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有盏茶功夫思虑,过时便算输,今日的茶钱就算在输家的头上吧.....”青年见他附和也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的打量附近人的神色,就怕被别人听了去,然后捅出来。
“可...可.....”眼见着茶楼上的人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读书人心下越发沉重,却又不敢走,只得忙不迭的点头。
没人注意到,一直侯在楼梯旁小桌前的侍者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满意的一笑,更是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对话,几乎同时发生在整个北域境内。
且不说百姓们听见那石碑上所言的四句话之后回家是否真的有所准备应对这灾祸,只说这发生的一切都在锦绣的计划之中。
彼时,锦绣正在村子里教那些妇人如何剥除荔枝壳,剔掉荔枝核,将那晶莹剔透的白色果肉进行压榨调味做成可以储存的果汁。
咸蛋黄似的夕阳挂在天边却始终没人在意,有的村民饿极了也不过是用手拿着干粮草草的垫垫肚子,缓了缓神便不停歇的继续干。
眼看着蓄水池越挖越深,大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都缓和了不少,看着谷场上晾晒的野菜,正在处理中的野果,不停忙碌的挖蓄水池的人,在这灾难临近之时,不少人心中竟是诡异的有了安全感。
“丫头,咱们摸黑继续干?”不知什么时候,老村长竟是凑到了正在忙碌的锦绣身边,问出了这么一句。
正在榨果肉的锦绣闻言扭头看向老村长,见他眉头紧蹙,眼带不安,锦绣心中一叹,看了看虽然干活麻利却难掩疲惫的村民,锦绣柔声劝慰
“爷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护身体的健康,一旦自身出现或大或小的问题,在艰难的环境中,影响的就是这个人的生命。”没有直接给予回答,可这种直指弱点的说法却让老村长瞬间理解了锦绣的用心。
“好....”老村长笑了,这笑有恍然亦有释然,摸了摸挎在腰间的烟袋锅子,半晌开口道“锦绣啊,老头子明白了,眼下当属你心中最有谱,我若做错了什么,全靠你纠正了.....”
对这个一心为村子的老人,锦绣心中亦是疼惜,可话语的安慰显然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给他慰藉,锦绣只能狠狠点头,并许诺道“我会尽我全力,倾我所能......”
锦绣话音落下之时,清晰的看见老村长的眼睛红了,不等锦绣安慰,就见这个已经年近花甲抬起臂膀朝着那些忙碌的村民们吆喝道“趁着天黑之前,咱们把果汁弄完,其余的,明天再弄。”
陈江流去写文书,仅剩的老村长便成了话语者,村民们虽然不解为什么不趁着大旱未至多做一些事,但自身的疲惫和老村长笃定的语气让他们选择了沉默。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便是往日里嘴碎的妇人此刻都只管埋头干活,夕阳缓缓落下,暮色渐渐降临,最后一车西瓜被放进仓库之后,老村长终于敲响了代表结束的锣....
站在山坡上望着下面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锦绣突的将视线转向了东方。
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可以给北域的百姓准备,而无论做到哪一步,都会影响朝堂大局,这一步棋,关乎那个高位,也关乎北域千万百姓的性命,这是天灾,却也伴随着人祸.......
这一夜锦绣房间的烛火未熄,直到次日村中锣声再次响起,锦绣方才恢复昔日的从容。
往后的几日一直维持着忙碌的状态,但是在锦绣和无殇的带领下,一众人在芒山深处找到了许多还没被发现的水果与可食用可加工储存的东西,收获很是丰富。
第七日蓄水池已经挖到了第四个,在山上流淌的水越发稀少之后,村民们就开始从李家后山的那个小溪用掏空的竹子往外引水。
虽然那细小的水流对于偌大的蓄水池来说前景十分堪忧,可如今那竹筒中流淌的每一滴水,都承载着村民们的希望,十分的珍惜。
第九日村中那口共用的井水下沉之后,村民们家中所有的容器都用来装水了,地里那已经有半人高的玉米绿叶已经泛上了黄。
水稻池里已经干裂,哪怕是前几日村民们流着泪往里面添着水,后来却也只能放弃,半高的麦苗已经有一半叶子成了黄的,唯一还有点绿的,就只有后来从李家后山小溪引过来的水灌溉的一块特地圈出来的一块菜地。
第十一日,有一个骇人的消息突然传来,东北方徐州旱灾尤其严重,已经有人领头放言皇帝不仁,当立贤者,摄政王乱朝纲,忠臣不得善终,石碑即出,便是天意.....
