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点上来,两杯咖啡,还有一款样式精致的黑巧克力蛋糕。
林绵不吃甜,拿着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顿时浸润舌尖,整个人的状态也平复下不少。
陆询穿的很单薄,仗着屋内有空调,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后面,身上只有一件米色长领的毛衣,栗色的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更黄了一些,因为样貌精致,吧台处总有女生目光望这边扫。
“我想听你再说说关于小池的事情。”
林绵单刀直入,她对陆询的感觉称不上好。
当年她追着他的车跑了那么远,苦苦的哀求着他告诉她小池的消息。
现在的场景也如当年一样,只不过她不用再苦苦的追车,两人平坐而视,当年趾高气昂的小男孩已然变成了身姿笔挺的少年,此时正眯着眼睛,往咖啡里加方糖。
林绵和他见面几次,发现他特别嗜甜,每次喝咖啡都要加很多糖。
空气仿佛凝固,他心满意足的加完糖,端着咖啡轻轻抿一口,颊边俩个小酒窝乍现:“嘻嘻,这样才是咖啡的味道嘛!”
他转过身,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张照片,推移到林绵面前:“留个纪念。”
照片上,两个男孩子站在一起,背景里有棵大樟树,她认得,是福利院里的那棵,树干上有个洞,小池小时候不懂事拿刻刀挖的。年代有些久,照片泛黄。
林绵伸手摩挲了一下照片上小池的脸。
小池内向,平日里话不多,喜欢板着脸,用现在女生们的形容,大概是冰山帅哥。
她声音有些哽咽,抬起头来看陆询:“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回来过?”
陆询点点头,他叼着透明的小勺子,正在对那块巧克力蛋糕下手,含糊不清的应道:“嗯啊。”
他沉吟了一会儿,补了一句:“当时福利院已经倒闭了。”
林绵心下一沉。
“这个蠢货非要在院门口拍一张,说留个纪念。”他笑笑,也看向林绵手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一脸不悦,反倒是小池微微勾着唇在笑。
蠢货这人平时不说话,也不爱笑的,拍照的时候心机死了。
他唇边的笑意愈盛,眼中却愈发冰凉,赶紧抿了一口咖啡,又皱起眉。
怎么还是这么苦?
林绵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小池的心脏……为什么……在你这里?”
她查过。
活人是不能捐献心脏的。
所以……
她不敢去想。
少年眼眸一暗:“我有心脏病,小池出了意外,他把心脏捐献给我了。”
他一哽。没再往下说,拼命往咖啡里加糖。
一切仿佛都还在昨日。
少年身穿白衬衫,倒在血泊里。白与红的致命对比,冲击着他的视网膜,心脏撕心裂肺的疼。
陆询眨眨眼,手里的调羹未停,咖啡已经变成了浅咖色。
“小池出什么意外了?”林绵心一紧,感觉到他的说辞和园长说的时间线完全对不上。
她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小池和陆询还回去过,可当时园长为什么要和她说,小池没了,再也回不来了?
