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绵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贫富差距来,何意看出她的不自在,伸出右手胳膊,别扭的说:“你要是觉得不安,我就让你挽一下。”
林绵确实心里没底。
她没犹豫,伸手挽住了何意。
林绵本来个子就有一米六五,再加上七公分的高跟鞋,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二。可何意个子有一米九,再加上挺直了腰板,林绵站在他身边也还要矮上几分,比原来时的身高看着更为登对。
突如其来的贴近,叫何意步子慢了半拍。
他有些心猿意马,等调正脚步了后发现,自己和林绵的脚步并不同步,她迈左脚,自己迈出去的是右脚。虽然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步调,可他还是在下一次抬脚的时候多迈了一步,成功的把自己的脚步顺序调整成了和林绵一样。
他像是偷偷摸到了糖果吃的小孩,不自觉的弯了弯唇。对着她没话找话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陆家还有个小儿子。”
陆家长子陆卿长他六岁,何意得叫他一声哥哥,逢年过节偶尔见面,陆卿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拿下了C大金融与生物学的双学位,堪称“别人家的孩子”一号,是何洲瓴每每提起学业就会拿来举例的对象,因此,何意对他心里抵触,一直与他没什么话题。
他板着脸想,也不知道那小儿子什么鬼德行。
听说是个病秧子,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一直丢在A国治病。
希望成绩不要比他好,不然何洲瓴回去铁定又是要唠叨一番的。
别墅内部是极尽奢华的大厅,繁复的灯饰散发着柔和的光。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两人入场,因为出众的样貌,自然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何洲瓴与姜玉雨先到,此时正与陆家二位寒暄,见儿女都到场,何洲瓴笑着招呼二人过来,林绵是生面孔,何洲瓴向着陆之平夫妇介绍:“我女儿。”
他这样的介绍,叫林绵心里动容了一分。
她浅浅的对着陆之平夫妇笑。
何洲瓴二婚众人皆知,倒是第一次带女儿出席活动,路之平打量一眼,直夸林绵长得好看。他主动提起小儿子:“我们陆询也和你俩年纪一般大。刚回国没什么朋友,你们正好可以聊聊。”
说到陆询的时候,林绵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名字带着繁杂的沉重回忆,初遇时就不怎么好,叫她回家做了噩梦,她心说,该不会是她遇见过的那一位,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爸,妈。”
众人应声转过头,就见少年笑盈盈的向着这边走来,正是今日晚宴的主人公陆询。
少年的肤色有些苍白,却很细腻。一双眼睛明亮澄澈,像是盈盈的湖水。
他勾着唇,一路走来,站定在陆之平身边,礼貌的冲着众人点了个头。
陆之平笑道:“我小儿子,陆询。”
何意忽的感到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猛然抓紧,他有些诧异的去看林绵,却刚好看见陆询在俏皮的对着她眨眼睛。
这两人认识?
看林绵表情,好像不太好。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陆询先发制人,对着林绵说:“你好呀!”
也许是语气太过熟络自然,陆之平有些好奇的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陆询笑着,率先伸出手,说:“小姐姐长得很漂亮,想认识一下。”
第26章 26 心跳
晚上到场的人众多,声势浩大,证明了陆之平对这个小儿子的重视。
七点整,晚宴开始。灯光变暗,只留大厅的最中间的一展聚光灯。
栗色发色的少年,站在舞台的最中间。他总是在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
他很爱笑。
每一次见到他,他的嘴似乎都是翘着,带着不染世俗的笑意,毫无戒备的模样。
她站在人群里直直的望着他。
脑中似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可速度太快了,她抓不住,只剩下一片空白。
何意自刚才就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他虽然反应迟钝些,可当时她的微动作太明显,再加上陆询那奇怪的开场白,让他直觉这两人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气定神闲,能让老古董露出这样沉重神色的,只有那个她做噩梦的夜晚。
他没有打探过她的过去,可看了他们俩的互动,他总觉得陆询对林绵有过伤害,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来。
敢欺负他何意的姐姐,管他姓什么,先揍为敬。
林绵很饿。
也许是屋内暖气开的太足,亦或者是人太多,她有些缺氧,体现在生理上是胃里一阵空虚,恶心感往上泛,略略的头昏脑涨,可能是低血糖。
她揉了揉太阳穴,往后走,何意瞥见:“欸,你干嘛去?”