这一句,彻底搅动了帝都的风云,远在兰城元帅府的北惊鸿,坐在空荡荡的堂屋中,笑着叹出了声“姐,无殇长大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追随
五月二十,继石碑之言后又有东北徐州举旗造反紧跟其后,传入青牛村之后,除却引起了一阵议论外,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彼时,青牛村早已遵照陈江流所言紧闭城门,改走地道。
吉乐镇方圆百里的村庄,在陈江流四下奔跑安排之后,同样按照青牛村的改造方法布施了下去,成果虽不如青牛村明显,可在他们自己看来已然很了不起了。
泗水城亦是早在萧峥重任知府,走马上任之后颁布了一系列抗灾措施,妇人们都在存水,储水,存粮、买粮、摘菜、买菜这些事情中循环。
男人们则是都被征去挖蓄水池,并且先一步告知,这水是在断流之后作为大家的饮用水使用,每日按人头发放。如此一来,自是没人敢不上心。
比起泗水城以西萧峥和陈江流的稳中有序,别的州与城都陷入了混乱,虽然在已经初见大旱苗头的时候他们同样有了动作,更是在石碑现世之后加快了政策的实施。
可比起锦绣拿出来的那些前卫想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灾情正在以瘟疫一般的迅捷速度蔓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徐州那处的灾民竟是真的有了动作,流民在几个头领人物的带领下,竟是一步一步朝着东南逼近。
一时间百姓们除了自身难保难以果腹的威胁之外,心中更是惶惶然。
而彼时,青牛村和泗水城正在收拢最后幸存的野菜野果,从芒山上往下看,一眼便能望见蓄水池上偌大的竹席盖,与干裂的土地和四下飞扬的尘土两相对比,更让人心中凄惶。
“无殇,你该走了,叛军起,天下乱,你这个逍遥王此时不出还待何时?”锦绣换上了一身麻衣,一头墨发更是只用一根麻绳随意的扎在脑后,比起往日肆意潇洒的风流,岂是狼狈二字可说。
无殇转过头来,露出的竟是堪称蜜色的古铜肌肤,比起昔日那个能当魅惑小白脸的他,变化不可谓不大,两个风华绝代的人都是如此,更别说那些普通村民了。
“小锦儿.....”无殇张嘴喃喃,伸出的手却是噶的顿在半空,那双闪闪星眸此刻仿佛会说话一般,让锦绣心中发软。
“无殇,你去做吧,就从泗水城出发,一路朝着帝都而去,这一条路上那些贪官的腌臜事儿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之后,辛寒、叶欢,还有骆玉都会以各种名号随你而行。”
无殇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听锦绣继续道“天降祸、百姓苦。贤者至、否泰来,北域定、五国安。这句话,就应在了你的身上。”
锦绣站在半山腰,负手而立,头顶上炙热的太阳烤着,却无损她此刻的气势分毫,见无殇迟迟不言,锦绣终于转身面对无殇道“我亦是会跟随你,若是叛军流民不服,我为你平定.....”
“轰隆”一声,无殇只觉的自己心口一颤,再也无法说出那些不舍不愿的话,锦绣是自己的心尖尖,亦是不凡人物,若无面前的她就无现在的他,可她此刻就这般大刺刺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要跟随。
再也忍不住,无殇将心上人拥进了怀中,无视了周遭恶劣的环境,无视了那身后树林中的村民,按照自己意愿的抱紧了这个让自己心神震动的人。
“我去.....我们说好的,给你天下任你来去的自由!”抚摸着锦绣那头依然柔顺的黑发,无殇一字一句道“但我不做皇帝,我已经让人搜罗了几个比较合适的留在王府了,等你赶来之后,你再挑选可好?”
窝在无殇的怀中,锦绣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柔和一片,闻言亦是点头“好,你且等我便是。”
这时,身后的树林里也有了动静,无殇再恋恋不舍也只能放开自己的心尖尖,与她低声私语“享受过宁静之后,我总是不愿离开你,你就当我没出息吧。”
锦绣笑弯了眼,却是没有接话,反而转身招呼起众人下山“今日就到这儿,咱们先回去吧,干旱,人没东西吃,牲畜亦是如此,若是给他们闻见味,咱们又有的忙了。”
村民们闻言下意识的抖了一抖,却还是忙不迭的遵从锦绣所言下了山,这厢今日跟来楚如云却是与锦绣咬起了耳朵“锦儿啊,樊嫂子今日已经带人去收拾纺织厂的东西了,别处的生意是不是也不好了?”
这话是楚如云思虑再三方才问出口的,自家女儿开这么多店在别人看来容易的很,可是她却知道自家女儿房里的烛火总是一亮便是一夜,那每一间店铺都是自家女儿的心血啊,所以她问出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的。
锦绣看见了自家娘亲眼中的忐忑,心中一暖的同时还不忘出言安慰“娘,个别门店已经加固过并且闭店了,人员都在调遣中,损失难免,但与我筹谋的大事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见自家娘态度虽有松动担忧却不减,锦绣加大筹码道“再说了,你女儿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娘亲莫担忧。”说着,展颜一笑,那依然如白玉似的娇颜,看的楚如云心中一软,下意识的就点头应了声。
一行人顺利的回到了村里,那些村里在外做活计赚家计的人们也都陆续往回赶来,团聚的笑声或是哭声接连响起,直到此时,青牛村才察觉到了外面的百姓们活得多么艰难。
夕阳还未落山,无殇便开口辞行,再次换上一身玄色锦衣,玉冠高束的他,比起上一次回来不知成熟稳重了多少,若说从前的他是出了鞘的宝剑的话,那么如今他就是锋芒尽敛的弯刀,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然惊人。
这次没有那么多告辞的话,少年只是用那双黑黝黝的星眸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抱起了拳,一字一句的说“诸位,无殇走了........”
