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走了客人宁茴拉着自己的锄头按她说的找了个阴凉潮湿的地儿种花。
宁茴兴致很好,一边刨土一边问道:“青青草原,你说我会不会种出个十五万来?”
青青草原趴在水池边,抠了抠脑壳,“不知道。”
宁茴小声道:“我给你两颗,你在里面也种种看?”
青青草原摇着大脑袋,“不行,里面种不了。”种子的绿化值不可探测,空间草原判定此类属于无用浪费资源,不给种的。
宁茴也想起了这一茬,也就不管它了,蹲在墙角捧土种花,自得其乐精神大好。
第一百一十章
连着几日宁茴天天看着她墙角的夜夜香, 做梦都想着突然给她冒出个十五万来, 青丹看不过眼还特意给她安了个挨着墙的凳子,叫她坐着看。
转眼到了老国公爷忌日,这天晴空万里,湛蓝湛蓝的色儿,跟铺了一层水晶般剔透动人。
墓园里聚了不少人,裴老夫人亲自在前头点香,瞥了一眼旁边的许老夫人和她那两个孙女儿,收回目光时候顺带翻了个白眼, 问宁茴道:“什么时辰了?”
宁茴看了看天色,大概估计了一下,回道:“辰时末,裴郅应该下朝了。”
她一向叫裴郅的时候都连名带姓, 老夫人瞪了瞪她,转头又看向在一边掩嘴打哈欠的柳芳泗,柳芳泗触及到她的目光讪讪地放下了手, 道:“夫君应、应该也快到了。”
她说的有些心虚,事实上裴都每天什么时候出门儿的她都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就更不晓得了。
裴老夫人一声冷哼没有说话,倒是一大早跟着过来的显国公裴敬接话道:“这不是来了。”
他这一出口,众人都跟着看了过去, 裴郅和裴都两兄弟倒是巧,一个从皇城一个从应天书院过来,本不同路, 却是一起到的。
一个澹漠阴艳,风骨嶒峻,一个丰神如玉,清贵儒雅。
这两兄弟皆是卓荦超伦,瑶林玉树之辈,再加上个“徒有其表”的显国公站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得很。
许老夫人来国公府恰恰两日,裴老夫人可没心情给她接风洗尘,除了每日无所事事到处浪的显国公,这两个忙得不见首尾的侄孙儿她是一眼也没瞧见的。
小时候是见过几回的,依稀也能分辨出谁是谁。
看了看,她便偏头与许函之低语道:“穿玄黑衣裳的那个应是你大表兄,月白色衣衫的那个估计是你二表兄,学问上若是有什么不解的,你表兄定是能给你指点迷津的。”
许函之点头道是,她将人往前拉了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与二位表兄问好。”
许函之果然上了前去。
裴都倒还与他应两句,裴郅冷冷淡淡地看了眼,叫了声二姑奶奶便举步去了宁茴和裴老夫人那处。
裴郅一走裴都对着许老夫人和许函之微笑了笑也上前去站在了柳芳泗旁边。
人都到齐了,除了裴许两位老夫人,这些子孙后辈洋洋洒洒地跪了一地,独许芙安一个立着没什么动作。
许茹玉拉了她一把,“回神儿了。”
许芙安拎着裙摆在她旁边跪下,也没心思听前面的话,偷偷瞥着前头,一颗心砰砰地直跳,她偏了偏身子小声道:“茹玉你看见了吗?”
许茹玉不动声色,“看见什么?”
“那两位表兄啊。”她努力压住内里的兴奋,两只手紧捏着,又道:“以前还不觉得,现下一看,大哥和两位表兄比起来真的好磕碜啊!”
许茹玉抿嘴一笑,“叫大哥听见该是要恼了。”
许芙安不以为意,“我说的是明摆着的事实。”
她一直盯着前头,看着看着又有些泄气,“可惜了。”两位表兄都已成亲,各有家室,要是祖母早些带她来京都就好了,不管其他,这样的脸,光是这么瞧着都觉得高兴,看一辈子怕是都不会腻的。
许茹玉深知许芙安看人只看脸的性子,她随着众人叩地拜了拜,眼中微凝了暗光,压低了声音侧眸道:“是可惜了,都是轩然霞举纡金曳紫的人物,偏偏又都摊上了不称心的婚事,剪不断理还乱,一团糟。”
许芙安本意不是想说这个,但听完许茹玉这话下来,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
虽说住在别人家还这般想不大好,但她也是真看不上这两位表嫂,一个惦记小叔子,一个给男人下药,这……真是好难得才找出这么两个来,居然还凑到了一家子里,更是不容易了。
拜祭这事儿于她们姐妹关联不大,跟着走了一通形式后站在一边听着裴老夫人和许老夫人瞎扯话。
许茹玉观摩了两分许芙安的表情脸色,嘴角微向上扯了扯,眼睑微压着只用点点视线小心地落在正和柳芳泗低声说话的一身月白色大氅的裴都身上,停顿片刻又移到了面无表情的裴郅身上。
她扣着纹花袖边儿的手指动了动,敛目沉思。
没人注意到她内底的心思,但方才扫过来的视线,便是再隐晦那混迹官场异常敏锐的两兄弟也各有所觉。
裴郅只是微眯了眯眼,裴都却是展颜轻笑,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可真有意思。
柳芳泗见他一笑,目光愣愣地,问道:“夫君笑什么?”