林绵小声解释:“我有点饿,一会回来。”
何意点点头。
她向着人群外走去。
所有的焦点都在台上,她逆行的很顺畅,一路走到餐台边,拿了块小蛋糕,咖啡色的,一看就是有巧克力酱,应该会甜的发腻。
她不太爱吃甜食,但现下,只有高糖才能让她舒缓一些,当即皱着眉头咬了一口。
她吃的很慢,巧克力酱混着甜香,慢慢的在嘴里化开。
想起小池以前好不容易得了块巧克力,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要留给她吃。那块巧克力被他的体温给捂化了,软软的一块,变成了巧克力酱。她撕开一个小口叼在嘴里,小池嘴上说着不吃,却看着她偷偷咽口水。她笑着递过去,他又板着一张脸说自己不要。
她想到这里,唇边化开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暖的弟弟。
只不过,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她抬起眼来,看向舞台上那个满身光采的男生,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串串画面,手中未吃完的蛋糕一松,掉落下去,沾在裙子上,脏污一片。
可她哪里还能管的了那么多,眼前闪过往日的画面,叫她顿时眼眶生热。
艳阳高照的寒冷冬日。
高傲的小少爷。
身份逐渐确定,在她记忆里的那张幼年时模糊的脸,逐渐的与他的脸重合了起来。当年的嗓音稚嫩,可说话的语调在这些年里却从未改变。
——他是你弟弟?
——喂,你别跑了。你跑起来的样子特别丑!
——你再跟丢我不管你了啊。
仿佛摁下了静音键,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虚影。巧克力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声嚣渐远,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大口喘息声,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搁浅的鱼。
胸口剧烈的起伏,所有的不适在这一刻全都迎刃而解。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会不寒而栗,那种无力的森冷感叫她遍体生凉,不是小池想她了,而是她再遇见了故人,却不识故人。
难怪他问她,不记得他了吗?
林绵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是被何意扯回现实来的,目光逐渐聚焦,扑簌掉下两颗眼泪来。
“你怎么了?”何意有些慌。
他生平第二次见到她软弱的样子,也最最讨厌女生们的眼泪。
可看见她泪盈盈,楚楚可怜的样子,并不觉得麻烦,心中涌上来的更多的是怜惜。
他扣着她的肩膀,细细两只胳膊,捏在手里和竹棍一样,仿佛用力一捏就会碎掉。
“你怎么了?”
林绵微怔,伸手抹了一把泪:“没什么。”
她觉得丢人,看了一眼那突兀的一块咖啡色:“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拔腿就走,根本不给何意任何说话的机会。
何意觉得她状态不对,赶紧快步跟上。他没法进女厕所,只好站在男厕所门口,来回的踱步,心里对陆询的敌意上升到顶峰。
直觉告诉他,他们俩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这个往事,让林绵很难受。
陆家财大气粗,洗手间也装修的富丽堂皇,透着微微的柑橘味。
林绵站在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摘下了眼镜,躬下身鞠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
眼眶周围全红了,堪比兔子。她有心想要找陆询问个究竟,想等眼泪收一收。
这么多年,小池音讯全无。
园长和她说,小池没了。
没这个词,用的很巧妙。
不是走了,而是没了。
她翻了好几遍字典,字典上说,没的意识是不领有,不具有,不存在。
园长重复了好几遍,小池没了。
这些年,她虽然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再次遇见陆询,再次面临当年那个她触及不到的真相,她想找陆询好好的问一问。
小池,真的没了吗?
他们带他去了哪里?
……
何意在洗手间门口等了许久,不见林绵出来的踪迹,他有些急,来回的在女洗手间门口踱步,越想越觉得焦虑。
倏的,他的目光不经意的瞥见女洗手间的洗手台上,一副熟悉的平光镜。
银色的边,镜片总是雾蒙蒙的,是林绵戴的那一副!
