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我还没赢呢,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老李头把那盘签挪到自己跟前,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研究吧,就他这种眼里只有高档食材的人,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出来。沈依依笑了笑,回屋歇息去了。她身上三处伤,认认真真是个病号呢。
小姐从富阳县奔波到杭州府,还遭了无妄之灾,是得好好歇歇。小胡椒想着,为她洗脸擦药,端茶递水,伺候了半天。
可沈依依这一歇,就歇到了第二天下午,既不出去找活儿干,也不谋划未来的路,除了在后院里晃悠,就是去找李贵嘀嘀咕咕。
小胡椒急得直上火,拽住了她的衣角:“小姐,我知道您伤口疼,身子不爽利,可我们如今一穷二白,还欠了一笔外债,您总得谋划谋划。”
“我这不正谋划着吗?”沈依依要去找李贵,嫌她碍事,推开了她的手。
“小姐,您这谋划不管用!”小胡椒气得双臂一张,拦住了她的路:“您不就指着李伯的承诺吗?可那承诺,得李伯赢了才生效!”
沈依依唬着脸道:“你这是对我没信心?”
“我不是对您没信心!”小胡椒开始跳脚,“好,就算李伯赢了,愿意给您三成股份,那也得等他从京城回来吧?他年纪大了,走得慢,这中间至少得一个月!一个月呀,小姐!整整三十天,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等这几百钱用光了,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欠李娘子的银子怎么还?您的伤如果还要继续治,药钱从哪里来?”
沈依依看着她,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个月是三十一天,不是三十天。”
“小姐!”小胡椒被气哭了。
“哎呀,就知道哭。”沈依依想掏块帕子给她擦脸,但发现没有,只好抓起小胡椒的胳膊,用她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不是我非要卖关子,而是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嘛。”
卖什么关子,她们都山穷水尽了,能有什么关子可卖?她就是跟当年私奔一样,脑子又犯轴了!小胡椒呜呜地哭着,都出声儿了。
看来她果然没有哄人的技能,沈依依看着小胡椒,一筹莫展:“你说你一个丫鬟,跟着小姐吃,跟着小姐住便是,没事儿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我要是不操心,我们就饿死了!”小胡椒抹着泪,大声地嚷嚷,“我也没有非让您带着伤出去干活儿,但您总得想想出路吧!”
“放心,饿不死的。”沈依依极有耐心地努力哄她,“只要有我一口饭,绝对分你半口。”
“可我不想陪着您只吃半口饭!”小胡椒把眼泪一抹,神情决然,“我不管,我要出去找工了!”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呀?”沈依依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昨天出门的时候,您怎么没怕我被人认出来?!”小胡椒气呼呼地道。
“昨天那是因为人都快饿死了,没办法,今天既然有着落了,自然能谨慎就谨慎了。”沈依依说着,帮她把被眼泪打湿的头发拨到了耳朵后面去。
“哪里有着落?着落在哪里?李伯还是不许用粗鄙的食材呢!”小胡椒不管不顾,非要朝外冲。
沈依依没办法,只好松开了她:“管不着你了,你去吧,若是被认出来,可别连累我。”
她说完,上厨房找李贵去了。
小胡椒到底还是没敢出门,坐到屋檐下,独自抹眼泪。
唉,这孩子,真难哄,又没把她渴着饿着,怎么就是爱操心呢?沈依依回头看了小胡椒一眼,迈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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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北关门大排长龙的石髓饭没吃到,扶留一直惦记着,今天他特意向蔡礼告了假,跑到脚店来看,却见脚店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个老头孤零零地坐在门口,头发胡子白花花。
扶留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可北关门这一片儿,就只有这一家脚店,怎么会找错?他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破扫帚,犹豫着走上前去问:“老人家,昨天是这家店卖石髓饭吗?”
老李头抬眼看了看他,道:“不卖了。”
“不卖了?”扶留一愣。生意那么火爆,却突然就不卖了?
老李头没有再搭理他,突然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也许过段时间会再卖,我希望过段时间会再卖。”
过段时间会再卖?行吧,明天他再来看看。扶留向他道了谢,走了。
老李头扶着门框站起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第31章 流行趋势紫纱罗
北关门瓦子热闹喧哗,人声鼎沸,但转过几道曲折的石板路,巷子最深处的宅院却犹如与世隔绝,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除了书房里传来的暴躁声响。
白哲站在宽大的书案后,面色铁青,狠狠地将一封书信摔到了地上:“又来信催我回去,任我怎么解释都不听,他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他儿子!”
