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晨起便有风,不大不小的,吹在身上凉快的很,在裴家自然没有在庄子里自在,闺阁女儿家的装扮是再也使不得了,青丹与她梳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又知她好那些小女儿的物什,特意簪了一朵青白色的堆纱宫花。
马车早就备好了,几人一道出去,裴朱氏还特意拨了好几个侍卫随行。
从裴家到千叶山脚约有一个时辰,青青草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她,给宁茴留下一个妖娆的背影。
宁茴忍不住偷笑,乐呵呵地咬了一块酥饼。
其实想想,这个世界可真是幸福呢。
马车稳稳停在山脚下,宁茴踩着凳子下去,铺面而来的绿意让她双腿发软。
“少夫人,山上道路不通,咱们上去可全得靠自己的腿了。”
千叶山上清水庵的香火比不得城中相国寺来的鼎盛,却也在民间挣了一两分名声,自下而上山路崎岖,也拦不住到庵庙拜佛的香客。
青青草原早醒了,扫描模式一直开着,嘴巴更是没停歇过,“这个五十,那个一百,还有那个两百五,这都是宝藏啊!!”
宁茴被它说的晕头转向,连连叫停,“你快告诉我梨花树在哪儿啊。”
青青草原默默移了移自己的屁股墩儿,一脸无辜,“我哪儿知道啊。最终定位就是在这座山上,要更详细的没有了。”
宁茴生气地瞪了它一眼,青青草原摊了摊爪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宿主,我相信你可以的,水蓝星也相信你可以的,我们都是你背后的支柱。”
宁茴呵了一声看着这满山绿植心头一痛,茫茫树海,寥寥一树,找到它谈何容易啊混蛋!
宁茴站在石阶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青丹,这山上有梨花吗?”
梨花?青丹莫名地怔了一下,“少夫人,这个时节花都谢了,哪能瞧见什么梨花。”
倒是青苗多提了一句,“也不一定,山上的花开的晚些,指不定在哪个旮旯里有呢,只是这山里咱们到底不熟,等到了顶上问问庵主,她比我们可知道的多。”
宁茴听着她两人的话一颗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青苗的最后一句话落了,她的心也落回到了肚子里。
青丹青苗看着前面很有精神似乎一点儿也不累的宁茴,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
宁茴实在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裴昕,清水庵在这座千叶山上历经多朝,屋檐阁角都带着历史的遗迹,裴昕站在庵庙的已然有些发朽的门框边,身边的橘杏正在与她附耳小声说着什么。
“裴昕怎么在这儿?”没听说她也来千叶山啊。
宁茴正是疑惑,那头裴昕也看见了她,瞧过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份小得意,她二人对望着,又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宁茴瞥见那人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来人身材高挑,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齐腰广袖襦裙,眼眉上挑,很是盛气凌人,这不是别人,正是马上就要和裴都成亲成为她弟媳裴家一份子的华阳长公主幼女了,柳芳泗。
柳芳泗也看见了她,原本对着裴昕尚还有些带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华阳长公主生了三个儿子,只这么一个闺女,自然疼的厉害,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可以说从小到大,几乎没人敢跟她甩脸子,更别说甩巴掌了,宁茴当日那一巴掌打的她脸都肿了,可谓是下了十足的力道。
当众被扇巴掌,当众被宁茴言语羞辱,对于柳芳泗顺风顺水的人生来说,确实是头一遭。
就是现在外头都还在津津乐道她当日被打的事情,叫她如何咽的下心里头的那一口气?
“是大嫂呢,这以后呢也是你大嫂,你这副脸色不大对。”裴昕不喜欢宁茴,同样也不喜欢柳芳泗,她特意带柳芳泗过来就是想着瞧好戏的。
如今的裴昕还是小说开头心高气傲一心玩乐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困苦的裴昕,有裴朱氏挡在前面遮风挡雨,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然凭着自己的心思喜恶。
柳芳泗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儿,如果这宁茴和裴郅有些感情,她还不大敢做些什么,可众所周知宁茴惦记的是裴都,裴昕也跟她说,这两夫妻相敬如‘冰’,一个空架子而已,可没什么好顾忌的。
柳芳泗揽手扯住刚刚跨过门槛的宁茴,宁茴被她扯得一仰,“哟,这不是宁茴吗?”
宁茴堪堪站稳,“青青草原,她掐了我一把,好疼。”
青青草原还是很心疼它家宿主的,握着爪子捶了捶地,“宿主,这女人来者不善啊。”
宁茴:“青青草原,如果是原主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青青草原:“反手就是一巴掌。”黑化的原主没有理智,逮谁弄谁。
宁茴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
“啪!”
