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吧……可是这个和尚叔叔真的好厉害……”
“做人呢,才能本事很重要,但是德行也不可以丢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亲……孩儿一定不学他。”
此时,突然发生了变故。
一缕清脆的笛声从极远处传来。
它极其缥缈空灵,却穿过了时间和空间,一节一节,死死扣在了昆池的节拍上。
昆池的琴波被消融。不止此刻落在二妖身上的这一些,还有更早一些时候的音符,仿佛被那一缕笛声从时光之河流中牵引了出来,然后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掐住,捏碎。
空无一物之处,忽有漫天破碎的音符倒卷而来,直击昆池!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冲击。
一声极为刺耳悠长的噪音仿佛铁锯一般,来来回回在卞京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头脑里面撕扯,体弱些的百姓当即七窃流血倒在地上,双眼翻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健壮的,耳朵里也是流出血来,头晕目眩。
而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昆池喷出一口鲜血。
他一咬舌尖,手指重重在弦上一拨,那雪亮的弦线之上,立刻留下了一缕艳色血迹。
只听一声极为苍劲的“嗡——”声回荡四野,霎时抵消了那恐怖的破碎音浪攻击,城中之人总算得以喘上一口气。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落在了昆池身后。正是匆匆赶来的虎彪和武红牧。
三个人紧张地凝视着伏在不远处喘息的两只妖王。
两只妖王矮身在地,模样极为恭顺。
昆池沉声道:“指挥城里的人撤退。”
武红牧道:“这种事情毛十三自然会安排。”
昆池没有回头:“你也走。”
武红牧笑了起来:“我怕你死了,没人听我讲故事。说了要讲又不讲,我会憋得很难受。”
昆池并没有笑:“我修为已是化神,你在说什么胡话。走!”
“走?一个也别想走。”虚空之中,青衫男子缓步行来。
此人马长的脸,吊梢的眼,瞳仁是黄色,声音尖细,似乎舌头有些分岔。
在他身后,两只妖王瑟瑟发抖。
“伤了我的坐骑,拿命赔。”
他平平抬起手中的青笛,毫无花式地向前一点。
隔了百丈,也不见有什么东西袭来,昆池的胸前却极突兀地爆起了一蓬血花!
他微一勾身,右手捏了法诀,伤口的血肉飞快地生长起来,那个血洞在出现之时,便已被他修补完全,只将一朵灿烂的血花留在了胸口上。
青衣男人歪着嘴笑了:“哟,急着修补肉身?这是为了什么啊?是怕有人担心么?你一个秃驴也在乎这种东西?”
昆池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瞎眼的畜生!你才秃,你全身都秃!”
他气急败坏地抬起头看了看武红牧,只见武红牧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武红牧轻咳一声:“好像是个蛇。的确是秃的。”
昆池没来得及好好回味武红牧这句的确是秃的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妖蛇又动了。
这一回,昆池没有再坐着挨打,他站了起来,然后胸口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打不过。”昆池咽下一口血,“走,不要拖累我。能以人身施展妖术,这是妖圣。找地方藏起来,多活一日是一日。”
武红牧眸光微闪:“这样的我曾见过,被兰不远灭杀了——我去找沈映泉讨一件宝贝,你不要死,等我回来。”
昆池道:“我更希望你不要回来。”
武红牧留下两声轻笑,红光一晃,向着皇宫掠去。
青衫妖蛇竹笛一甩。
这一回,昆池竖起琴,只听“铮”一声脆响,五条琴弦应声而断,但那竹笛的攻击也被成功阻了一下,武红牧的身影轻轻一偏,她原本那一道轨迹的延伸线上,大片的屋檐化作了琉璃一般的透明物,咔擦声不绝于耳。
武红牧眼风一掠而过,精致的唇角轻轻一抿。
昆池胸口的血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他会死吗?昆池他,会死吗?
不会的罢?
上次被无道所伤,不也活着回来了……不,如果那只是苦肉计呢?