重影正想安慰他一下,却听得他笑了起来:“也是,我算什么儿子,都不跟他姓白。”
重影默了一下,道:“国公爷不是替你取了名字叫白哲么,这不是姓白?”
“白哲,呵,有谁知道?又有谁叫过?”白哲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脚踩上那封信,狠力地碾了又碾。
重影抬头看他,暗叹了一口气,都道他为人太冷,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可他心里除了恨就是伤,哪里又暖得起来呢?
地上的信纸面目全非,白哲终于放过了它,道:“送信的人还在杭州,暂时不要动沈依依,派去盯梢的人也都撤回来。”
重影听着,后背猛地绷直:“我这就去办!”送信的人必是老爷亲信,此事若是让老爷知道,非得要了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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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急着去京城,与刘大厨一较高下,他找人借钱雇了车,打算尽快出发,至于脚店,就让李贵守着。
沈依依连夜赶了十张签皮儿出来,拿个木盒子小心地装了,交给了老李头。
老李头尽快去京城,沈依依的三成股份就能尽快有结果,因此小胡椒很高兴,有了心情去好奇,缠着沈依依不住地问:“小姐,您给李伯的签皮儿,是用什么做的?”
沈依依本来想卖个关子,可又怕她哭,只好附到她耳边,小声地告诉了她:“那是猪油网……”
她还没说完,小胡椒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小姐,快别说了,这事儿要是让李伯知道,非得把马车退了,不去京城了。”
等有一天老李头知道真相的时候,表情会是什么样?沈依依突然很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忍不住乐了。
赶路得趁早,天还黑着,老李头就出发了,沈依依、小胡椒和李贵把他送到北关门前,挥手与他告别。
老李头临上车前,又双叒叮嘱了李贵一遍:“不许用粗鄙的食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李贵点了点头,脑袋却是低着的,沈依依忙冲老李头挥手:“李伯,早些启程,早些凯旋!”
老李头点点头,佝偻着身子,钻进马车里去了。
沈依依手搭凉棚,看着马车消失在地平线,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贵,赶紧买菜去,今天我们早上卖煎四件,中午卖石髓饭,晚上再卖个卤鸡脚!”
煎四件石髓饭卤鸡脚???小胡椒瞪大了眼睛。
李贵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些许不安,但很快就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道:“我爹至少要一个月后才回来呢,他发现不了。”
“对,他发现不了。”沈依依给他鼓劲儿,“你可以趁这一个月,把你们欠的钱全还清。”
李贵马上就热血沸腾了:“我这就去!林小姐,你记得要教我做石髓饭!”
“教教教,全教给你。”沈依依笑着,习惯性地去拍肩膀,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连忙又缩了回来。
李贵转身去了菜市,小胡椒嚷嚷着道:“你们这是阴奉阳违啊?你们就不怕李伯回来后找你们算账?小姐,您之前说的谋划,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瞧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儿,幸亏什么都没事先告诉她。沈依依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脸:“以后你就安心当个小丫鬟,该吃吃,该睡睡,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不操心能行吗!胆子还是这么大!小胡椒愁死了。
主仆俩回到脚店,李贵买菜尚未回来,沈依依先到厨房,帮老李头照看了一下他的坛坛罐罐,随后回到房里,问小胡椒道:“咱们有多少钱了?”
小胡椒掏出钱袋,道:“小姐您先前帮厨大半天,李伯给结了三百文,再加上咱们之前的钱,一共六百多文。”
六百多文啊……沈依依道:“我琢磨着,我们成天猫着躲着,总不是个事儿,得赶紧想个辙才好。”
她私奔在外,除了猫着躲着,还能有什么辙?小胡椒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道:“要不我们跟在富阳县一样,租个小宅子,尽量少出门?不过那得等有钱的时候才行。”
尽量少出门,跟猫着躲着有什么区别!看来这孩子想象力贫乏,指望不上了。
还是让她来想想,要怎样才能既出了门,又不让人认出来。呃,现代那些明星都是怎么做的?戴口罩?戴帽子?全副武装到牙齿?这主意好像还不错!沈依依把小胡椒的腿一拍,比划着道:“有帷帽吗?”
帷帽这东西,她在网上见过,一顶宽檐帽,檐下垂黑纱,正好把脸遮严实,又不影响视线和行动。
小胡椒揉了揉被拍疼的腿,正要抗议,忽然明白了沈依依的意图,啪地也朝腿上拍了一掌:“小姐,帷帽早就过时了,咱们用紫罗盖头,遮得比帷帽更严实!”
