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绵还陷在情绪里,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池,她一瞬的失聪,感觉天地间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询见她没接,扁扁唇,收回手。
一路沉默,只有雪花越来越大,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车子又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到达清山墓园。
林绵情绪几近崩溃,几乎在车子还未停稳的时候,就跳了下去。
鹅毛大雪瞬间落在她的发上、身上,她的眼泪这才肆无忌惮的流淌下来,全身冰冷。
陆询抱着那两捧波斯菊,撑了一把黑伞走到她身侧,为她遮挡住了雪花,见她通红着的眼,声音淡淡的说:“走吧。”
清山墓园离福利院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小的时候,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都很恐惧,总觉得自己不努力表现,不被人收养,最后都会被送进清山墓园来。
死亡的恐惧自他们被送入福利院的那一刻,就如影随形。
小池说他不怕死。
如果他和姐姐之中有一个人要被领走,他希望姐姐是先被领走的那个。就算他去了清山,也是笑着去的。
林绵当时就觉得他说的话特别不吉利,叫他赶紧“呸呸呸”吐掉,小池照做后她又对着天空默念,说弟弟不懂事瞎说的,老天可千万不要当真呀。
可惜天不遂人意,一语成箴。
她泪如雨下,深吸一口气后,跟着陆询一起往前走。
每路过一排,心里都吊着一口气,看着那些陌生的镌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喉头分外的堵。
终于,陆询带着她走近其中一排,走了几步后,缓缓的停下脚步。
黑色的墓碑上,刻着金色的陆池二字,下面印有小池的照片。少年人约莫十多岁,已然初显的分明轮廓,对着镜头笑着,左边脸颊上有一个不明显的小酒窝。
距离分别的时候,他长大了不少。
身体里的力气倏然被抽干,林绵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眼见陆询默默的把那两捧波斯菊放于墓碑前。
“蠢货,我带你姐看你来了。”
“和你约好的,以后我会代替你照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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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昨晚在网吧删帖直接删到睡去,大早上的被冻醒,裹着衣服回家来,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中午,困倦的走下楼,眼见餐桌上没有林绵的身影,顿时吓醒,抬眸问正在摆碗筷的姜玉雨:“林绵呢?”
姜玉雨答:“和她同学出去玩了,说晚上可能迟点回来。小意快来,你早饭没吃,中饭得多吃点。”
何意又问:“她和谁去的?”
姜玉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姓韩,名字我一时间忙忘掉了。”
韩淑啊。
何意放心了些,对着姜玉雨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他现在看姜玉雨顺眼了些,一旦想到她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丈母娘,总想在她面前刷点儿好感度,忙走上前帮着一起做事,姜玉雨受宠若惊,心头一暖,只当何意已经开始接纳她了。
中饭吃完,辛仔给何意打电话,说之前叫他打探的林绵的过去,已经都探了个七七八八了。
辛仔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的:“你这姐姐,身世惨的一逼啊。”
何意心里一沉:“你看了多少?”
辛仔说全部都看完了,豪门里虽然也有诸多恩怨情仇,但他和何意都是蜜罐子里泡大的,自然对人间疾苦没什么概念,看完了林绵颠沛流离的身世,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番:“意哥,我真不是想做你姐夫,只不过你姐这身世催泪啊,我都想对她好了!”
何意说滚你大爷的,拎了件大衣就往辛仔家里跑。
辛仔给他开门的时候,这厮还叹了口气,把文件塞进何意手里:“你以后对你姐好点吧。”
何意觉得他形容的夸张,把文件袋上的绳子,半信半疑的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厚厚一叠纸,他看的飞快,眉头越蹙越深。
原来她还有个弟弟……
他心中忽的明白过来,原来那日夜晚她在房间里呼喊的弟弟,还有她生病时喊的弟弟,其实都不是他……
心里说不上来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他拿着那几页纸,纸张因为他的大力抓握皱了起来。
他翻阅资料的间隙,辛仔接了电话,挂完电话后坐在何意身边感叹:“你们说说,你们要是离了我,一个个的还能不能行了?”
