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等到明天把小怪兽带到市集上去,等他认认真真地向她告白,听见她说“我愿意”以后,这个吻或许会更名正言顺一些。
他站在门口,停了许久,终究没有敲门,从另一边的楼梯离开了。
而他所不曾注意的阴影中,苏白梨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
她盯着止浔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次日,按照剧组的安排,情侣嘉宾们将会进入渔村古镇的农家,体验渔民夫妇的家常。
当苏白梨换上蓝白花纹的短衫,在镜头前转了个圈,众人都感慨就算是粗布衣裳,配上小白梨这张出水芙蓉的脸孔,也不像村妇,倒像是来人间报恩的田螺姑娘。
听了夸奖,苏白梨抿嘴笑笑,并没有往日那么没心没肺的开怀。
“在找浔哥吗?”工作人员见她四下张望,问。
苏白梨不自在地问:“嗯,他去哪里了?”
“哦,好像是有媒体过来采访,所以跟导演告假,稍微脱队一会。”
苏白梨“哦”了一声。
她本以为,大魔头是淡泊名利的那种人。
看起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以为。
毕竟,他还曾对她撒谎是为她来的节目组,其实呢,却是受了婉婉的邀……
大魔头,她可能从来都没认清吧。
胡思乱想的苏白梨得了任务,需要去镇子上采购午餐的食材,并且张罗一桌饭菜。
从前没来楠都念书的时候,苏白梨是绝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买鱼虾肉,连葱姜蒜她也不会挑。
但如今,经过大胡烧烤店的历练,她对自己还颇有几分信心,挎着渔夫的篮子就去了集市。
奇怪的是,渔村市集的人超乎寻常的多。
而且她去哪个摊位,哪个摊位就忽然人头攒动,硬生生把她和隐蔽拍摄的摄影小哥都给挤开了。
苏白梨可怜巴巴地提着篮子,就像被巨型动物欺压的小白兔,不知不觉地被人流撵着往市集的一隅走。
她走了几步,狐疑地回头——
奇怪了,那个带头跟她抢鱼虾的大叔为什么有三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这不是前一天户外用品店的老板和他兄弟们吗?
苏白梨刚一拍脑袋想起来,眼前忽然就被塞来一篮子活蹦乱跳的新鲜海虾。
捧着篮子的,是两只绿色的有着尖尖指甲的毛绒大爪爪……
第三十一章
篮中的鲜虾带着海货特有的腥气, 可苏白梨几乎看都没看它们。
她盯着面前穿着毛茸茸的玩偶服, 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脑袋来的“大怪兽”。
如果说当初, 在老胡店里穿着玩偶服的苏白梨短手短脚的甚是可爱,眼前这只因为大长腿而露出半截腿脖子的“大怪兽”就显得有些可怜巴巴了。
因为个子高、手臂也长,手腕和脚脖子都没有能被盖住, 之前苏白梨穿的时候拖在身后的大尾巴,现在也只是堪堪着地。
玩偶里的人只能从怪兽嘴巴的镂空里看外面, 而别人从那儿只能看见一片黑。
所以尽管和玩偶里的人对视,苏白梨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止浔?”
当初大魔头是向大胡哥讨走了怪兽服, 可如今山高路远,他不至于随身带着这东西吧?
大怪兽没回应她,举高了手中装满鲜虾的篮子,又拿大爪子的一根指甲指了指不远处的海产店。
店铺干净明亮,漂亮的老板娘绾着发髻在门口向他们招手。
苏白梨看了眼身后乌泱泱的“抢购大军”,默默地跟着大怪兽走了过去。
他因为个儿高腿长, 走路的时候总被玩偶服的裤管给扯住,很有些捉襟见肘。
……好傻哦。
苏白梨弯腰, 将毛茸茸的大尾巴抱进了怀里。
少了累赘, 大怪兽走起路来顺畅多了,于是回头看她,只见穿着蓝白印染小衫的少女鼻翼微微透着汗,大眼睛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老老实实地抱着绿色的大尾巴, 一如初见。
时光有那么一刻的静止。
仿佛穿越了这诸多时日的朝夕相处, 又回到了第一次碰面的陋巷。
抱着尾巴的还是她,穿着怪兽服的却成了他。
“小姑娘,买海鲜吗?我家的海产都是今儿清晨刚捞上来的,可新鲜,进店看看吧。”老板娘笑盈盈地将苏白梨领进店。
与这古镇上众多湿漉漉的海产店不同,这家店就像被人特意打扫过了一般,地板干爽,桌面上还放了小支的熏香,祛除海腥气。
苏白梨回头看了看,见跟着自己的摄像小哥正在拍摄中。
果然是节目组的安排呢。
她安心地走到玻璃缸旁边,从善如流地向老板娘打听各种水产的价格、吃法。
老板娘极力推荐她入手缸里的海扇贝,“这可是我们小哥儿凌晨四点下海给捞回来的,你知道那时海里是什么温度吗?”