少年牵着马,走到尘土飞扬的路上,看似孤单却也气势威严,那一步步扎实的脚印仿佛刻在了自己心上一般。
锦绣站在坡上,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心中添了几缕惆怅,无殇与自己一般,不喜权势只爱自由。可如今却被逼的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是幸亦或是不幸。却无人能给一个答案.....
☆、第九百四十二章 头彩
五月二十一,锦绣手中收到的消息已经让她皱起了眉头,此刻天还未亮,院中还是一片寂静,干燥烦闷的气氛让锦绣心中多了几许不愉,翻手拿出了几粒冰块扔进了杯子续上了水,扬手便倒进了嘴中。
紧闭的口中传来噶更嘎嘣的脆响,锦绣微微张嘴便冒出来一股子白霜“陈凉?”半眯的凤眸闪过寒光,衬的这屋中的气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书案上那张信笺无风自动落在地上,上面的蝇头小楷上清晰的写道“东北流民自徐州出发,已经占领离城,领头者陈凉控制了城中剩余的大部分粮食,分发给流民的只有余下的少数,如今队伍中已经有异心......”
这厢锦绣将口中冰块尽数吞下,终是冷笑出声“捉死啊,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信笺,又看了那个名字几眼“陈凉.....我让你凉凉.....”
就在锦绣释放着自己恶意的时候,院中却是有了动静,锦绣撑住窗棂低头望去,就见刘氏正试探着将手里木桶扔进井水里。
这些日子李家的饮用水从未像别家一样节省,锦绣对于家人的健康情况一直十分关注,是以刘氏心中早有担忧,却碍于锦绣一直未敢言语,今日她突然想起家中的石井,存心试探,却未想木桶落入井中竟是真的听见“扑通”一声。
“他爹......”刘氏眉开眼笑,惊呼出声,迟一步赶来的月声闻言转头,便见刘氏扒在井边连连朝他招手“他爹,这井里有水,听这声儿还不少呢!”
“真的?”月生闻言十分诧异,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外奔波,家中存着的水倒是不少,是以未曾关注过自家井水,但是村中那口井下沉了不少的事儿他们却是知道的,如今听刘氏所言,月生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欢喜。
“真肯定是真的,但是咱们家这井水下沉了多少我却是不知道的,这还没亮天呢.....”就在他们夫妻说着小话儿的时候,楼上的锦绣眼中却是已经漾起了笑意。
这满满的井水自然是锦绣的杰作,也是她留给青牛村的希望,不管刘氏和月生是自己留下还是与村中人分享,她都不会说个不字。转过身,锦绣将自己打理了一番方才下楼。
明明太阳未曾升起,外面的空气却仍旧是一点清爽气息都没有,前两日还没精打采鸣叫的知了现在已经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锦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沉,转瞬却又挂起了笑意。
“舅舅、舅娘,这井中真的有不少水?”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刚刚拿来蜡烛的月生和刘氏吓了一跳。回身看见锦绣不禁无奈笑出声“你这丫头,可真会吓人.....”
“是舅舅和舅娘太认真了,我觉得自己的走路声还是挺响的来着.....”扯了扯身上的麻衣,锦绣抬手接过月生高高点燃的蜡烛,探身到了井中央“我年轻、身手好,我来照,你们看着就好了.....”、
灰蒙蒙的天空虽然有了几分亮色,可是要想照亮井中还是有点难,锦绣趴在井沿边,卖力的伸直了胳膊,黑黝黝的井中伴随着她的动作竟是荡起了层层波纹。
“哎呀....”却原来是刘氏惊叫出声“竟是一点儿都没沉......”
月生此刻也由怔愣转为恍然“这是苍天庇佑啊.....”
锦绣笑着站直了身子“俗话说十死固有一生,这是苍天不绝我们呐.....”
............................
这日的青牛村颠覆了以往的沉寂,大人小孩都绽开了笑脸“想来是李家昔日善举感动了上天啊,要不然你说为什么温泉河水都断了流,村里的井水都沉了,只剩点沙水,却偏李家的井水还那么甘甜,那么满。”
这个妇人说的煞有其事,满脸的与有荣焉“说到这儿,昔日他们父母不在,只剩三个孩子,我们没少帮忙,这才修了如此福德,能让我们沾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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