她人呢?!
-
偌大的卧室,通透的白。
墙壁、衣柜、灯光、桌椅,全是白色,照的一室格外晃眼。
林绵坐在乳白色的座椅上,安静的看着在不远处桌台上忙碌的少年。
“咖啡要加几颗糖?”
他笑眯眯的问她,一边往自己的咖啡杯里一颗又一颗的加方糖。
“不用。”林绵声音有些沉,刚哭过一场,还有鼻音。
“嘛。不加糖也太苦了。”陆询足足往自己的杯中加了五颗糖,拿搅拌匙搅开了,看咖啡颜色慢慢变成了浅咖色,这才心满意足的抿了一口:“我喜欢吃甜的。”
林绵没说话。
他也没在意她的冷漠,一手端一杯咖啡,把她的那杯递到了她的眼前,自己坐在她的对桌轻抿,咖啡杯遮了大半张脸。
林绵无心和他探讨咖啡的甜度问题,单刀直入的问:“当年,小池去哪里了?”
少年滚动的喉结停住,沉默的一口气喝完整杯咖啡,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后,才看向她:“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绵忽的情绪激动起来,一切冷静自持在面对小池的问题上,全被怒火燃烧殆尽,她胸腔里燃着一腔怒火,她的弟弟消失的不明不白,被这群人带走后,园长说没了。
陆询摊了摊手:“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闲散和不以为意成为了她情绪爆发的□□,林绵脑中理智的那根弦崩断了,她激动的给他描述当年的场景,正说到义愤填膺处,对桌的少年忽的问她:“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心脏。”她说的口若悬河,忽的怔住。
房间很大,还残留着她暴怒声音的回音。
第一次,她没看见陆询笑。
少年的神色很认真,清澈的眸中闪动着伤痛,他专注的看着她,声线颤抖:“小池的,心跳。”
林绵眸光一闪,顿时呆愣在地。
她还站着,气势汹汹,保持着一个泼妇的姿势,手扬在半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身子却僵硬的动弹不得。
陆询也站起身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她的身前。
少年约莫一米八五的个子,微微低着头,伸手抓住了她的,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手很冰,像是冰块,她的手覆在他的胸膛之上,能清晰的听见胸膛下有力的跳动声。
扑通……
扑通……
小池的心跳。
园长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一字一顿的告诉她:小池没了。
林绵颤抖着抱住了他。
陆询身子一僵,她抖得如同筛子,在他怀里震颤,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双手垂在裤子两侧,抬起想拥抱她,却又不敢,只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少女的眼泪落在他胸口,润湿了那一块儿衣服,温热的液体贴在他的胸膛上,心口像是被灼烧一般,疼痛起来。
林绵哭的很克制,她死死的咬着唇,下唇唇瓣上的痛感清晰的提醒着她还有知觉。除了眼泪汹涌澎湃,她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静。
从他这个角度看她,一如当年。
他恍恍惚惚想起当时,她跟在他家车子后面跑的时候。
可这一回,他再也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她哭起来丑死了。
……
人头攒动,何意捏着林绵的眼镜,快要疯了!
她去哪了?
洗手间没有人影。
一楼大厅内,也没有她的踪迹。
他越想越害怕,一路跑上二楼,也没顾及自己是客,毫无头绪的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这一间没有。
那一间也没有。
惊恐的情绪就快要把他逼疯,每一次充满期待的打开一扇门,迎接的都是失望。
在反复的失望与期待中,何意毫不期待的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一室盈白,自动降为背景板。
门内,正深情相拥着两人。
少年身长如玉,双手微微虚搂着怀里的少女,少女一身紫色长裙,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相拥的场景美好如画。
何意瞳孔放大,下意识的往前踏了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
第27章 27 酒(已修)
“所以你和他早就认识对不对?”“那为什么他说不认识你?”
“你们在谈恋爱?地下情?”
“你倒是说句话啊!”
所有急切的问出去的话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少女始终不发一言。
她此刻迫切的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支撑物,能够让她腰杆笔直姿态完美的走出陆家,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一向灵活的大脑宣布死机,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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