宁茴收回打的有点儿发疼的手,稍微往边儿走了一步,慢条斯理地理着并没有褶皱的宽大袖摆。
“宁茴!!”柳芳泗偏着头,扶着门框的手紧扣着,指关节都泛了白,她抖着手捂上自己的脸,眼角都沁了点儿泪,她气愤羞恼至极,啊啊叫了两声,眼睛狠狠地剜向宁茴,“你敢打我!”
宁茴挑眉,“有什么不敢的?一回生二回熟嘛。”
柳芳泗被气得一个倒仰,裴昕都愣住了。
柳芳泗身边伺候的夜梅搀扶着柳芳泗,对着随行的侍卫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废物,就看她如此欺辱小姐!”
原本还在发愣的侍卫闻言惊醒,果真上前,连身前的佩刀都抽了出来。
宁茴笑了一声,她身边带的裴家侍卫也拔了刀,柳芳泗甩袖,气道:“你们放肆,我乃长公主之女,还是你们二公子的未婚妻,你们居然敢冲我拔刀!”
宁茴没说话,青苗却是个暴脾气,方才柳芳泗拉着宁茴狠狠掐了一把她可是看得清清楚的,她冷笑着对柳芳泗带来的侍卫大声道:“你们才是放肆,我家少夫人什么身份,你们什么东西,也敢冲着我裴家少夫人拔刀!”
裴家少夫人的身份还是很好使的,裴家比不得长公主府,但关键有一个裴郅啊,裴郅此人,最是阴狠狡诈,世家贵族咬牙切齿,皇子皇孙也给三分薄面,侍卫闻言果然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柳芳泗这下是气的说不出话了,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夜梅,眼里的怒火都快化作实体了。
宁茴咦了一声,“青青草原,她似乎想和我正面battle.”
青青草原点头,“我想是的,你看,她已经在捋袖子了。”
宁茴抿着唇笑了笑,“她真想不开。”
青青草原也笑了,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谁说不是呢,宿主,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你可是扛着锄头挖过草,开着挖掘机铲过山的女人。”
宁茴呵呵笑,看着过来的柳芳泗不慌不忙,“好的青青草原,没问题的青青草原:)”
裴昕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扭打在一起的女人,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几人都愣着,倒是一时没想起来去拉人劝架。
她只是不爽昨天宁茴的行事说话,拉了柳芳泗过来晃荡恶心膈应她,可没要她们搞成这样!
“你、你们别打了……”她许久才如同梦中醒来般发出声音,然而两个人都没理她,不过她这样出声儿其他人倒是反应过来了,青丹青苗和柳芳泗身边的夜梅夜竹慌慌张张冲了上去,半天才把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拉开了来。
宁茴的发髻有些散,但整体还是好的,柳芳泗就要狼狈的多了,长发乱糟糟的钗环也掉了一地,就连外头罩的纱衣都被扯破了口,她抖着手,气儿都没喘匀,“你、你个泼妇!”
宁茴摸了摸自己散坠的发髻,“你眼瞎啊?你嫂子我明明是个贵妇。”打架都贵气十足的大衍朝第一贵妇说的就是她了:)
她又轻哼了一声,“青丹青苗我们走。”
青丹青苗面面相觑,齐齐应了一声,“是。”
宁茴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清水庵,柳芳泗气的心肝脾肺肾都不好了,裴昕还杵在门口发懵,青青草原在空间草原里正气十足地给宁茴鼓了掌,躺在地上望着虚拟出来的碧蓝天空突然想起曾经在纪录片里听过的一首歌来。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看见了千万要躲开……’
10.第十章
到底现在时辰尚早,清水庵这个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才没叫这么一场戏弄的沸腾,柳芳泗现在也没心思讨好裴昕这个未来小姑子了,在禅房里收拾梳洗了一通,连个话都没留给裴昕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夜梅和夜竹也气,坐在马车里给柳芳泗倒了一杯茶水,“小姐消消火,待回了府咱们找长公主主持公道,长公主最是疼你的。”
柳芳泗抬手一扫就把面前的茶盏拂落到了地上,满脸怒气,“混账,还嫌本小姐不够丢人吗?你们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儿露出一个字,本小姐饶不了你们!”
要是叫府中庶女知道她又被宁茴收拾了,那几个小贱人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柳芳泗心中暗恨不已,咬牙道:“等我进了裴家,再来手底下见真章!”