他温声道:“没什么,只是看见了只苍蝇。”
柳芳泗嘟囔道:“苍蝇有什么好笑的。”
裴都不再多说,柳芳泗又有些委屈,拉拽着他的袖角,“夫君……”
这夫君二字唤的着实哀怨,便是天崩地裂也一张笑脸的裴都都眼角微抽,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扯回袖子,温声道:“祖父墓前,有什么话待回去再说。”
柳芳泗跺了跺脚,她倒是想回去说,关键是回去找不着人呐!
就算找着了人,说两句就又打发她走,新婚之后没多久就出了朱氏那档子事,后来她又被裴老太婆禁足,这都多少个月没躺一张床上了!
原以为那遭人恨讨人厌的裴昕滚了,没她瞎掺和,怎么着也能水到渠成,结果……
柳芳泗郁闷得心口梗梗发疼,烦躁间抬头正对上许家两姐妹的目光,尤其是许芙安,那样子她真是太熟悉了,没别的,她当初就是这么盯着裴都的。
好啊,什么苍蝇狗屎都想往上头凑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
因为上回华阳长公主府和小厮躺一张榻上那事,柳芳泗在裴都面前自矮了一截,再者面对着裴都的温言和语,少有人能折腾的起来,夫妻俩在一处的时候,柳芳泗脾气收敛得多。
但这一扫到对面那两姐妹身上,瞬间就变成了刀子,能活生生地剜下肉来。
许芙安被她看得心肝儿都颤了颤,忙撇过眼去,暗道这二表嫂真是名不虚传。
这是想要冲上来撕她的节奏?
许茹玉微蹙了眉,也避开了她的眼刀子。
如此看来,相较之下倒是宁氏好相与些。
许家姐妹皆移了视线,柳芳泗心下冷哼,扭头与夜梅道:“叫人给我盯着那两个小蹄子,看紧了,有什么异动立刻告知与我。”
她听到夜梅应了是,鼻中嗤了一声,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要不然,呵,就是求爹告娘也非给她们好看。
她才嫁进裴家不到一年呢,就敢来惦记,也不看看她柳芳泗应不应。
这次拜祭老国公,叫柳芳泗生出警惕,一路上她也不使劲儿往裴都面前找话了,暗中尽防着许家姐妹。
裴老夫人拄着拐从裴家墓园里出来,又想起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儿,阴着脸回院子用了两口饭就躺床上睡了。
许老夫人这去一趟也是乏得厉害,自去休息。
许芙安和许茹玉坐在一处说话。
“那二表嫂跟要吃人似的,可看不出是当朝长公主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许芙安撇嘴,捻了一粒糖包花生米儿含着,“还没咱们知礼呢。”
许茹玉心里也颇是认同,但面上不显,笑道:“那哪是我们能编排的,少说些。”
许芙安也不想多提这些,兴致勃勃地又与她说起裴家那兄弟二人,“我原以为别人口里的话言过其实了,不曾想那些话倒还说的弱了些。”
一个比一个好看,对她这个看脸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友好了。
许茹玉端着茶盏抿了两口,凑她耳边道:“那妹妹觉得谁更好看些?”
许芙安轻咬着嘴皮子,微红着脸道:“都极好的,不过单论容貌的话,大表兄要更胜一筹,舅母在世时名动天下,我估摸着大表兄将舅母的那张容色继承了个十成十。”
虽然气势吓人了些,但撇开了瞧,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许茹玉:“是吗?”
她那张在许芙安映衬下显得暗淡不少的脸上浮现几缕笑意,“我也这么觉着。”她掩住唇,声音低弱,“可惜大表嫂尽盯着二表兄去了,大表兄有权有势什么都好,就是这婚事糟心。”
许芙安紧皱着眉,半晌才埋怨她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人家夫妻的事,我们两个未嫁女扯掰个什么?”