苏白梨没见识过太阳升起之前的海水,但想想就一哆嗦。
得有多冷啊qaq
“好吧,这些扇贝我要了。”苏白梨想了想,问老板娘,“那么冷的海水里摸扇贝,小哥会不会生病?”
老板娘笑着看了眼门口杵着的大怪兽,不无怜惜地说:“虽说身强力健吧,但也难讲会不会感冒。”
“那让他喝点姜汤,板蓝根什么的,预防一下吧。”苏白梨一时都忘了,人家是做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就习惯了,哪会因为这一次下海就病了呢。
老板娘点点头,扬声对大怪兽说:“听见了吗?小姑娘提醒你要喝点药,别感冒了。”
大怪兽袖手站在门边,无声地点了点头。
苏白梨被搞混了。
她原本有百八十的把握,猜玩偶服里的人是止浔。
可听老板娘的意思,这玩偶服里的其实是海产店的伙计,而且还是连夜下海捕捞海鲜的那种资深伙计。
所以怪兽服是巧合。
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吧o(╥﹏╥)o
苏白梨眼神往怪兽那边飘,可对方虽然脸朝着她们,却没有半点互动。
只好作罢,苏白梨最终选了些扇贝和虾,付完款正要走,就听老板娘说:“小姑娘别急着走,咱店里买海产送加工。”
苏白梨正愁带着这些东西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一听,立马兴高采烈地接受了。
十分钟后。
蹲在水产店厨房门口的苏白梨,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背对着自己,对着水池子忙碌的“大怪兽”。
他那两只碍事的大爪子被搁在一边,露出修长的手指在水柱下悉心清洗虾贝。
苏白梨对人的观察本就细致,别说整只手了,就算露出个指甲,她也能认得出来。
明明就是大魔头╭(╯^╰)╮
还装什么水产店小哥,说什么夜半三更去捞扇贝,骗子!
为了节目效果而不择手段,这种事苏白梨早就听说过,却从没想过止浔也这样。
可是转念再想想,他这么做也没毛病。恋爱真人秀,本来……就是一场show。
这样想着,苏白梨强压下心头隐约的不愉快,起身走到他身边。
水开得很细,从他指缝中轻柔流过,苏白梨一眼看见了白净的手背上暗红的口子,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蹭破了皮,还未完全愈合。
她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怪兽脑袋转向她,低头,似乎是在看着她。
苏白梨拉起他的手,伤口浸了水,边缘有些红,她心里忽然特别难过,开口时不免带了些许鼻音:“你们做伙计的,都要这样被压榨的吗?手都破了,还要下水。”
怪兽点了点头,试图抽回手。
苏白梨没放,拿自己柔软的棉布衣摆轻轻揩了揩伤口上的水渍。
“我来洗吧,”她侧身挡在他跟前,“你教我。”
怪兽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水是地下水,沁凉入骨,苏白梨学着对方刚刚的样子,细细冲洗着虾贝。
忽然,绿色袖笼从她身后合拢过来,苏白梨心一提,可对方却只是握住了她的双手,师范给她看如何快速而整洁地剔除虾线。
他的手比苏白梨大得多。
因为浸水,苏白梨的手原本是冰凉的,但他掌心温热,肌肤的触感分明。
苏白梨觉得心跳快得即将失控,虽然身后的人穿着怪形怪状的玩偶服,连脸都没露,可前一晚将她圈在身前的那个深吻还历历在目,总是一不留神就窜上念头。
算了,算了……就当是演戏,演员么,难道还挑剔剧本吗?
苏白梨以为这一切只是节目组的安排,走个过场,录够了素材也就结束了。
哪知道,虾贝洗完之后,他竟真端着去了下厨!
