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背后搂紧她,空余的右手一下拧开淋浴冷热水。“哗——”的一声,卸走满身泡沫。
她给水流淋得一阵懵,心里想着,裤子应该湿透了,可不知有多沉……
还没细想,湿重的布料坠地声。立刻证实了这一点,湿漉漉地,落到地上很响。她心脏似乎也跟着坠落声,被提溜着高高悬起来,有点下不去。
但没那么快,有上一次,他已经知道应该要先做什么。下巴抵在她头顶,一下一下小声问她,这里感觉怎么样。
这样呢?
……
他学的很快,耐心也足够好,她能感觉到抵着的热,声音里的沙哑,还有一次比一次温柔克制的语气。但她实在太紧张,情绪被他的动作弄得起起落落,提着一口气……她实在不太搞得懂自己的身体,只觉得那面被水汽蒸腾得略略有些脱了漆的绿色墙壁在她视线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目光散了一阵,飘啊飘啊,靠着他轻轻发起抖来。
他停下动作,问她,“觉得舒服吗?”
她呆了一下,嗯一声,但其实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叫舒服。
紧随那一声“嗯”,手顺着水流慢慢游下去。
她被揉得轻轻晃动起来,险些有点站不稳。伸手撑住墙壁,闭上眼睛,回想起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怎么,热气腾地一下升上来,全身都有点发烫。
他似乎也感觉到,顿了顿,试着探入。
就一下,她立刻觉察到尚未完全痊愈的结痂伤口。滞涩带来的胀痛,随着侵入,激得她全身肌肉绷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察觉。
她咬住嘴唇忍耐了一下,却没能忍住,“嘶”地一声,硬生生随进一步动作痛呼出声。
他停下来,“还疼?”
她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他立刻说,“忍一下。”
而后慢慢抽离。
一声叹息,像是谁松了口气,也像有点泄气。
淮真额头枕在胳膊上,靠住墙,眼睛酸酸的,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他将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从挂钩上扯下垫在洗手台上,将她抱上去坐好。
这样相对着,两人简直是一样高的。
西泽看了她一阵,捏住她下巴,垂头丧气的小脑袋跟着钳制她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晃了晃。
他问,“不高兴了?”
她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这样的气氛里和他对视着,视线缠绕在一起,比刚才背对着他更亲密的接触更致命。光是在那双色黑眼睛注视下,她都觉得要死了,
西泽也看出来,微微趋近,和她接吻。
雾气在浴室里缭绕着散不出去,不知吻了有多久,两人分开时,淮真大口呼吸潮气,险些喘不上气。
他覆住她湿漉漉的头发,额头抵着她,轻声问,感觉开心点了吗?
她说,接吻也很喜欢,但是更想学会和他的身体之间的慢慢了解。
“是我太急……”他主动认错,安慰她,“再等等,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第138章 华盛顿9
前一夜什么都没做,但好处是不妨碍早晨七点起床。西泽去旅店吃了早餐,因她惦记着唐人街那家开平广东早点,但他兴趣不是很大。
退房以后,溜达去唐人街也不过八点多钟。唐人街旅行代理有售大西洋城往西岸有色人种车厢便宜火车票,大西洋城未必能买到。事先与旅店联系过,趁淮真吃早餐时,他去两条街外取车票。走半小时路,到唐人街时又出了太阳,两人都热得不行,在店门外分开时,淮真叫他将大衣外套脱下来给她,他也方便。青黑呢绒大衣穿的正正经经,外套围巾一摘,滑稽扮相让淮真一笑——里头就一条灰蓝短袖衫,又怕给人看出端倪,下摆塞进靴裤腰里,简直等不及要去度假。
即便穿这样,宽松短衫无形间更显肩宽腰细,半条街人都在盯着他看。
隔了阵,店老板才拿国语问,“你男友?”
她会神来,笑着说,“我先生。”
店老板也笑了,“你们倒不怕看人眼色。”
早点铺子摆在临近第七街的街边,水灶上叠了蒸笼,冒的白气里也飘着香。华人都进铺子下头去了,站街边阶梯上买快餐盒子的多是沿第七街驾车上班的白人。
淮真在铺头上点好吃的便下了台阶进店去坐。越洋来的干冬菇泡发、同大西洋常见的鳕鱼炖的则鱼粥,配千层荔芋炸的酥脆分明的荔茸酥、开平流心的鸭蛋与唐人街干货店随处可见的广合腐乳,滋味比在广东吃也不差。前几天夜里两人一块儿来过一回,淮真惦记着味道,离开华盛顿前特意又来吃一次。
店主是开平和安乡人,来金山很多年,口音里不带什么乡音,乡人热情却不减。
淮真下了台阶来,发现店里华人都抬眼看她。
偏一偏头,瞧见一旁贴着两份剪贴得方方正正中文《成报》,上头印着两张摆在一块儿的她与西泽两张大头照。大标题写着:“三藩市中国城的女儿!”
