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央重重地点了下脑袋:“我想要努力适应的。”
“没关系,适应不了这种事也不需要勉强。”赤司安慰她。
“……我想去游乐场的。”真央抿了抿唇,在赤司这句安慰的话下反而消沉了,“因为自己的原因都没有去过平常的游乐场……我也想去的。”
就像看夜景,想来就来了,她没有尝试过的一些事,也想要去体验。
赤司发现真央是相当乐于接受新事物的那类人,对每件事,即便不了解,都抱有正面意义的期待。
“平常的游乐场?”
赤司注意到她的措辞。
“小时候太想去了,妈妈就买了一家让我和哥哥一起去。”真央解释说,表情有点奇特的介于好笑与无奈之间,“全场只有我和哥哥,感觉很……我更想试试平常的那种。”
除了保镖和工作人员,整座游乐场空旷得十分异常。
与她原本的期待设想背道而驰,说不出的失落感直到现在都能清楚想起。
“原来如此。”
赤司垂眸,打消了方才心底想要包下一家游乐场邀请真央去的念头。
第21章
透过落体全景窗向外看,夜晚的东京塔如一束永不熄灭的暖色火焰,高举接近墨蓝色的天穹,亦毫不吝啬的向下倾洒光辉。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颇有仪式感地纵向远去,数不清的万家灯火、高耸建筑,为星夜撑起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白昼”。
真央已经悄无声息地放下了叉子,无言地注视着这别样的美景。
“我喜欢看夜景。”真央轻轻地开口,嗓音清润,带着点蜜糖的甜,学不出的独特味道,“乡间的田园夜景也好,城市的所谓‘冰冷’夜景也好,我都很喜欢。”
“确实很漂亮。”赤司也用餐完毕,如果不是真央还在吃甜点,他的标准速度应该会比这稍快一些,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乐在其中,“我小时候经常看夜景,星辰会让我感到宁静。”
真央问:“是因为额外的课程训练吗?”
“是。”
赤司没想到她能反应得这么快。
果然,真央下句话便是:“我也是因为这个开始注意到每天都会出现的夜空。”
她笑了笑,有点俏皮,“最开始学德语的时候我的发音总是会出错,老师跟着我一起整夜练习,我那时候……觉得太愧疚了,德语老师安慰我的时候说,让我看天空。”
她说到这里,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怀念意味。
“不过是我理解错了。”真央的声音里掺着笑意。
赤司:“嗯?”
真央收回视线,仿佛是灯火的碎光还浮动在她眼中,海蓝色的眸子这一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老师后来告诉我,当时是为了让我向上看,不容易流下眼泪。”
但她却以为老师是在用一整个星空的安静陪伴告诉她,她并非孤单一人。
赤司失笑:“这也算是美丽的误会了。”
“是呀。”真央弯着眼睛,看见眼前漂亮的甜点,心情就更好了,忍不住想多说两句,“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学那么多东西,遇到不顺利也会觉得难过……不过后来才知道,其实我学的都不算什么。”
哥哥比她更辛苦,课程表满满当当,几乎见缝插针地安排各种精英课程,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某天哥哥在击剑课的休息时跑过来对爸爸说,他想打网球。
彼时哥哥的课程里还没有网球这项,那不是特别必须的。
真央对此感到好奇,为这样热爱某件事物的哥哥感到骄傲。
所以没有理由哭了,并且逐渐开始摸索着明白什么叫做“乐在其中”。
“我刚开始加重课程时也有过差不多的状况。”
赤司刚起了个头,就注意到真央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惊讶浮现。
好可爱。
心底蓦然浮现出这句话,倒让赤司自己都意想不到。
稳了稳心神,赤司问:“怎么了?”
“挺意外的。”真央毫不掩饰的说,“在我心里,征君你……嗯,就是那种永远全能的人呢——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我都完全想不到你会有不擅长的事或者觉得压力的时候……”
她突地皱了下眉,带着歉意改口说:“我这种期待有点可怕啊,不是想故意这么说,只是……我觉得征君很好,所以听到过去还没有变得更好的征君的时候,觉得有些新奇,而且因为没有想过,所以惊讶。”
她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么漂亮又令人心折的话呢?
