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第三把火——学生要弹劾老师,这种民间反抗意识崛起的事情,不就有唐放揽头了吗?
不。
这样说也不对……
刘妍总是很纠结。
和纠结于到底是亲近方棠还是疏远方棠的心态不一样,她是在纠结一个完美的说法,让唐放变得更完美。
现在她的说法自相矛盾了。
唐放刚才的声音有些意难平,兴许还显得不那么叛逆不羁。
——他本来就不是叛逆的人。而且,他很正直,是因为太正直,才会那样和佟主任说……可能他只是觉得那样的处罚不公正而已。
刘妍想。
毕竟唐放决定牵头之前,有几个人曾不爽地问:“学生会会长,你到底管不管事?”
唐放是被逼着站出来的。
他不应该背这口黑锅。
然而这样一粉饰,又推翻了刘妍之前说的“他很有学生会会长的责任感”。
她站在窗边。风把窗户拍得砰砰的响,转角植物猛烈地摇晃。她指腹贴在墙边,感触冰冷。
无论如何,唐放还是完美的。
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
绝对不是什么……在推卸责任。
把责任推到英语社成员身上——而她也在成员其中。
刘妍心里很乱。
一团毛线嘎吱嘎吱地吵,眼皮突突直跳。什么想法都有,什么想法都没有。
十七岁的喜欢,就和天气一样,阴雨连绵,大雾茫茫。
过一会儿,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茫然侧过头,看见方棠站在旁边。
有一瞬间,像是找到倾诉对象了一样,几欲落泪。
方棠说:“你现在冲进办公室,只会让佟主任觉得火上浇油,什么忙都帮不了,说不定处罚还会更重。”
刘妍嘴唇动了动。
方棠抱着水温适宜的杯子,舒服的模样像只猫咪。
又说:“刚才英语社发了消息过来,下午开会。你这会儿先回去,下午大家一起商量。”
刘妍站了好一阵,终于点头,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她不喜欢哭。
绝对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哭——譬如说刚才拉着她过来的那个女生。
但现在,她鼻子却很酸。
脑袋里涌了很多东西出来。
高一学校商店新出了一款汉堡。
早读课前刘妍买了一个,刚啃一口就觉得美味至极,急匆匆跑到商店再买一个。
她把那个汉堡塞到了方棠课桌。
五分钟后,方棠进教室。却没有去查看桌洞,只是从书包里拿了个一模一样的汉堡,放在她桌上,笑着说:“给你买的。”
2002年国家推行新的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学校进行了体操比赛。
方棠因为扭伤脚踝没能参与。
她坐在观众席上,也是用这种像慵懒猫咪的表情看着他们。
然后,刘妍请了假,同样没参与比赛,和方棠一起坐在观众席上谈天说地。
……
刘妍更是心烦意乱。
到教室后,她飘回座位。
也许是她脸色太白,黄芷薇看她几眼,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她难看地摇摇头。
黄芷薇说:“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刘妍没回答,只看着笔袋上透明卡包。
她觉得自己状态很不好。
她从来不会像方棠那样,冷淡处理每一件事。
本来就是情绪大起大落的人,现在更是所有压力堆积到了一起。
成绩、家庭、朋友、社团,甚至还有没买对花色的笔记本,以及没顾得上接水的杯子。
第39章 第 39 章
下午第四节 课是活动课。
英语社按照原计划开会。
今天的会议很沉重,社长在台上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社团换届, 选举提前举行。
估计和他被罢免有关系。
值得庆幸的是, 社长面色红润, 一切如常, 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唐放和Mr. ben。
社长严肃正经:“我托林……朋友帮我打听了一下, Mr.Ben是有一些背景的。我们和他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也就是说,Mr.Ben的问题估计解决不了。我们现在唯一能考虑的是, 唐放怎么办?——你们应该都听说了,佟主任很生气。”
唐放……
下面沉默一会儿, 彼此之间都交换着视线。
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孩子,还未曾被社会磨去棱角与热血,他们会冲动过头,也会有情有义。
唐放虽说是被他们推出来的。但他到底帮了他们,也算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他们……不该不管他。
不用太难就得出结论。
“我们想办法帮忙吧, 尽可能保住他学生会的位置!”
社长也是热血小青年, 赞同地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个帮法?”
……
方棠在安静中平静地提供一个情报。
“佟主任一般吃软不吃硬。越是和他硬来, 他越是生气。想要劝他,最好是先软化我们的态度。”
软化态度。
刘妍站起来。
一个本来浓浓烈烈,骄骄傲傲的女生,现在却显得小心翼翼。她咬了咬嘴唇,低垂眉眼。
声音在大厅中怯怯散开。
“我们, 高二的学生。去给佟主任道歉好不好?”
又是沉默。
社长环视一圈安静的活动室,一拍手。
“那现在举手表决吧!”
他说。
“赞同道歉的高二学生,举下手。”
刘妍第一个举手。
尔后,方棠和她身边的几个人举了手。
下面疏疏落落的,又有几只胳膊举起来。
一共九个。
英语社的高二学生共计14人。
清点数量后,再次有人抬起胳膊——也就是说,十个人赞同。
超过半数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
社长手一挥:“找个时间一起去!”