黑白大头照稍显模糊,神态捕捉也有些偏差,但那个“云”字纹身实在显眼又特别。店里烧着炭炉,淮真挨着炭炉坐下时将外套摘了,才惹得众人看过来。
但华工不大擅长与人打交道,虽有人看,却没人贸然上前搭话。
人少一些,店主见她粥喝的差不多,将要打包带到灰狗巴士上吃的点心带上来时,问她,“来华省结婚吗?”
她说是。
“真好,真好!”店主又说,“常有这样小年轻来,在外头被排斥惯了,到华盛也先直奔唐人街,常来我这儿吃饭。”
淮真夸,“开平早茶好吃。”
店主小声道,“前两天见到你们,我就道,兴许是每日邮报上那一对。”
淮真笑道,“事情闹大,也只得逃到哥伦比亚来。”
店主又问,“你们往后回哪里去?”
“大埠。”
“四邑人居多。”
淮真笑,“大埠哪里人都多。”
“那是,”又问她,“你家乡哪里?”
她道,“清远。”
“粤北地区倒见得少——近佛山。”
淮真“唔”一声。
店主又问,“哪个乡呢?”
她垂头喝粥,都不敢抬眼,“英德。”
“英德县也算是清远县辖,”店主又笑道,“我老婆祖籍也在英德,英德出靓女。”
她道,“您去过吗?”
店主道,“许多年啦,也就回乡娶妻时去过一次,婚后去祭祖。当年住兄弟屋,顿顿吃薯仔,就为着回乡娶媳妇,算算也二十多年,早记不得喽。”
淮真又问,“您……太太接来美国了吗?”
店主道,“华省不比大埠二埠堂会众多,亲眷来美,一应票据得少说四百洋元,也未必能妥。前几年政策宽松了手头却不松,拖至去年才接到——”
在后头揉面的师傅就笑:“这几年可将阿德憋坏了,一接来美国也不歇着,去年到埠,今年就养胎,也没少耕耘。”
阿德骂娘。
一碗粥见底,外头又有客来,店主阿德去接,淮真终于松了口气。再一抬头,来人原是西泽。
他站在街边,躬身冲她招招手。十分钟车程,他叫了两计价车。
淮真起身与店主作别,从早餐店铺钻出去,将外套递给他穿上。
他说,“为什么每个人你都认识?”
她笑,“唐人街嘛。”
西泽瞥见早餐盒子,问她,“是什么?”
淮真低头一看,这才知他问的不是早餐盒子,而是盒子上躺着的两只红色小福袋。她将盒子递给西泽拎着,自己拆开福袋,发现每只福袋里装着九十九美分。来唐人街吃了两顿,总计两块钱多一点,几乎全数退了回来。
两只福袋上各拿黄色丝线绣了几个汉字:百年好合;岁岁平安。背后均绣着:来自中国城的长辈。
广东人家成婚,身为长辈常给新人派发利是,不在钱,在于祝福的心意。
淮真鼻子一酸,莫名给这群身处异乡、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感动得有点手足无措。
她没告诉他那是什么,只将那两只福袋都系在了旅行包上。两人正装一色的黑色系,走在一块儿看起来特别肃杀。尤其是西泽。福袋挂旅行包上,让他多少能看起来喜庆点,不那么像是去寻仇的。他有点嫌弃,但也什么都没讲,空闲那只手将她兜进臂弯。
那天太阳很好,两人坐在计价车后座,给大铁壳的气温烘得有点懒洋洋,但心里都是轻松开心的。淮真枕着他的胳膊,莫名想起刚上高中的九月里,走进英文课堂之前,甚至盼望过会看到他,他趾高气昂的点名叫坏学生回答at the top和on toon to的区别。她实在做梦也想不到,几天之后会在学校外的小餐厅再见到他。
婚礼在注册仪式以后的十点钟开始,两人近九点半钟才到,大穹顶下的长阶大堂一早给记者堵得蚊子也飞不进一只。
在停车坪外下车,迎面走来一名警察请他们出示进入许可。
淮真将凯瑟琳昨夜的邀请函找出递给他。
警察查看了邀请函,又叫西泽打开旅行包检查,同时叫来女警搜身,这才带他们绕过记者,从一排冬青树林后头绕到主楼另一面的侧门。
穿行冬青林时,西泽问警察,“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走私人通道的特权?”