辛仔拿着手机炫耀:“别的咱不说,我赵辛一个电话,什么消息都有。”
何意毫不走心的捧他:“是了是了。”
辛仔觉得这个夸赞不是很走心,整准备说话,手机又响了,他苦哈哈的接起来:“姑奶奶,你这电话才刚挂五分钟呐!哥再快也快不起啊。”
他说了两句,等电话挂了,向何意抱怨:“韩淑这急脾气!简直夺命call。”
何意一听韩淑,想到现在韩淑和林绵是绑在一起的,就问一句:“她找你干什么?”
辛仔叹一句:“别提了,这小祖宗不是追星么。看那个最近挺火一组合,叫什么SEVEN,让我给她弄两张票。”
何意点点头,心说林绵原来是看演唱会去了,便嘱咐辛仔道:“那要好好弄,你赶紧给她搞。”
辛仔觉得奇怪:“你怎么对韩淑这么好了?”
何意:“同学情分嘛。”
辛仔这边风风火火的搞好了票,给韩淑回了电话,那边少女也没客气,赏了他一个大大的飞吻,辛仔挂了电话冲何意笑:“也不知道这丫头看上那男的哪点,要我说啊,肯定是个吃软饭的,不然怎么可能演唱会的票都搞不来?”
何意指尖一顿:“不是今天的?”
辛仔说:“今天的呀!”
何意“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她说她和男朋友在一起?”
他这模样,活像知道自己老婆和情人跑出去私会了一样。辛仔咽了口唾沫。卧槽,不会这么刺激吧?!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答话。
他试探的看何意一眼:“她……该不该和男朋友在一起呢?!”
何意急了:“你快说啊!”
辛仔觉得何意今天格外的不对劲,赶紧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的说:“她肯定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啊!难不成……”还和你在一起么。
后面这半句话,他自然是不敢说的。
看着何意怒气冲天的表情,真怕自己实话实话下一秒要被他揍飞。
何意的眉心紧蹙,勾着唇冷笑了一下:“你赶紧帮我找找,林绵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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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这处比洛城直接冷了五个度,林绵受寒,从墓园里出来后直打喷嚏,她走的快,发间和衣服上沾了不少雪,全化成了水。
回了车上后,陆询找出了一条备用毛巾给她擦头发,又径自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这动作,让司机忍不住喊:“小少爷!”
陆询看他一眼,示意自己没事,让林绵把湿衣服换下来,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头发。
林绵面色惨白,虚弱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两人吃中饭,找的是清河的特色饭馆,清河人喜辣,菜里汤里全是红艳艳的辣椒,司机看的直皱眉,给陆询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即便如此,青菜里还飘着几个露头的辣椒末。
林绵吃的飞快。
自上车后,她就一直沉默,没什么话。去了小池的墓后,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只会简单的点头和摇头。
司机估计她是饿坏了。车子开到清河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两人又率先去了清山墓园,足足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又去了福利院。
那一处无比破败,年久失修的福利院早已经成了一栋废弃的楼,门口的大香樟树已经被砍掉,只留一棵光秃秃的树墩,上面站着一只黑猫,警惕的注视着他们,四周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可与他猜测的相反的是,林绵其实一点儿也不饿,甚至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可她在贫穷的日子里学会了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一定要填饱自己的肚子。穷人没有忧郁的资本,因此她此时机械的重复的动作,全是在逼着自己。
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风袋子,她拼命的填充食物,却一点儿饱腹感都没有。吃到最后,直接吃吐了,一路小跑去了洗手间干呕,她抬起眼来的时候,看见镜子内面色惨白的自己,红彤彤的眼睛、鼻子,没再忍住,捧着脸在洗手台呜咽的哭出了声。
陆询一路追过来的,男女洗手间有别,他一只脚踏在女洗手间的台阶前,听见里面干呕声变成了呜咽声,手撑在墙壁上,指尖扣在墙上,全是灰,他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过身。
两人吃完饭,天地间已然变成了银白色。
这雪下的太大,家家户户瓦片上的积雪足足有两厘米之深,司机开了一阵子,车胎打滑,好不容易买到了防滑链,又听广播说几条主干道都大雪封路。今天应该是走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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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偷偷拿了何洲瓴的车钥匙,按照导航的提示,一路飞驰到清河。
