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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把手从脸上滑下，苍白的脸蛋上留下了几道浅红的指痕，这红色很快就褪去，但那一瞬间，红白相交的脸、绝然的眼神，却让心如坚铁的暗卫惊悸了一下。
“我的错，错在失察！绞索都套在了脖颈上，我竟然一无所知，这才害了爹和娘！但此刻不是这样的！这个人，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素卿瘦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抬起眼睛，坚定地望着面前的暗卫。
突然，她秀眉微拧，极慢极慢地望向门口。
男子一身白衣，披着明媚艳阳立在那里，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听夫人的。”
他的声音难辨情绪。说罢，他轻轻转过身，慢慢离开了比翼居。
素卿强忍着心悸，紧紧盯住暗卫：“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快放人啊！”
暗卫黝黑的脸膛上，五官纠结地绞在了一起，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已、已经来不及了啊……城主怎么不早说啊……”
素卿倒抽一口凉气，拧过头去看那土棺。
只见土棺已收缩至一根手臂大小，矮矮地杵在地上。
任何人被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都没有半点活命的可能。
素卿捂住嘴，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这个，这个……”暗卫呲牙咧嘴，“夫人，这里面可能血肉模糊的，很可怕，我，我把它拿到外面去打开吧……”
“不，就在这里。”素卿放下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亲眼看看。”
暗卫吞了几次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位羸弱的夫人让他有些不敢直视。她的身上，仿佛有只野兽正在苏醒。
他变幻手印，土柱慢慢地散成浅黄色的真气，逸散在空气中。
一层……
又一层……
始终没有看见血肉和骨渣。
“咦？”暗卫凑到了近前，蹲在地上，彻底散去了这一小根土柱。
什么也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站在近处的小婉突然发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素卿和暗卫抬头去看，见小婉浑身哆嗦，手指颤颤地指着爬到她小腿上的一只大蚯蚓。
这是一只灰黑色的蚯蚓，身上带着紫红色的冻伤。更奇异的是，它的身上套着一圈白布，白布上还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红圈，红圈里面模糊有两个针尖大的小字，像是“药人”。
“救、救命……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小婉紧闭着双眼，泪珠子一串接一串往下掉。
蚯蚓扬起脑袋，四下环视一圈儿。
发现走错了路，它掉转头，游到地面，嗖嗖地蹿到右侧一根木柱后面。
“既然人已经逃了，那就这样算了吧。”素卿摆出送客的姿态。
虽然她知道暗卫不会真的离开。
“夫人……”暗卫嘴角直抽，“用不用我帮你捉了那玩意儿？怪恶心的。”
他指着柱子后头。
“不必，那是我养的小宠物。”素卿难得地俏皮了一回。
暗卫天天盯着她，哪里会不知道她有没有养什么宠物。不过夫人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好多问。
“咳，那夫人……属下告退！”
五大三粗的汉子闪到了比翼居外，稍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先向城主报告这件诡异的事情！
“老四，方才你也见着了吧？”院外，两个暗卫轻轻一碰头。
“见着了。诡异啊！”
“咱俩一起去见城主吧，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事。我怕我自己说不清楚。”
“哎，好！”
就在暗卫三和暗卫四匆匆走向凤倾绝的议事厅堂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打了个响指，掠向不远处的仙鸾阁。