武红牧平稳的呼吸之中仿佛被抽掉了一节,顿时紊乱起来。
认识五年了,总共说话没有超过一百句。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只到自己胸口高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黏黏糊糊,像牛皮糖一样甩不脱的感情呢?
不可能的。
绝不可能。
武红牧甩甩短发,闪身落入皇城。
只见沈映泉满脸恼怒,正在甩自己的手。
云香公主赵惟儿死死拽住他,尖声地哀求:“不要走!不要走!你若是走了我肯定会死的!你忍心看着我死吗!”
沈映泉终究是没忍心推开她,虽然气极了,却只是拿自己被她扯住的那条胳膊撒火。
“沈映泉你这是在做什么?”武红牧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责备。
沈映泉抬起头,目露欣喜:“你没事!”
“呵,”武红牧冷笑,“有事你就不在这里卿卿我我了么。”
赵惟儿见到这个大美人气势惊人,不自觉地矮了几分,松开了手。
沈映泉双耳发烫,急急抢回了自己的胳膊。
第438章 不许死
“武红牧你听我解释……”
“留着对别人解释吧,七光印。”武红牧冷冷地伸出一只手。
沈映泉皱起眉:“要做什么?我随你同去。”
武红牧抓住他提到剑上,灵气一转,二人化作一道流光掠向那堵断墙。
一来一回也就几十息功夫,昆池和虎彪二人已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武红牧不在,昆池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去修补肉身的损伤。对于化神修士来说,肉身只要没有被打爆,都是可以用灵气修复的,重伤轻伤只是修得慢和快而已。只要肉身不灭,对手就无法伤害到元神。
此刻的昆池,满身都是能透风的大小窟窿,就连俊美的脸也缺了左下角,露着齿,说话直漏风。
虎彪也没好到哪里去。
托老祖宗夺舍的福,他此刻还保持着炼魂的境界,纵然如此,身上已有许多地方变成了琉璃状,失去了知觉。
更诡异的是,武红牧和沈映泉赶至时,并没有看到那只妖圣蛇身在何处!
“不要——过来!”昆池扭过头,发出一声失控的大吼。
他正要自爆元神!
这是武红牧第一次在昆池脸上看到慌乱,她的心不自觉地重重一抖。
虽然她其实没有心。
武红牧稳住了身形,低声道:“七光印给我。快。”
沈映泉见到这样的景象,怎能不知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当即不再多话,取出七光印交到武红牧手上。
武红牧把沈映泉向下一抛,眸中燃起了赤焰,烈焰顺着她的眼和口流淌出来,汇在手中的七光印之上,一层层绚烂的赤色冰片渐次生成,层层叠叠如伞一般在她头顶上方旋转。
烈焰一波波涌至,武红牧头上的冰片数量越来越惊人,阵阵寒气伴着灼浪席卷而下,整座卞京被如血的赤色覆盖,恍若末世地狱。
“不许死。”她死死盯住昆池的眼睛,一字一顿。
昆池忽地笑了。这一笑,仿佛天璇峰的青竹齐齐俯身,送过一阵清风。他虽然未着衣裳,秃着脑壳,身上满是血洞,却如同往日宽袍广袖,于竹林之中缓步行来,拎一壶酒,潇洒到叫人失语。
武红牧一面往冰面中输送灵气,一面暗暗地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心中的冰面破碎的一刹,她看清了下方的情景,一颗心瞬间跌落到了无尽深渊。
原来,昆池的身上,已布满了蛇。
那些血洞中,满满的,都是蛇。
妖圣以世人不知的手段,化身千万。
一条蛇从昆池缺失的左下颌钻出来,冲着半空中的武红牧吐了吐信,神情说不出的嘲讽。
昆池身上的蛇动了起来。
武红牧居高临下地望,蠕动之势尽收眼底。她知道这条蛇要将万千分身凝合起来,无论是凝成蛇身还是人身,昆池,都保不住了。
“不许死。”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少了冷意,语气中多了没底气的软。
若是借着日光施放镜千叠,昆池的元神能逃脱么?
