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最近宫里感风寒的主子多,太医都忙得很。按照,按照您的位份,恐怕一时半会轮不到太医。要不,我先帮您拿鸡蛋敷一敷吧。”小丫鬟试探说道。
纳兰凝香更加着恼,恶狠狠拍着桌子道:“难道本小主入宫就是来受苦的么!我偏偏不信,走,我们去求见皇后!”
外头的宫道上,丹贵妃在侍女翠珠的搀扶下慢慢走着。
“翠珠,你觉得舒容那个丫头怎么样?”丹贵妃开口问道。翠珠虽然年纪小,看上去也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却心机颇深,深得丹贵妃信任。
“奴婢,说不好。”翠珠想起纳兰舒容那对深沉的眼眸,摇了摇头说道。
丹贵妃的秀眉微蹙,“倒是稀罕,也有你看不穿的人了。”
翠珠点点头。“虽然看不穿她的想法,但今儿奴婢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却瞧见她身上有新伤。方才我找了宫道上的几个自家人问过,她们说今早看见舒容去陛下那负荆请罪了。”
“负荆请罪?”丹贵妃也是十分诧异,转念一想,开口叹道;“想必是因为红花一事,到底也有御膳房的责任,她是替御膳房出首请罪的。这也是寻常,你不必想太多。”
翠珠莫名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纳兰凝香正掩面往皇后宫里走去。
却不料,她刚走到门口,便被皇后宫门口的莲清拦住。“小主救救奴婢吧,奴婢愿意回您身边侍候,求您救救奴婢吧。”
纳兰凝香把自己的裙角从莲清的手里扯出来,不耐烦说道:“既然站在这,就老实当你的差,别再有什么旁的心思。”
莲清满目绝望,跪地不断恳求道:“奴婢不过站了一日,脚上已经肿胀不堪。如今天气又渐冷,奴婢实在站不住。小主您是我的亲姐姐呀,您救救奴婢好不好。”
“闭嘴!”纳兰凝香骂道。“在这宫里,只有主子和奴才之分,哪有什么姐妹之情。你若是冷,就去求皇后娘娘赏个手炉,我才没工夫管你的闲事。”
说完话,她裹进身上的碧色锦袍,疾步走进了皇后殿里。
暖玉屏风后头,一个气质出众的圆脸美人正对镜梳妆。透过黄镜,皇后的眼角一斜,懒懒说道:“今儿御膳房主管亲自过来送膳,本宫心情不好,烦请纳兰小主帮忙瞧一眼去吧。”
纳兰凝香听言一急,正要开口拒绝,便看见皇后身边的嬷嬷冲自己使着眼色。
她转念一想。是了,御膳房总管,是与纳兰舒容有着紧密关联的人。自己若是想扳倒纳兰舒容,可以先从此处探得消息。
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纳兰凝香叩谢了皇后的大恩,急匆匆的奔着外头走去。
秋风里的寒意越来越多,入宫后的第一个冬天悄然而至。纳兰舒容趁着宫里都忙着筹备下元节的功夫,去了一趟御花园。
好在杨三意手里是攥着大把的银子入宫的,因此在这御花园也不算受罪。首领太监拿了甜头,便让他在暖房里头负责培植花中新品。
“三意哥。”纳兰舒容的声音微微发滞。
“舒容,你来了。”杨三意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脸上是一贯的笑。“我正想着有空去瞧你,你就先来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让纳兰舒容恍惚间觉得二人还在过宫外的潇洒日子。
“快到下元节了,我给你带了豆泥骨朵儿。这小豆是我亲手煮的,你快尝尝。”纳兰舒容掀开食盒说道。
杨三意一笑,“你的手艺,不用尝就知道是好的。从小到大,我吃了你不少点心呢。”
纳兰舒容鼻尖一酸,随即笑道:“三意哥,你近日可还好?”
