子衫裙,正是他今早亲自给母妃穿上的那件。
这一眼,李熙疯了,再也没有平日里优雅的样子,怒气冲冲的拿起长剑一剑戳向娜莎的心窝。
只听见长剑“嗤”的一声很快沉入娜莎的身体,鲜血喷洒在了李熙带着恨意的面上,他却不为所动。
娜莎疯狂的笑了,脸上因为强烈的疼痛扭曲着,“我受够了!六年的时间我受够了,我就是要你连她的尸体都无法拥有,我要你痛苦一辈子!”
“贱人!”李熙见她死到临头还这般诅咒,恨意更加涌上心头,加深了手上的力度,长剑狠狠穿透娜莎的胸膛。
娜莎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带着追忆,带着迷恋,“……我还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你在阿爹的毡毯里,白色衣裳笑得可好看了,那时候,我就一心欢喜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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