若是不放,这妖蛇会放过他的元神么?
答案仿佛都一样。不。不能。不会。
“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决定你怎么死。以及我自己怎么死。”她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冷厉了三分,她眸中火光更盛,仿佛要将神魂最深处的火都释放出来。最后一句声音极低,只给自己一个人听见。
“喂——住手!给我住手!武红牧,不要用镜千叠!”
一声怪叫由远及近。
轰隆声大作,北方卷起了漫天黄尘。
武红牧的心没来由地松了一下。
兰不远和竹站在老龟的头顶上,竹在老龟的头顶洒上了灰,用一根细长的竹枝写写画画,凭借目力能看到的景象,算出了卞京方向的大概战斗情形。
他的族人驼在下方的龟壳上。
老龟现了原形,如今的它,有玄武之力游走周身,龟壳的纹理之间被黑色流动的玄武力覆上,弯弯曲曲地流动着,像是活了一样,而它的脑袋上多了两只流光溢彩的黑角,黑得隐隐散出发七彩光晕来。
这一路行来,大大小小的妖兽杀了十余只。竹就像长了千里眼,凭着风中传来的响动、云彩被震荡的形状、地上的足印,诸如此类蛛丝马迹,便能推算出哪里有妖,等级如何。
老龟一扑一个准。它本就是实实在在的妖王,再加上元婴兰不远以及神器还牙,真真是神挡杀神,一路摧枯拉朽一般,轻易地收割妖丹。
御凌霄的修为已被推至元婴大圆满。
他没有元婴,无需凝魂聚魄点睛,只要再摄入一枚四阶以上的妖兽妖丹,便能晋阶化神!
只可惜世间的妖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一行人穿过了三四个国度,一只妖王也没遇上。若是妖王也像三四阶妖兽这么多,恐怕此刻御凌霄已被推到化神大圆满去了。
刚过了蝙蝠峡,兰不远就看到了那漫天的红色冰片。
她急急把镜千叠的原理向竹解说一番,竹依据覆盖了整座卞京城的冰片势能,算出武红牧已是油尽灯枯,此举是在榨干自己的生命。
若是兰不远不远万里赶至时,发现武红牧正好在前一刻与敌人同归于尽,那可别提多操蛋了!
于是她什么也不管,扯着嗓子先吼了一通。
老龟的原形无比庞大,几个大步,便把一路小山丘都踏成了易耕作的平地,到了卞京北,它纵身一跃。
卞京中幸存的百姓便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铺天盖地的巨物,呼啸着自北向南一掠而过。
真真是惊悚至极!
轰然一声巨响,老龟落在了城南外,来不及躲避的妖王犀和妖王蚊被撞了个正着,骨碌碌两团大肉球滚进了乌江,溅起百余丈高的大水花。
兰不远足尖一点,掠向武红牧。
“元婴。”武红牧瞳孔微缩。
兰不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停下。”
仿佛有一重无形的禁锢袭来,武红牧虽然心中不曾叫停,但灵气却是滞住了,无法继续向七光印输送。
兰不远垂眸一看,嘴角一抽:“你要弄死昆池和虎彪啊?”
第439章 不乐观
没等武红牧答话,兰不远已按住她的手腕,迫她把赤焰收回了身体中。
“昆池他……”武红牧的声音微微一涩。
兰不远了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在远处,我就知道这里有一个极厉害的货色。但你没必要和他同归于尽,昆池已经没救了,我知道,你还不如趁他没死时,同他好好说几句话,然后我们再集中力气替他报仇。这样难道不是更优的选择吗?”
“哈哈哈哈……”昆池的笑声传了上来,“武红牧,你怎么就不像兰不远一样聪明呢——呃,你是兰不远吧?你是兰不远吗?”
远远地,他们只觉得那调调实在耳熟,也不能是别人了。再看见这只巨龟,自然更不疑心是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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