说到裴家,她不免想起未婚夫婿裴都,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裴都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
夜梅答道:“裴二公子初入翰林,日日在官署忙得紧。”
柳芳泗心头郁气渐消,歪着身子撑头小憩去了,马车里夜梅夜竹不敢出声,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车轮子和马蹄的声音。
而此时在清水庵的裴昕知道柳芳泗一声不吭走了,也是生气,橘杏安慰了两句,“你也知道那柳小姐的性子,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柳芳泗越是不好,裴昕就越替她哥哥委屈,摆了摆手不想和橘杏在谈这个话题,“宁茴呢?”
橘杏回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方才瞧见在正殿上香,后来又在和庵中的师父们说话,之后就再没瞧着人了。”
言罢有些犹豫地劝慰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
裴昕托着下巴,看着禅房外面正对的庭院,“再坐会儿,清水庵挺灵的,难得来一次,等会子给母亲和哥哥求个平安福,好叫他们身体康安。”
橘杏笑道:“小姐有孝心,夫人知道了必定高兴的。”
………………
宁茴和庵中的小师父们说了话,没曾想他们还真知道梨花树,与她指了个方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那颗树生的好,现在还开着花,法真爱的紧,日日都要亲自过去照料,小夫人若是想去,绕过庵堂顺着红泥小道度过独木溪涧就能瞧见了。”
宁茴谢过却没第一时间过去,而是一个人去拜见了清水庵的庵主。
庵主坐在房中蒲团上拨动着手中佛珠,嘴里轻念着宁茴听不懂的佛经,她见着来人,面色平和慈善地起身,“阿弥陀佛,少夫人这边坐。”
宁茴双手合十问了声好,庵主微露了些笑,“屋内无人,少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宁茴轻咬下唇,“庵主,我想在清水庵帮故友立个牌位,烦请庵主日日帮我供果焚香,庵堂正殿佛像金身重塑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庵主闻言起身,“多谢少夫人,只是如今这牌位在……”
宁茴一笑,“我这就去取了来。”她匆匆出了门一趟,叫青青草原把刻好的牌位取了出来,待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捧着一个牌位了。
原主突然离世,反倒是叫她占了便宜,在这个世界除了青青草原,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原主的,虽然原主的死和她无关,却也难免愧疚,只愿真有神佛,盼她来世不是别人命中的女配一生蹉跎一生悲,而是能平安顺遂幸福安康,和心中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牌位这事儿是她和青青草原一起商量出来的,用的是水蓝星的字,也不怕别的人瞧出端倪来,庵主虽然奇怪却也闭嘴不言,只道一定日日供果焚香,念经祈安。
宁茴走出禅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庵主冲着她点头她方才转了过来。
“青青草原,接下来我们去找梨花树。”做完了这事宁茴又打起了精神,她没回去找青丹青苗,想着一个人先过去看看。
庵庙后面果然有一条芳草葳蕤,半遮半掩着的红泥小路,想是这山上昨日下了雨,泥土微有些松软,一步走过留下浅浅的脚印。
过了红泥小路,远远就听见溪涧流水的叮咚作响声,宁茴循声而去,这溪流下方连着一个小水潭,放下目光,瞧着像是陷在深山群坳的一块碧玉。
她顺着一人通行的独木小桥从流溪上过去,青青草原满目艳羡,“这才是生机,这才叫世界。”
宁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才能叫做世界,他们现在的水蓝星只能勉强称之为残存的孤城。
踩在独木小桥上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听起来有种异常别致的感觉,宁茴拎着裙摆从桥头跳落在地,林木间早已被走出了一条路来,宁茴顺着七绕八拐的,很快就找到了那小师父口中开的很好的梨花树。
堆霜积雪,很难想象在这炎热的季节里能瞧见开的这样好的梨花树,青青草原又打开了扫描模式,差点儿没一蹦三尺,“是它是它就是它,我们的十万!”
听见青青草原这样说宁茴也激动啊,她紧紧地抱着树身,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凑上去就差亲几口了。
“可是不对啊,青青草原。”宁茴突然想起了点儿事,她偏偏头右额抵着树,小声道:“刚才那个小师父说这树是别人照料的。”
她顿了顿,“别人的东西,咱能挖吗?”
青青草原收住笑,黑眼圈似乎都扩大了一周,它抓了抓耳朵,“不能,那不就和专门偷咱们东西的异兽差不多了??”
“那我们怎么办?”宁茴眼馋地望着满树梨花,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问道。
“当然是征求人家同意了。”
“你说得对。”宁茴嗯嗯掉头。
“宿主,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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