等这一刻真是等了太久！
第591章 鸟和蚯蚓
从比翼居离开的凤倾绝面色阴沉。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素卿说起那件事情。自从事发后，她见到他，只求一死。
每一次听到她想要用死来逃避一切的混帐话，他都会气得浑身疼。
她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他要让她活，让她像从前一样不服输，遇到老天也敢斗上一斗！为了激发她的生志，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让她恨死他！
直到今天，他才听到了她的心里话。
这让他不安。
她到底……知道多少？
……
小婉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自家夫人这副生动的模样。
素卿拎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那根木柱后面，蹲下身子，和地上扬起脑袋的蚯蚓大眼瞪小眼——如果蚯蚓有眼睛的话。
“你，你怎么是个蚯蚓啊！”她失笑。
蚯蚓无奈地摆了摆身子，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他走了，你还不变回来吗？不用担心，城主已经交待过了，他不会再对你出手的。”
蚯蚓再度无奈地摆了摆身子，示意自己变不回去。
素卿掩住了嘴：“难不成，你以后只能做蚯蚓了？！呀！我不会养蚯蚓啊，你吃什么？吃土么？”
蚯蚓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它犹豫一会儿，把身体扭成个“二”字。
“两个时辰能变回来？”素卿的眼睛里闪动着微小的光芒，“真有意思！教我，我也想变，我要变个鸟。”
蚯蚓向后仰了仰身体，作出恍然大悟的姿态。
素卿唇角浮起了笑：“知道为什么小麻辫叫我啾啾啾了吧，我从小就想变成一只鸟，自由自在，在天上飞！”
蚯蚓吃力地摆动着身子，似乎想要表达“你很可爱”的意思。
素卿轻声地笑了起来。
小婉见素卿蹲在柱子后面久久不动，还笑得十分诡异，忍不住凑了过来，探出眼睛，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一伸脑袋，刚好看见这蚯蚓立起大半截身子来搔首弄姿，吓得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素卿把蚯蚓捡了起来。
她毫无心理障碍，捧起这条能吓晕女孩子的环节动物，伸出一根细长苍白的指头，轻轻地触碰它的脑袋。
蚯蚓这下子是真的相信了，啾啾啾真是万兽之王，绝对不掺假！看看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想当初，临波堂堂一只大狼妖，乍然见着个大蚯蚓，也吓白了一张俊脸呢……
一人一蚯蚓正惺惺相惜，越看对方越顺眼时，屋中突然又响起了女子的轻呼声。
诧异地转头一看，小婉在地上晕得好好的。
素卿皱起眉头，将蚯蚓藏在袖子里，绕到柱子外。
只见一个蒙着脸的人一手持刀，另一手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将她拖了进来。
女子的双脚掩在云雾之中，是那效果还未散尽的“云雾丹”。
青鸾？
素卿扬起脸，见到一群人紧随其后，冲进了院中。
当头的，正是青鸾身边的丫鬟绿蚂蚱，后头跟着一群黑水卫。素卿抬眼一扫，发现都是十三营的人。十三营少督毕莫邪当年苛待手下士兵，被素卿撞见，罚他当着众人的面脱掉衣裳蹲跳一千次。彼时素卿被凤倾绝捧成了第二城主，毕莫邪只得忍气吞声，至于他心中服是不服，素卿根本没有理会。
此刻见到十三营的人，素卿的心微微一沉。
“大胆贼人，速速放开青夫人！”一名英武俊俏的青年将领一跃而至，双眉紧压，冲着那蒙面黑衣人低声喝道。
“毕莫邪。”素卿低低一叹，将衣袖搭在桌面上，轻轻抖了抖，示意蚯蚓赶紧离开。
毕莫邪挑了下眉毛：“哟，怎么是素夫人？这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欲对青夫人行凶，幸好被士兵发现，一路逃到了这里……这贼人为何不去别处，单单往素夫人的院子里跑哇？”
素卿微眯了眼去看，见青鸾梨花带雨，姿态倒是娇柔美丽，狼狈得十分漂亮。
那劫持了青鸾的蒙脸人将手中的刀架在了青鸾的脖颈上，大声喊道：“不关素卿夫人的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拼了性命也要除掉这个贼妇！”