他从来没有来过清河,完全处于摸瞎状态,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倒是还真让他找去了清山墓园。
清河下雪,他下车的时候,墓园里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了,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整个墓园很安静,没什么祭奠的人。
他一排一排的寻过去,总算在陆池的墓前停住脚步。
墓碑上的少年,有着与林绵相似的眉眼。他这才相信辛仔那资料的真实性,原来林绵真的有个弟弟。
墓前,放着两捧菊花,显然林绵和陆询已经来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刚刚来的匆忙,从辛仔手里抢下来的。拿了两根,找了个避风口,把香烟叼在嘴里吸燃,把其中一根插在了墓前的香炉里。
他沉默的吸了一口烟。
看着那根插着的香烟也慢慢的燃着。忽的开口:“兄弟。”何意抿了一口烟,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说:“以后我代替你照顾她好不好?”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的睁眼的动作,扑簌的往下掉。他呵了一口白气,默默的把烟吸尽:“当务之急,你告诉我,她现在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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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绵和陆询在一家民宿落脚。
天寒地冻,天色黑的早,明明不过四五点的光景,外面的天色黑的可怕。
司机去找车位,陆询先她一步走进店去。
她抿了抿唇,因为干呕过,喉咙又涩又紧,也低着头,拉开了门帘。
有人要出来,她垂着眸,看见对方的白球鞋,下意识的往边上一让。
就听见头顶传来何意的声音:“听说你要和韩淑出去玩?!”
她一怔:“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何意最具有胡搅蛮缠的功夫,他叉着腰:“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和这王八蛋过夜了?!”
何意和陆询几乎同时到店。
只不过他走的是另一边街道的门,两人在大厅不期而遇,他对陆询没给什么好脸色,倒是知道林绵一定落在陆询后头,当即大跨步的走到了对门的门边。
林绵皱着眉头:“乱说什么,他是我弟弟。”
面对小池的时候,陆询的难受不比她少。
她看得出来,陆询对小池一定也有很深厚的感情。
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询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对她说?!
何意现在一听弟弟这个词就充满了嫉妒,他脖子一梗:“我也是你弟弟。”
他在这儿据理力争,那边陆询已经开好了房。
这间民宿不仅当宾馆,也做短租,清河外来旅游的人不算多,恰逢元旦,倒是回来探亲的人多些,租在这里,竟然客满的只剩下一间房。
陆询耀武扬威的晃了晃手里的房卡,笑眯眯的喊林绵:“林林姐,我们走!”
何意攥着林绵的手腕不让:“你不准和他一间房!我带你去找其他旅馆!”
他这话一说出来,柜台的老板娘笑了:“小伙子,这块就我一家旅馆,你要找酒店宾馆,得去镇里。”
老板娘瞥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你们现在估计也下不了山了。”
何意心说我这车技怎么可能下不了山,林绵已经挣开了他的桎梏,问老板娘道:“没有第二间客房了吗?”
老板娘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了,你们三人挤一挤吧。”
林绵点点头,拉了何意一把:“走吧。”
何意不大乐意:“怎么能三个人一起呢?!”
他可没有和男生一起睡觉的习惯。
可眼下,他也确实找不出合适的方案来,正踌躇着呢,忽的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顶好的办法来。对着陆询说:“你,回去车里睡!”
陆询不甘示弱的问他:“你呢?”
何意回答的理直气壮的:“我坐大巴来的,没车!”
第38章 38 雪仗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林绵懒得管这俩人,拎着自己的包蹬蹬蹬的上楼了,她已经够难受的了,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
老板娘靠在柜台上,觉得这俩人挺有意思的,看戏似的,从柜台下面摸了一把瓜子出来,饶有兴致的一边嗑一边指导上了。
“小伙子,都是兄弟,没啥好争的,快上楼吧!”
何意和陆询齐声:“谁和他是兄弟!”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出声,她也不过三十出头,每天守着这家店,看看电视嗑嗑瓜子,日子过的太无聊。
这会儿两个赏心悦目的男生站在面前,自然忍不住想要多调戏一下:“那你们怎么办?难不成打一架?”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何意眼睛都亮了。
论打架,他还从来没输过谁。
可陆询是个病秧子,他不想和陆询打,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反倒是陆询在那挑衅,他总是在笑,像是戴着一副只会笑脸的面具一样:“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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