真相不过寥寥一句,几个字便能匆忙概括,她心里的谜团却越来越繁复。
陆询低着头喝咖啡,忽的话锋一转,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全是笑意:“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少年眼眶微微红,眼中全是细碎的星光:“我答应过小池的。”
咖啡店的灯光明灭不定,他的眼神真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保证书。
也是过了太久了,纸张泛黄,打开的时候有些脆,是从什么本子上草草撕下来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
我以后会帮路痴照顾姐姐的。
保证人:陆询。
小池没有姓。
他与林绵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丢在福利院门口,园长看他们可怜,抱进来收养,随便挑了两个名字,小池和小绵,福利院里有太多这样的名字,不胜枚举。
陆询当时觉得自己叫他小池,特别娘气,他理直气壮的和小池说:“以后你跟我姓好啦,陆池怎么样?这名字真配你,你这个路痴。”
小池彼时刚进陆家,庞大的别墅超出他的想象,每天都迷失在楼梯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让陆询嘲笑了好几次。
他性子好,一点也不觉得陆询在取笑他,对有了姓氏很开心,勾着唇说好。
咖啡店里的灯光亮度很足,色调是很温暖的浅黄色光。
陆询站起来,对着林绵张开了双臂,声音轻轻的:“我得实现自己的诺言呀。”
-
化雪天特别冷,洛城仿若冰窖,天寒地冻,林绵这夜睡的格外不踏实,总觉得鼻子堵着,格外难受。
第二日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下楼的时候迷蒙着眼,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恍惚间,楼下脚步慌乱,何意冲上来,一把抱起她。
何洲瓴为她告了病假。
说来也奇怪。
她之前总觉得自己是个铁人,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来了何家之后,软弱、病痛都慢慢的袭来。
身子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沉浮,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鱼。
重感冒引起的发烧。
她迷迷糊糊的想,人可真聪明,知道有人照顾了,疼惜了,便毫不含糊,说垮就垮。以前她顶着大雨爬上楼顶补漏,全身湿透,回家没热水,洗个冷水澡,在洗手间里冻的瑟瑟发抖没发烧;熬几个通宵帮人整理重点学习资料,饭也没怎么顾得上吃几顿,也没发烧。
昨夜她不过受了一点儿风寒,回来困倦的要命,衣服也没脱就往床上睡,到了半夜发现被子被自己踢掉落在床下,又捡起来盖上,今天竟然就病倒了。
真是越活越不如从前。
额上忽的一轻。
何意把她脑袋上的毛巾给摘了下来,丢进洗脸盆里洗了一道。
林绵病了,他自然也没去上课,嚷嚷着要跑来照顾她。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笨手笨脚的,动作幅度又大,病房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
林绵眼皮沉沉,开不了眼,气若游丝,嘴唇微张,似乎在讲什么,何意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只好把耳朵凑过去。
她呼出来的全是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廓上。何意依稀听见她在喊弟弟,当即眉头皱起来。
他不应她,伸手帮她拢了拢被子,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就不捉弄她了。小声嘟哝道:“我才不是你弟弟,我要当你男人。”
第32章 32 我喜欢你
林绵发烧两天,第二天烧褪了,舒服不少。
她一整天都在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暗着,时间尚早,只有一点儿晨光。
房间里开了空调,很宜人的温度,可她喉咙干涩,像是被人用力的划了一刀。
等眼神清明一些了后,才发现趴在床边的何意。
很显然,他累着了,呼吸声有一点儿重。
视线昏暗,看不太清他的样子。
她伸伸手,触到他的头发,有一点儿硬硬的触感。
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
旋即,又想到那个意外的吻。心里的缱绻劲儿顿时散了个精光,挣扎着想去拿桌上的水杯。
何意睡的不沉,听见声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陪了她一宿,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儿鼻音:“你醒了。”
林绵点点头,不怎么想搭理他。
何意眼疾手快,看出她的动作,率先一步拿到水杯,指尖擦过林绵的,她仿若触电,猛然收回手。
何意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拿着水杯往洗手间里走。昨晚倒的水,杯壁已然冰凉,他皱着眉说:“你好好躺着吧。”
林绵不依,睡了一天,脑子清明,哪里还睡的去,当即翻开被单下床,准备收拾收拾,等会去上学。
开了一夜空调,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她把空调关了,又把窗户打开,冷风和新鲜的空气一起涌进来,她打了个寒颤,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何意从洗手间里倒水出来,就看见她在伸懒腰。
少女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睡衣,露出一截莹白的腰肢,室内骤冷,他看见敞开的窗户,赶紧往前跨了几步,把杯子放在桌上,去关窗:“你发烧刚退,怎么又冻上了!”
林绵拦住他:“别关。空调开了一晚,我有点晕。”
何意轻咳一声,想起她要喝水,便走去桌前把杯子放好,往里面倒热水。
昨晚烧的,放了一夜,不算太烫,是温的。
“喝吧!”