赤司的心情维持在颇为少见的高指数,只要见到真央,这个指数还会不可避免地增加、升腾。
……真是没办法了。
赤司这样在心底感叹着。
“又被你换着方式夸奖了。”赤司还是笑了,眸光如水,漾开温柔的情绪,“我不会因为那种期待轻易发生改变,不要那么在意措辞,真央,在我面前没有关系。”
真央鼓了下嘴,意识到不妥,很快收回:“好啦。”
赤司轻笑出声,如轻鸿划过耳畔,痒痒的,又很好听:“八岁时,母亲送给了我一个篮球,不知道是时机正好还是我最深层的兴趣所在,我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因为课程太满,只能借着月光稍微试试手感,即便时间很短,心情也能有效的好起来。”
也是从那时开始看夜景,无边的寂静融入负面意味的黑暗中,却并非毫无光亮,而更能清楚的做出指引。
白昼与黑夜纵然对立,换个角度哪方更为适合却未可知,事物的多面性正是如此。
他很久以前见过真央,留存在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两家母亲的私下见面场合,真央跟在迹部景吾身边,小小的,软软的,迹部牢牢地牵着她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敌意;真央却从迹部身后探过脑袋,半边脸,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冲他很灿烂的笑了。
第二次是母亲的生日,迹部夫人领着真央回来,迹部景吾没有同行,真央被安排给他,赤司带着她去逛花房,小姑娘很喜欢花,赤司正好不知道带她去什么地方才好,于是两人在花房待了差不多一整个下午,直到宴会开始才离开。赤司为她介绍各类花种,真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发出惊叹“赤司君好厉害呀”,一点也不敷衍,对他也不抗拒,更没有偶然从电视剧中看到的对于联姻不满的大喊大叫。
真央只是那么顺着往下走,不麻烦他多费心思,听他介绍完花房所有的花,就开始很自然的聊自己对于花的想法,最后说到了童话故事和古希腊神话中的传说上。
她很让人省心,以至于赤司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当时他做出的招待实在是太粗糙、太失礼了。
第三次是母亲的葬礼,自第二次正式的接触后,赤司有段时间曾经期待过再次见到真央,但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好,有时候在练习马术、或者其他任何运动,甚至是打篮球时,他会偶尔分心想起:迹部真央是不是从来都不能做这些?她现在身体还是那么差吗?
母亲的身体已经有渐颓的趋势,赤司确实曾有那么一瞬想过:如果以后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又该怎么办呢?
疾病是很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无力回天。
母亲的葬礼上,赤司清楚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改变了,真央跟在迹部景吾身边,与父亲一同安慰着哭的无法自抑的迹部夫人。大概是迹部叔叔说了什么,真央突然愣了一下,往他这边看来,然后她跑过来了。
“赤司君。”
真央声音有点哑哑的,如果那时候赤司有心注意,当场就能猜出她还在生病。
可他那时候实在无法从过度的悲伤中走出,真央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靠过来抱了他一下。
如他印象中的,整个人像是棉花糖那样软,带着不知名的香气,好闻又带着暖意:“赤司君。”
她又喊了一声,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
赤司感受肩上到微弱的湿热触感。
她哭了。
……
还有其他的场合,可只有这三次,赤司记得最为清楚,在前去机场的路长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分明知道不大可能会见到她,但赤司还是忍不住想,她会说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他见过她的照片,每年都有,几乎是看着她成长,像是沉重的孤独中终于有了一个人陪伴,并且不会分离。
赤司于是想起了真央抱紧他哭的那时候,她断续着说了的那句话:
“不会……你一个人的……”
他不畏艰难、不惧挑战,却在母亲逝去的那刻,发觉那令人窒息的“必胜”指令中,只剩他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荒野。
可是真央出现了。
她比赤司所能预想的一切都要好。
赤司看着眼前望向窗外、沉浸在夜景中的真央,情不自禁地跟着她露出笑容的时机,分外简单而没有道理的弯了眉眼。
这或许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更胜天赐。
第22章
篮球预选赛开始,意味着网球这边赛事的临近,中学体育项目的赛程都是前后脚,挨得很紧凑,让青少年们在最热闹躁动的时节全身心的调动着活力。
真央当然也要看哥哥这边的比赛,不过冲突性并没有那么强,倒不是指赛程表,而是冰帝网球部的惯例不会在非特别重要赛事前派出全部正选的阵容,身为单打三的迹部更不会轻易出场——真央觉得这种轻敌的心理实在致命。
“虽说没那么重要,可掉以轻心是会出大事的呀。”她拉着迹部的袖子,眉心蹙起,挺苦恼的样子,“哥哥不是很讨厌输吗?那更要万无一失才好。”
迹部一手搭在ipad上,一手因为真央的动作而纵容地停在一边,他没什么神色变动,只说:“没有必要,派出去的正选足够赢了。”
那也不是确定的事啊。
真央抿着嘴,好一会儿没说话,拉着迹部的手臂晃了晃:“我想看哥哥上场嘛。”
迹部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小姑娘被戳得往后一仰,迹部低笑了声,故意说:“最近不是在看赤司的比赛么?哪还有空来看我的?”