蚯蚓游到一盏未点的宫灯上，探出脑袋去望。
那青鸾轻抿着唇，脸上涂了白脂，显得弱不禁风，眼睛微红，挂了两行清泪，临危不惧的模样，看着又清丽又傲气。
‘唱的一出好戏啊。’蚯蚓暗想，‘幸好凤倾绝派了暗卫保护啾啾啾，这些人也伤不到她，至多便是给她泼些脏水。日后有本衰神替她出谋划策，这青小妾可有得哭呢！’
这般想着，蚯蚓便悠哉游哉，将身体整个卷在了宫灯上面。
“你们别进来啊！谁敢踏进来一步，老子一刀剁了她！”蒙面人尖声叫着，把青鸾整个拖进了屋中。
他扭了头，冲着素卿喊道：“素卿夫人，这不关你的事，你出去！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谁指使我！我这就跟青鸾贼妇同归于尽！”
“住手！住手！”青鸾的贴身丫鬟绿蚂蚱小雀尖叫起来，“你放了夫人！放了夫人！大人大人，毕大人，快救救夫人呀！”
小婉迷迷瞪瞪从柱子后面绕出来，茫然地走了两步，低喃道：“这是干什么？唱戏啊？就差件戏袍了！”
话音未落，那蒙面贼人突然甩出一柄飞刀，正中小婉心口！可怜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站在原地，大蓬鲜血涌上喉头，呛得咳血连连，没几息的功夫，便直直摔在地上抽搐起来。
“小婉！”素卿惊怒交加，捂住前胸喘不上气。
“危险——”毕莫邪拉长了声调，不阴不阳地喊道，“保护好两位夫人，将这恶贼，就地格杀！”
“喂，你们不要进来啊！再进来，我真的要动手了！”蒙面人大呼小叫，“不要逼我啊！老子反正是死路一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不要伤害素姐姐！”青鸾焦急地说道，“有什么冲着我来！把姐姐放了！”
素卿弓着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她咬住唇，目光露出一丝决然。
第592章 咎由自取
毕莫邪挑高了一边嘴角，轻撩衣摆，一步踏入门槛。
少督的军服看起来比寻常黑水卫的黑甲挺括得多，肩上多一件锈了银纹的披风，行动时，腰间的刀鞘撞击在甲胄上，铿锵有声。
他面容阴鸷，唇色极红。
“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挥刀自刎，也许是你最好的下场，考虑一下？”毕莫邪懒懒地抄起双手，倚着门框。
那蒙面人气急败坏，把刀从青鸾脖颈上撤下来，刀尖指向毕莫邪，喝道：“老子豁出去了！杀给你看！反正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就要拉青鸾这个贼妇垫背！”
这样的好时机，毕莫邪却并没有趁机对他出手，只扬起一只右手，示意屋外的人不要妄动。
蚯蚓扬起身子往外看去。
二十来个黑水卫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青鸾的贴身丫鬟绿蚂蚱站在门外惺惺作态，黑水卫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其中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看着有几分眼熟。蚯蚓望着她的围裙，歪着脑袋思索起来。
屋中的动静打断了蚯蚓的回忆。
毕莫邪咧嘴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洛五啊。你很有意思。青鹏真君送嫁那天，你故意惊了青夫人的马，想害她摔伤……啧啧啧啧，城主当年留了你一命，只罚你十年苦役，你居然敢逃回来，还想对付青夫人！”
素卿轻声说道：“毕少督可真是记忆超群，这样一件小事、一个没有身份的小人，蒙着脸，你都能认得出来。实在佩服。”
“毕某不才，也就这过目不忘勉强算一件本事。”毕莫邪嘴角挑得更高，“在下还记得，这个洛五曾经可是受过你素夫人的恩惠呢，啧啧！”
素卿微笑道：“我当年穷人乍富，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沾到我的福气。帮过的人数不胜数，难得毕少督还一个一个替我记着。”
一名黑水卫轻声在毕莫邪身后提醒道：“少督，时间不多了。”
毕莫邪笑了笑：“洛五，你束手就擒吧。时间不多了呢！”
“我不相信！”青鸾抬起俏丽的白脸蛋来，倔强地说道，“素姐姐绝对不会指使这个人来害我！素姐姐和我情同姐妹，即便先前我身边有个恶奴擅自作主害了素姐姐的孩子，但素姐姐她和城主一样，全然信任我！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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