许茹玉唇角上扬了扬,“不过私底下闲话罢了,又没别的人。”
许芙安埋头吃着花生米不答话,她便又接着道:“那算什么夫妻,这满京上下谁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
许芙安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含了一粒花生米。
许老夫人打探国公府消息的时候也没瞒着她,许茹玉说的这话也不假。
“宁家小姐和裴家兄弟之间的阴差阳错,缘分这两个字真是折磨人”
“华阳长公主幼女设计裴家二公子,高门小姐也好风流”
“裴少夫人掌掴柳小姐,为小叔子发疯”
以上三者算是去年京都传得最热闹的事儿,便是京都群众街头巷尾也有耳闻。
毕竟不热闹不震惊的也传不到沸沸扬扬的地步。
总归不是这一圈子里的,许老夫人也只能打探到些边边角角的消息,拿的还是没有更新的旧版资料,别的更是知之甚少。
这许家姐妹二人私下论着早就翻了好几篇的事儿,她们口中主角之一的宁茴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着午觉,梦里墙角的夜夜香开得极好,朵朵都是十五万。
她抱着被子不自觉地笑了两声,裴郅探手取了落在床上的玉佩,他勾着绳子晃了晃,下头的穗子在她脸上挠着痒痒。
她轻哼哼,皱着脸翻身过去,裴郅轻笑一声没再闹她,收回手揽着披风出了门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阴雨绵绵的天, 暗云叆叇一片。
宁茴刚下石阶就慌慌忙忙地又跑了回来,青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将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开。
宁茴知她又要唠叨, 忙从她手里把伞接了个过来,弯眸冲她笑笑, 一步并两步没入烟雨蒙蒙的院子里。
她快些走,青丹唠叨起来可不得了。
青丹无奈,转头摆手叫|春桃看着些,自己另取了伞往小厨房去。
墙角种着几盆儿白色的风信子, 刚刚开了花, 香气萦绕在这一方角落, 叫掺雨的风吹散了些, 余下浅浅淡淡的味道。
这几盆风信子原也是宁茴的心头好,但自打韩意兰送了夜夜香花籽儿过来, 大猪蹄子就很决绝地移情别恋了。
青丹往日安置的木板凳上落了雨**的坐不下去, 宁茴只好拎着裙子半蹲在旁边, 伞檐上凝着的雨珠子一滴一滴地浸进泥地里。
她发愁得很。
“这都多久了, 怎么连根儿野草都没冒出来呢?”夜夜香不长就不长吗,怎么方圆五六尺内草尖尖儿都没了呢?
青青草原眼巴巴瞅着外头, 小耳朵蹦了两下, 不走心地猜测道:“可能夜夜香自带百草枯。”
宁茴:“……”
熊猫翻了个身,缩成一团,懒洋洋道:“崽啊,放弃, 我觉得这夜夜香是长不出来了。”
种下去都差不多半个多月了,要冒苗苗早冒了。
宁茴叹气,慢悠悠地飘回了屋里,捧着热茶碗喝方喝了两口,春桃从门口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道:“少夫人,福安院那边老夫人请了大夫,好似病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冷暖骤变一会儿一个天,宁茴琢磨老人家怕是着了道。
左右无事,她收拾一番只带了青苗和春桃,自个儿撑着伞就过去了。
路上青苗与她说话解闷儿,笑道:“少夫人不是说要过几日要去梓县看看?听那头庄子的管事说里头的花草生得可好呢,尤其是桃花,现下半开不开的,待咱们过去正是最好的时候。”
空间草原里其实已经有了桃花,但青苗说起宁茴还是很高兴。
一边儿的春桃也接话打趣道:“青苗姐姐怎么只记得桃花,莫不是惦记着以后吃桃子?”
青苗轻哼了一声,偏不理她,转而又与宁茴说道:“少夫人与世子可有说好什么时候去?奴婢们也好将东西收拾齐全了。”
宁茴是想早点过去的,但……
“五日后是表妹生辰,她早早就跟我说了,表妹一人在京里,好歹也得过了那一天再说。”
身为姐姐,总不能在妹妹生辰前跑了,左右离春闱还有半个来月,她去一趟再回来然后再去南江,也差不多。
宁茴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脚下步子都轻快不少,握着伞柄,小指头一下一下地勾着上头缀着的墨绿穗子。
从铺延的石板转榻上朱红色的长廊,梁上悬挂的方灯叫风吹得晃悠了两下,未点着亮,暗漆漆的描画锦帛上浸了一层水汽。
宁茴刚踏上木质的长廊,湿漉漉的鞋底在上头印几个脚印子,她勾着穗子的手指头一顿,慢慢地收拢了回去,偏偏头微拧着秀眉。
她突然停下来,跟在后头的青苗春桃也忙驻足,两人放眼一看,前头那处金黄色的迎春花在雨中摇摇曳曳,它开得极盛,花枝郁美,探了半支穿过长廊的围栏。
二八年华的姑娘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轻捻着花瓣,碎碎零零落了一地。
她半抬头正对着旁边的人,双唇嗫嚅了两下。
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表情,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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