真央表情一滞,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迹部悠悠地叹了口气:“这还真是有了男朋友忘了哥哥。”
“才没有!”
真央气呼呼地反驳,眼睛都眨快了些,“谁让哥哥你都不上场的。”
要是真在关东大赛决赛前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迹部实在不是很想上场,就算他去了也没有单打一的表现机会,篮球毕竟和网球不一样。
他单手支在颊边,沉吟道:“不如这样,下次我和你一起去看赤司的比赛?”
真央:“……唔?”
……
迹部真没开玩笑,他想着真央反正是想看比赛,虽然大部分是出于让他稳妥谨慎的心理,但放置不管是不可能,两相权衡,不如他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看赤司的比赛。
真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除却意料不到之外,她十分清楚哥哥对于赤司的不满。
“征君!”
当晚真央就给赤司拨了电话,这已经是两人的“例行工程”,每每赤司都会掐着时间打给真央,今天稍稍早了些。
赤司放下手边的书:“怎么了?”
他听得出来真央的语气中有一份不知所措。
“我哥哥,下次要和我一起去看你的比赛。”真央稳了稳心神,尽量心平气和地叙述、完整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太周到的地方,还请征君……见谅。”
听前半句赤司就知道真央在担心什么,他倒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压力,不过大舅哥还是不能怠慢的。
“有什么需要我提前准备的吗?”
“不用,我估计哥哥应该是看了就走,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
“我明白了。”
赤司索性将手边的书合上,他不可能就这么挂了通讯,真央的情绪明显是有点紧张的,“那我下次好好发挥。”
“你每次都发挥得很好啊。”真央下意识地说。
赤司无声地弯了弯唇:“公关部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提到这个,真央就有点兴奋,“埴之冢家的少爷你记得吗,征君?看起来非常可爱,但其实杀伤力超级大!”
埴之冢家的少爷?
埴之冢光邦。
赤司心里有印象,“嗯”了声,温温和和的:“杀伤力很大吗?”
他对埴之冢家的空手道有所了解,此刻这句也并非是不明其意才发问。
而真央因为他放松的语气果然没有多想,从善如流地说:“是啊!两匹马都完全不在话下呢!”
马?
而且还是两匹。
赤司语气如常:“让人意想不到的惊人爆发力。”
除此之外他再不多说什么。
真央又跟他说了最近学校发生的事,看得出来樱兰的校风放松且闲适,赤司也会稍微讲讲自己的事,在他看来其实都并不有趣。
学生会,教室,篮球部,虽然忙碌但没有特别值得讲述的事。
帝光和樱兰性质不一样,赤司经历的大概就是中规中矩的国中生涯,而这对于真央来说应该也并不稀奇,毕竟迹部景吾就学的冰帝也非贵族学校。
自从上次之后,赤司也会尽量将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事挑出还不错的讲给真央听。而真央每次都能让赤司觉得,她是非常感兴趣、十分乐在其中。
“后勤部上交材料的时候,应该是负责人看错了,把数学作业交到我这里来了。”赤司筛选着足够讲给她的有趣事件,如同星海拾贝,只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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