林绵其实不是很想见他,也不是很想接受他对她无端的好。那个吻直接改变了两人的关系,她不能再单纯的把他看做弟弟。
感觉很僵硬。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尽量避开何意的手,不想再和他有触碰。
这动作自然都落在何意眼里。
他心里有些恼火,手曲成拳,憋屈万分,又觉得这十分符合常理。
前天晚上是他唐突了,接受不了是正常的,可以理解。因此只好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看她喝水。
林绵实在是渴,一杯温水下去,顿觉嗓子舒服不少,她小口小口抿着,就听见何意忽的又郑重其事的说:“我亲了你,我要对你负责,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差点没让他这话给呛死,一口水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气的直翻白眼。
何意伸手给她拍背顺气,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话有错:“你喝慢点啊,又没人和你抢。”
林绵咳嗽了半天,又灌下去大半杯水,喉咙总算舒服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一边正色的喊他:“何意。”
“嗯。”他以为她是冻着了,去拿桌子上的外套,走回过来抬头看她:“怎么了?”
林绵的睫毛抬了抬,组织了一下措辞:“严格来说,现在我是你姐姐,你我之间不可能有恋爱关系。这是乱.伦,你知道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分析一桩事件,理性又冰冷,却似刀片一般,狠狠的划过,叫人皮开肉绽。
何意心里难受,面上却眨眨眼,不以为意:“又不是亲姐,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乱.伦?”
“至少现在我们是姐弟关系。”林绵试着说服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喜欢我,如果是因为那个吻的话……”
她闭闭眼,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个吻,继续说:“我认为这个并不能达成你喜欢我的条件。现在时代很开放,人不需要为那种行为负责。”
她试着给他找借口:“我知道你可能青春期,有些躁动在所难免,可能无关于我这个人,只不过当时气血上涌,假设当时的不是我,是其他女生,也许你也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我这回暂且原谅你,不与你计较,但如若你还想再犯,我不会对你客气。”她又沉吟了一会儿:“你见识过的。”
何意听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火气已经上来了。
他中途多次试图插话,想要打断她,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可林绵一副“你放心我懂的”的神态,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瞬间刺伤了他。
自己捧着一颗火热的真心到她面前,可她却一点也不稀罕,不仅如此,还要浇一盆冷水,透心凉。
他语气极重,有种被人冤枉的屈辱感:“和那个吻没关系!”
吼完又觉得挫败,翘了翘唇角,不欲与她争辩,上前一步,蛮横的抓起她的手,不管林绵的挣扎,仍由着她的捶打,把那只手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我喜欢你。是这里告诉我的。”
“无关亲吻,无关环境、气氛。”
他勾着唇,露出一个笑,带着几分嘲讽:“被我喜欢很丢人么?在你眼里我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就可以亲嘴的男人吗?”
少年的胸膛炙热,掌心下是他蓬勃的心跳。
林绵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眼睛下意识的移开。
气氛凝重。
他的表情不太好,抓着她手腕的手劲儿很大,她忽的垂下脸,不敢和他对视。
这崽子最近狼性大发,挺不好招惹的。
而且,即便低着头,从他起伏的胸膛和脑袋上传来的气息,都能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何意见她不作答,只觉得那股压制不住的火气一股脑的往脑袋上蹿。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只好用另一手逼她抬头。
下巴被扣着,慢慢强迫着往上扬,这场景与前天晚上那个吻的动作太过相似,林绵心中警铃大作,以为情景要再次重演,有些反应过激,当即又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大开的窗口,“呼呼”的往屋内漏进风来。
捏着她手腕的手的力道骤然松开,何意侧着脸,几乎要吃人一样凌厉。
男性的自尊叫他没法再低下头。
那颗真挚的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林绵绷着脸,一时觉得难堪。
“对不起。”
匆匆丢下这句,她落荒而逃。
第33章 33 微信
两个巴掌。
何意心态崩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打过他,更何况是他的脸?!
屋子里空荡荡、冷飕飕的,他的心也冰冰凉凉的。
他没谈过恋爱,又被女人们追着那么多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她。
她就像是一朵鲜艳的玫瑰,想要摘下她,必然会被她锋利的刺扎伤,甚至鲜血淋漓。
——还要继续喜欢她吗?
——即使受伤了、真心在她眼中一文不值,也要继续坚持吗?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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