“当然好。你瞧这一片暖房,我日日在里头待着,一点秋风都感觉不到,又暖和又舒服。还有这培植新花,每日只要松松土,摘摘花,倒是雅致。”杨三意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纳兰舒容的眼神往他身上细细打量,只见他深蓝的太监服上隐隐渗出汗水,手上亦是有好几道新伤旧伤,显然是常被花枝划破的。而这些,杨三意通通都没提。
“都是我的错。”纳兰舒容有些瞧不下去,她的语气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胡说八道。”杨三意嗔道。“只要能时时见你,我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要紧呢。对了舒容,你手里的银子可还够?还有没有别的短缺?”
纳兰舒容没有心情回答这些问题,她有几句话想问,却偏偏又问不出口去。
“舒容?”杨三意催了一句。
纳兰舒容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开口说道:“三意哥,若是我能想法子让你出宫,你可愿意?”
杨三意抬眸。
纳兰舒容却莫名有些心虚了。
“舒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总觉得对不起我。”杨三意的语气变得郑重不少,但依旧带着他惯有的温和。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陪你入宫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我知道我不能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此生。但我愿意一直目送你,永不,放弃。”
纳兰舒容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在发颤。她忍不住蹲下身来,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杨三意的声音轻轻,“舒容,求求你别再为我难过了。你的每一滴眼泪,都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
“我……何德何能。”纳兰舒容酝酿了半晌,也不过只能勉强说出这五个字了。
“喜欢一个人,就不问她何德何能。”杨三意柔声道。
接着,他的语气更加凝噎。“舒容,你早晚会遇上一个人。你也会愿意为他说出这句话的。”
纳兰舒容一抬眸,杨三意的眼神里带着心领神会的意味。他知道,她对他的喜欢,远远没有他对她那样的多。
“三意哥,我不会再让人害你。我会为了你我,争一个最好的前程。”纳兰舒容开口道。
“我知道你可以。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杨三意的眼神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赏。
纳兰舒容淡淡一笑,杨三意总算舒了口气。
“舒容,你看这豆沙骨朵儿多好看。”
“多好看。”纳兰舒容的眼神平和,口中忍不住重复道。
那天过后,两个人再也没提起入宫之事。但是他们在宫里的目标却愈发坚定明朗。那就是,想尽办法让彼此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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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纳兰凝香的脸痊愈时,已是太后生辰。因着皇帝忙于前朝战事,所以只是草草露了脸,又献上不少贺礼后,便被太后催着回到了乾清殿处理政事。
于是,这生辰宴饮上就只剩下了后宫的妃嫔们。原本纳兰凝香的位份不够,是没有资格来的。但因为攀上了皇后的高枝,故而倒也分得了一个座席。
席上人多,太后自然是注意不到她的。纳兰凝香为了在太后面前露脸,一直等到了散席之后。
宴席办在太后宫里,所以等到人都散去后,残羹剩饭便都需要太后宫里的人手收拾。
可太后却在这收拾东西的人手里头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身影。她的身上并未穿着宫女服制,而是一身锦缎,头上也带着几朵金花。
“那是谁?”太后眯着眼睛瞧了几遍问道。
嬷嬷摇了摇头,“仿佛是宫里的哪个小主。”
“叫过来说话。”太后端坐在上首道。嬷嬷赶紧答了声是,而后冲着下首的丫鬟一努嘴,那丫鬟立时便把纳兰舒容请了过来。
“你是新入宫的?”太后不怒自威。
纳兰凝香尽量把上首的老人想象成自己的祖母,而后使出了那股子讨好人的劲头道:“是,儿臣是新入宫的纳兰采女。”
“唔。席已散,你为何还留在哀家这里呢?”
☆、第 29 章
“回禀太后, 儿臣见太后娘娘的寝殿与此处正殿相距不远, 私心想着若是能早些收拾好正殿,就能早些息了灯火, 免得灯火闪耀误您安歇。故而,儿臣留在此处帮忙收拾一二。”纳兰凝香开口道。
“倒是个懂事的。”太后抬眉道。“你入宫多久了?”
“儿臣入宫已近一月。只因位份低微,故而未曾得见太后娘娘,都是儿臣的不是。”纳兰凝香柔声道。
“入宫一月?照理,新入宫的秀女, 最末的等级便是采女。哀家那日听说你们又已经都侍过了寝,为何你的位份却没晋呢?”