***
冬季是个漫长的季节,时间几乎艰难地匍匐行进。
有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回忆会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很疑惑时光长河冲洗一遍,为什么还会有极度细小的记忆存在其中。
方棠想到的是初中。
当时她们宿舍因为过于吵闹,不被生活老师喜欢。老师总想找点法子给她们扣分。
某次又因为清洁,给扣了0.5。
按照班级规定,她们宿舍分已经扣到了分数上限。
再多扣,就会被惩罚。
那时候,室友们自发去找生活老师理论,试图将分数挽救回来。
她们唇枪舌战半天,老师非但没讲理,还准备再扣多一点。
最后不得不请方棠来解决。
方棠懵懵懂懂抵达战场,观望三十秒,低下头。
老师,不好意思,下次我们会做得更好。
不承认她们做错了事情,也不驳老师面子。
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谦逊圆滑。
完事大吉。
现在他们同样用到有牛脾气的佟主任身上。
佟主任果然很快松了语气,放下本来的怒气,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一通。
再完事大吉地放他们走。
那之后,要英语社一部分成员退出节目的事再也没被提过。
唐放也同样没有被罢免。
大家像以前一样,继续他们的校园生活。
***
十二月的某天,演出终于正式来到。
后台热闹到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咕噜噜冒泡。
时不时听到咆哮。
“还有谁没抹灰?!”
“张鑫呢!过来化妆!”
“谁去把合唱部找过来!”
化妆老师和表演人员互相奔走,谁也认不出谁。
方棠早早画好了妆。
闲得没事,像路边车辆统计员一样,不停扭头,认真观察每一个穿梭而过的人。
江简似乎想要缅怀一下曾经的舞台。
偷偷踱到后台,不过刚一抵达,就遇到了章雨琳!
暗恋是未曾被开启的神秘小盒子,让人跃跃欲试,又让人踌躇不敢触碰。
可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所畏惧。
章雨琳打开这个盒子之后,变成了异常勇敢的小姑娘。
她和江简说着话,态度坚定。
眉宇间有隐约的欢喜与矜持。
远远的,听见江简说:“你演出加油。”
章雨琳笑得甜美亮丽。
而舞台另一侧的刘妍则垂头盯着手机。
没过一会儿,她抿着嘴笑了笑。
唐放和珂赛特一边谈论音准一边从旁边走过,她看了眼年轻多情的马吕斯扮演者,目光盈盈。
方棠品着她们不同又相似的眼神,心中画笔绘出图案再擦掉,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描绘。
人群中突然有个深蓝装束的少年,拨开拥挤的海潮,涌到她身边。
他行色匆忙,呼吸间轻微的白气吐出。
“给。”
“什么?”
方棠略一歪头。
心里那支画笔骤然停下,然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线条不再茫然。
“从佟主任那里要到的。”林澈扫了扫周围,笑,“你尝尝。”
方棠看看在手心打滚的一把酒心巧克力,又抬头看看稍微俯身平视她的少年。
用非常仔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林澈立刻多出两分不自在,咳一声:“我还得去点人数,先走了。”
“嗯。”
她观望着林澈要顺原路返回的动作。
身影利落,刚走出两步,又被她叫住。
“林澈。”
方棠托着腮,笑眯眯的。
“这样子也很帅。”
林澈怔怔瞧着她。
过了半天,耳朵刷的一红!
他先是磕磕巴巴说了声“真的?”看到方棠弯弯的笑意后,又赶紧改口憋出句“那、那你多看看”。
然后,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不给她多看的机会,落荒而逃!
初中演安灼拉的林澈逃过了化妆这一折磨,可高中演旅店老板就没那么幸运了。
脸颊上被抹了点灰,打扮尽量往奸诈阴险的小店主方向靠拢。
他刚才从佟主任那里骗了几颗糖,献宝似的过来。
就像立了功的骑士,赶着去心爱的女皇面前邀功,却半路想起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尚未清洗。
林澈一时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忐忐忑忑按捺下不太爷们儿的想法,过来后,被方棠一盯一笑,还是忍不住羞赧。
离开很远后,林澈单手撑着墙壁,拍拍自己额头。
耳朵很烫很烫。
他觉得自己丢脸得要死。
要死。
方棠嘴角依然上扬在最开心的弧度。
她意识不到自己心情有多好,只是慢慢拆开巧克力包装纸。
嘈杂了许久,所有领导陆陆续续到齐。
老师过来竖起手。
“合唱部和乐器部集合,准备上场!其余人就绪!”
众人按照要求行事。
片刻后,在合唱部深沉悲壮的一声声“look down”中,音乐剧表演终于拉开序幕!
***
冉阿让和沙威最先登场,他俩几乎贯穿整个音乐剧。
接着,冉阿让被主教拯救。芳汀却堕入风尘。
小珂赛特的寄居生活坎坷艰辛。
再然后,就轮到旅店黑心夫妇了。
帅气小店主经过一段自我调节时间,重新站到“妻子”身边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甚至还对她灿烂地笑了笑。
很可爱的笑容,单边小酒窝盛着的也许是酒心巧克力的酒。
可惜小妻子却不领情,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片刻后,垂下头,突然噗嗤一笑。
林澈尚且不知福祸,傻乎乎地看着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夸她可爱。
却听到轻飘飘一句。
“林澈,一会儿表演你别面对我。”
“……我会笑场。”
林澈的表情顿时收了回去!他又想死了。
好不容易筑好的心理建设也轰然倒塌。
他有点委屈。
“棠棠,你不能这样。”
“什么?”
林澈很可怜,声音干涩。
“你刚刚还说,这样子也很帅。”
“嗯。”
方棠承认了刚才的话,没忍住又一笑。
“确实很帅。”
“那你……”
“可我暂时还,不太习惯。”
林澈垂头丧气。
“所以我才说嘛,让你多看看。习惯了就好。”
大型犬的尾巴没精打采耷拉了下来,耳朵也软绵绵的趴着。
方棠笑着不说话。
沉默一会儿。
外面珂赛特清脆地唱:“她是如此美丽,她是如此温柔。”
舞台灯穿过帘子,给他们眼前的木架染上薄红,像林澈刚才耳朵的颜色。
方棠清了下嗓子,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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