敢情古代女子连遮面的东西,都是有流行趋势的?沈依依肃然起敬:“走,买两顶去!”
北关门瓦子里,什么都有,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家店,专卖各式各样的盖头。小胡椒所言非虚,盖头以纱罗制成,因为没有帽檐,纱罗垂下时紧贴着面部,遮蔽性的确比帷帽更强。比如她刚才说的紫罗盖头,一大块紫色纱罗劈头盖脸地朝头顶上一蒙,鼻子眼睛全不见,估计就算“沈依依”的亲娘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更妙的是,纱罗的遮蔽性虽然强,但并不影响视物,戴上后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长见识了!原来纱罗不是罗,紫罗盖头亦不能顾名思义,亏她刚才还犯愁,顶着一块紫罗该怎么走路呢……瞧,她就是个来自现代的土包子,沈依依暗暗红着脸,摘下试戴的盖头,向老板娘问价钱。
老板娘瞧了瞧她手里的盖头,矜持地竖起了五根手指头。
第32章 天女散花一把钱
好,很好,纱罗的确不是罗,价钱也不是罗价钱,一顶盖头,不过五尺见方,最便宜的也要五百文。要知道,一匹罗,四十尺,才二两银子呢!
两顶盖头,一两银,而她们身上的钱,满打满算,还不到七百文,怎么办?三百文的差距,显然不是砍价能砍下来的,沈依依只得另辟蹊径,缠着老板娘软磨硬泡,买了两顶老板娘自己戴过的旧盖头。
瞧,这就是本事!即便只有六百多文,照样拿下了两顶盖头,从此走路心不慌,人多的地方也敢去!沈依依戴着盖头,沾沾自喜。小胡椒却是抿着嘴,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她家小姐生在金银窝里,何曾用过别人的旧东西,如今却连个盖头,都要戴人家用剩下的!
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两顶旧盖头,也让她们方便了许多,走在人群里,腰杆直了,不用再东顾西望了。
沈依依犹自不放心,叮嘱小胡椒:“人多的地方不要大声喧哗,免得被人辨出了声音来。”
小胡椒不以为意:“小姐,您无论在哪里,都是深居简出,能辨出我们声音的人,除了老爷、夫人和吴德,再没有第四个人了。”
这样啊?很好,安全又多了一重保障。沈依依满意地抚了抚纱罗,觉得这两顶盖头,买得真是太值了。
两人戴着纱罗盖头,走回脚店去。路上,小胡椒道:“小姐,脚店就剩下李贵一个人了,他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去给他帮忙,赚点工钱吧。”
“阿贵雇了人了,不过今儿第一天,我们还是得帮他盯着点。”沈依依道,“至于钱,你不用担心,我教他做了石髓饭,他答应包我们食宿。”
包食宿就够了吗?是不是太没追求了?小胡椒有意说说她,但想想她本是千金大小姐,好吃懒做太正常了,与其花功夫数落她,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她也会一点厨艺,手脚亦算利落,回头跟李贵说一声,留在脚店赚一份工钱,养活她和小姐肯定没问题的。
小胡椒拿定了主意,连日来的忧虑云消雾散,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回到脚店,李贵已经在后厨忙碌了,他看见沈依依主仆二人新买了纱罗盖头,不禁一愣,心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怕落魄,也要先买盖头。
沈依依待在厨房里看了一会儿,发现李贵的厨艺很不错。他所学的,本来就是老李头食不厌精的那一套,很擅长把各种杂碎做得精美无比,再加上她提供的茱萸膏,出锅的成品,一点儿也不比她做的差。
“阿贵,你这厨艺不在我之下,用不着我教。”沈依依由衷地道。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厨艺不错。”李贵红着脸自夸了一句,“可打死我也做不出你那样的石髓饭。”
“不是做不出,是想不出吧?”沈依依道,“厨艺只是基本功,到了一定的水准,大家都差不多,拼的不过是‘用心’而已。”
“用心?”李贵道,“我爹也常跟我说要用心,但我总是参悟不透。”
“用心其实很简单,就是想食客之所想,忧食客之所忧。”沈依依道,“厨师虽然忙碌在厨房,但你服务的对象,始终是人,所以光琢磨食物没用,你得琢磨人。”
“琢磨人?”李贵喃喃地念着,若有所思。
沈依依没有再打扰他,离开了厨房。
中午,她教李贵做石髓饭,正如她所说,做饭用的是心,石髓饭之所以大受欢迎,并非做法繁复,恰恰相反,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食物,李贵学了不到一刻钟,就能独立操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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