看着套着怪兽服的庞然大物,在逼仄的厨房里忙碌,苏白梨有种哭笑不得的心疼。
可惜她不会做菜,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门口怪怪的等着。
“怪兽”套了件白色的围裙,落在大肚皮上只剩小小的一块,呆到可爱。
即便如此,他还是动作娴熟麻利,一个人忙得风生水起,不多会,喷香的几碟海鲜就被端上了桌,苏白梨趴在桌前,嗅了满鼻子香气。
她本就是个小吃货,少女时代为了减肥而落下的美食,在成年之后被变本加厉的补了回来。
楠都远海,很难有这么新鲜活蹦的海鲜,若不是碍着摄像机还在拍,苏白梨只怕已经直接动手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配合演出,“我的……男友还没有来,再等等。”
怪兽站在桌边,拿手指沾了清水,在桌上写“海鲜凉了,会腹泻”。
字迹遒劲,笔划成钩。
苏白梨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拿起一只海扇贝,低头将贝肉戳出,鲜香之气溢于言表。
“真好吃,”她忍不住举起壳子,“你也尝尝——”
一抬头,才发现他也在对面坐下了,修长的手指正在剥虾,而后,将白嫩嫩的虾尾放在苏白梨面前的碟子里。
苏白梨:“……”海产店这一条龙服务未免忒到位了吧?这剧本,有问题啊。
她这边刚慢吞吞的吃了一颗虾,那边新鲜剥好的虾尾就又递过来了。
苏白梨放下筷子,盯着他。
他终于停下动作,揩干净了手指,沾水写下:“不好吃?”
苏白梨摇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虾。”
又写,“那怎么不吃了?”
“想留给一个人吃。”
长指一顿,“男朋友?”
苏白梨点头。
他缓慢而清晰地写下,“这是做给你的,你一个人。”
苏白梨抿着唇,疑心自己脸已经红透了。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够纯熟,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是在走剧本,“为什么?”
他擦干净了桌面,一笔一划地写,“你是第一,也是唯一。”
第一个什么?唯一一个什么?
他没有写,可她却仿佛听见了耳边大魔头用嘶哑的嗓音许诺,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丁点风雨。
虽然明知是做戏,她却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
像在等她的回应,写完这八个字,他就没有再动。
苏白梨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比坐着的“怪兽”高不了多少。
双手捧住怪兽脑袋,苏白梨顿了下,见他没有反对,轻轻地向上一摘。
当止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忽然鼻腔一酸,才发现不过半日不见,自己竟然这么想见到这个人的眉眼。
他深邃狭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认出我的?”
“你走路的姿势我都能认出来,何况是手,”苏白梨一愣,将头套放到一边,手指抚上他线条刚毅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止浔脸小,但下颌的弧线凌厉,这使得整个面部虽然俊美却不阴柔。
此刻他下颌处一道长长的伤口,因为闷在头套里而边缘红肿,随时都会发炎似的。
“一点小擦伤,”止浔拉住她的手,“不碍事。”
“怎么受的伤?还有你手上的……”口吻中的关切与心疼藏也藏不住。
止浔唇角弯起,温柔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
苏白梨不由睁大了眼,不是吧?老板娘说夜半三更下海捞贝抓蟹的小哥儿,不会真的是说大魔头吧?
止浔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并排,他仍旧握着她的手。
靠得近了,苏白梨才看见他鬓角与领口亮晶晶的汗水,下意识想替他脱掉闷热的怪兽服,可是他却握得很紧,根本抽不出来。
“你都热成这样了,”苏白梨急得冒汗,就像闷着的是她一样,“脱了吧!”
止浔摇头。
苏白梨疑惑地问:“为什么……”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着这件小怪兽的衣服,”止浔的目光温柔,像是又想起了初见的那个午后,“那时候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不知道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痩……可就是这样的你,还是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
认识止浔以来,他总是衬衫西裤、领口袖口一丝不苟,这是苏白梨第一次看见这样“衣衫不整”的他。
绿色怪兽服、不够长的衣袖和裤管、傻乎乎的小围裙,可以说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甚至是有点儿傻气。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还有伸手抱抱他的冲动呢?
苏白梨觉得自己又快要脱离剧本了……
“我不想脱掉这身东西,是因为想告诉你,喜欢你这件事与穿着什么、美丑胖瘦并无关系,”因为从未这样认真地剖白过内心,止浔的笑容与平素的笃定不同,带着隐约的一丝腼腆,“就算我遇见的是十年前的你,你也一样会走进我心里。”
26/3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