纳兰凝香听言赶紧见缝插针道:“回禀太后娘娘,原本儿臣的位份是已经晋了的,只因陛下说后宫要厉行节俭,故而暂且免了儿臣的晋位。”
“这话倒是荒谬。左不过晋位一级两级,这花销上能大到哪去。到底是皇帝小家子气了,平白显得咱们皇室拮据。”太后的语气里颇为不乐意道。
纳兰凝香听言一喜,她原本就打算借此机会向太后求个恩典, 赶紧把位份晋了,也好在其他小主面前有些颜面。
想到这里,她赶紧开口说道:“儿臣自知资质浅薄,不敢与其他姐妹相较。若得太后大恩,儿臣自当肝脑涂地相报。”她话里的意思是在暗示太后,其他的妃嫔都已晋了位,只有自己是例外。
却没想到,太后何等聪明, 哪会见套就钻。她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从皇帝登基那日起,哀家就已答应过皇帝,无论是前朝之事,还是后宫之事,哀家一概不会干涉。纳兰采女,你对哀家的心意不错,只是哀家却帮不了你。”
说着话,太后一摆手,身后的嬷嬷立刻会意,启声说道:“太后娘娘恩典,纳兰采女明日可来领些赏赐。”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划清界限了。
纳兰凝香心里一冷。早知太后如此不中用,她还巴巴的过来献什么殷勤。罢了,此事不成,赶紧把另一件事办了。
“太后娘娘,儿臣为太后尽孝不图赏赐,只愿太后平安喜乐。儿臣早就听说,太后待子孙辈一向仁爱有加,为了陛下康健,您还下了一日一汤饮的令儿。虽说陛下从未喝过,但这份情陛下却是常常提起的。”纳兰凝香斗胆说道。
皇帝未曾喝汤饮一事,正是纳兰凝香从御膳房总管处得知。御膳房总管起初倒也没想到此节,只是后来在纳兰舒容的嘴角发现了一抹汤羹残痕,才发现此事。
“从未喝过?”正打算离开正殿的太后听见这话,脚步忽然一滞。“什么叫从未喝过?”
纳兰凝香心中一喜,赶紧俯身拜道:“回禀太后娘娘,儿臣也是那日听御膳房一个送汤饮的奴婢说的。她说陛下日日都不喝那些汤饮,全都是由她代劳。”
太后的眉心挤出川字纹。
纳兰凝香感受到殿内气氛的压抑,莫名不敢再开口。
片刻,上首的太后才徐徐开口道:“罢了。哀家不听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日后你再出去说话,也要检点一些,皇室里头,容不得诛心之人。”
说完话,太后径直走了出去,那一双紧巴巴的面孔摆明了是心情不悦的。纳兰凝香长拜在地,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这太后,可比自己的祖母难伺候多了。
皇室里头,容不得诛心之人。
这句话反复响在纳兰凝香耳畔,她的双脚不由得有些酸软。
“小主,您方才是不是得罪了太后?”小丫头凑过来轻声问道。太后的脸色如此阴沉,她也未免有些害怕。
纳兰凝香摇了摇头道:“太后不是针对我。她脸色不好,就说明此事她往心里去了。我就不信,她能把此事轻飘飘撂下。”
纳兰凝香没有说错。
大殿后头,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轻轻为她揉着太阳穴。“太后,一个小采女罢了,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
“正是因为她是一个小采女,所以才没有理由说谎话。”太后的神色颇为哀戚,显然是因为皇帝不喝汤饮一事有些伤感。
“太后您也知道,这汤饮本就对身体没有大用,皇帝不喝也是正常。”嬷嬷换了个方式劝道。
太后摇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汤饮无用。名义上,我是为了皇帝的身子,才吩咐他日日用这汤饮。可实际上,这汤饮却是我们母子情深的证据。他不肯喝这汤,摆明了就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太后您多思了。皇帝若是真不给您面子,大可吩咐御膳房的人不必再送汤饮到乾清宫,何必送了却又不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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