警察头也不回,“不是所有受邀宾客都会在婚礼上迟到,从大厅进去,对谁都不尊重。”
西泽没再问什么,只拉紧她的手。
树林背后的楼梯直接通向市政厅三楼,站在走廊可以清楚看见仪式的全过程,以及占据了一楼大厅的无数人脑袋。长阶与注册办公室空闲了出来,完成注册仪式的新人步下阶梯、闪亮登场。因此只留下几名新郎与新娘最亲近的人。
她猜测那位年轻人是安德烈几名最亲密的、单身的男性朋友,以及凯瑟琳与西泽的父亲。但她不大分辨得出哪一位是哈罗德——远远望去,注册办公室外每个人都有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看起来大都高大、英俊又雍容。
淮真回头看了眼西泽的侧脸,试图根据谁和他最像来分辨。
西泽也没转头,说,“有点谢顶那个就是。”
淮真笑起来。
其实远远的,也看不出谁发际线堪忧。即便有一点M字,只要不梳大背头,也不会太明显。
她说,“要相信妈妈的基因优势。”
西泽没讲话。
淮真接着说,“也不太容易老。”
西泽终于微笑起来。
淮真实在很无奈。这个幼稚鬼。
《罗恩格林》响起了,多么庄重的时刻,下头快门闪得像夏夜的星星,市政大厅为新人躁动雀跃,两人竟然正聊着秃顶。论起幼稚,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这一次淮真终于看清了哈罗德。黑色西装配银灰色领带,一头金发梳成三七分的庞巴度大背头,庄重与时髦结合得恰到好处。大背头正好在M字那里梳开,其实也没有西泽讲的那么严重,只略略显出一点将秃的趋势。一双蓝眼不经意间会透出精明,全身上下唯一上了点年纪是略薄的嘴唇,终年都关的很紧,不知在为着什么而保守秘密。
哈罗德的气质总的来讲是阳光的,这一点是西泽身上所没有的,他气质应该更像妈妈,在香港出生,像香港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的男孩,连中文名都很贴切。
凯瑟琳更像爸爸,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天生就该受到万众瞩目。迪奥与纪梵希的师傅罗伯特·皮盖特亲手裁制的纯白麻纱裙,从欧洲船运过来,淮真其实是知道他的,不过她实在懒得进行更多了解,昨天下午又被她强迫给她温习了一次。总之,也许有婚纱比凯瑟琳的婚纱更美,但东岸十年内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新娘,也不会有哪位新娘再有资格在特区市政厅举行婚礼。由爸爸牵着沿半级台阶走下去的这一刻,她无疑是最幸福的。一身洁白,几乎就是个天使。
一个美人经由英俊的父亲,亲手将她交到另一个英俊、但更年轻的男人手中,淮真说不上凯瑟琳与安德烈谁更幸福一点。不知截止这一刻,比起家族亏欠他,安德烈是否意识到他自己亏欠面前这无辜美丽的新娘更多一些;也不知这一刻,凯瑟琳是否真的不计他所有前嫌,全身心的爱这个男人。但至少在记者的镜头、万众瞩目下,他们必须庄严而热烈的相爱。
看见自己美丽的女儿,终于被她的心上人拉着手,沿着阶梯走向主持戒指交换仪式的福音神父,奎琳突然在空旷大厅里、《罗恩格林》伴奏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嚎,被周围几位太太合力掺扶着,勉强没有当场哭昏过去。
西泽问她,你知道奎琳哭什么吗?
她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凯瑟琳穿了白色婚纱,而她自己没有。
西泽笑着嗯一声。
因为丈夫已有过妻子,她自己在结婚时不曾有机会穿婚纱,只能着浅色礼服。这未竟的心愿,终于由女儿来替她完成了。
即便在在场不知几多知情人看来,这纱也已经不够洁白。但无疑在这一刻,奎琳是幸福的。
全场最不庄重的,除了奎琳,还有二楼大理石柱窗口后头那一排着西装的英俊的年轻人,新郎关系最亲密的Bachelor们,在神父还没来得及念誓词时,突然起集体哄起来,冲下头大喊:“I do, I do!”
市政大厅众人大笑起来。
神父努力板了板脸孔,终于没绷住,也被调皮的单身汉们逗笑了。
淮真问西泽,“如果没有离开家,你是不是也在那群伴郎行列?”
西泽说,“不会。”
她纳闷,“怎么会?”
“我已婚。”
淮真一时没意识到这两件事的因果关系。
西泽突然提醒她往下看。
她趴在石质围栏上,低头去看神父与新人。
神父说,“但其实我们已经不用这么老土的誓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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