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援朝跟江舒瑶对视一眼,脚步一下子加快了。
晚上的月光还算明亮,两人也没夜盲症,看清脚下的路也没崴了摔了,很快便到了瓦房前。
这是郝援朝寄回来的津贴建的房子,老家推倒重修的,以后拿来做主宅的,用料实不提,围墙也给围上,出自安全考虑还在围墙上加了玻璃渣,郝援朝想翻墙都不成,直接敲门喊人,“他二舅娘开个门,是我郝援朝。”
这一喊屋里头登时有了动静,不过却是有些杂乱的声音,还听到一句“铁柱!”,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没等一会,噔噔噔地声音响起来,门闩一拉,低头一看,一个到腰间位置的瘦小男孩出现在跟前,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一双大眼睛乌亮亮,仰着脑袋看着郝援朝,似在辨认什么。
“铁柱咋是你?我是你二叔还记得不?”郝援朝话一开口,小男孩那双乌亮亮的眼睛就盈上水光了,“二叔你快带弟弟妹妹去医院,弟弟妹妹要死了呜哇~”一下子就哭了。
郝援朝脸色一变,什么没多问就冲了进去,直奔哭声所在的房间去,进去刚好他二舅娘抱着个小婴儿出来,看到郝援朝脸上笑容讪讪,“他二叔你咋现在回来了?这孩子有些发烧呢我刚想带去看看大夫呢。”
从他进村不久就听到孩子哭声了,要是要去看大夫早去了,哪里这么刚好!
郝援朝心里有火气,但是此时计较原因显然是无用的,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另一个还没见着也没哭,不由得提起心来,怕出事。
赶紧跑进去看另一个孩子,却见屋里头躺着两个娃,二娃树根和小婴儿,橘黄色的油灯下两人脸蛋都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上前一摸,两个都发烧了!
大的还烧的无知无觉,小的不哭直哼哼,那嗓音又弱又可怜,郝援朝感觉心里蹭的就上火了,大手一人一抱,带着他们就往屋外走去。
江舒瑶刚好走进了屋子,看他那模样赶紧上前,“怎么了?”
“发烧了,我得赶紧带他们去医院。”郝援朝压抑着怒火,尽量缓和了语气,但是却根本收不住,脸色黑的难看,“你抱另一个孩子,那个也烧了。”
他二舅娘立马就哆嗦了,懦懦地张口想解释什么,然而碍于气势一时不知怎么说。
江舒瑶皱了眉也没分思想给旁人,过去把女人手上的孩子抱过来,两人步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道,“这离镇上有些远,村里有诊所吗?”
“有赤脚大夫!”铁柱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但是赤脚大夫开了药没用,树根喝了还是没好,弟弟妹妹也发烧了,二舅娘说赤脚大夫没用,天晚了也不能去医院,只给水喝,说喝水会好但是妹妹还是哭,弟弟哭了会就不哭了。”
郝援朝和江舒瑶听了心里都是一咯噔,弟弟哭了会就不哭,那是不是烧糊涂了?
“先去赤脚大夫那,不行我那里还有西药,不能什么都不处理就去镇上,太远了!”江舒瑶下了决定。
郝援朝立马道,“铁柱,快带路!”
第012章 医院(修)
赤脚大夫姓陈,年轻时候是走街串巷的郎中,医术是半吊子水平,比较擅长治疗跌打肿痛,后来在南溪村安了家,娶了本地人,建国后成了本村的赤脚大夫,也曾去公社学习过,但是就那么短短几次培训,也没学到什么真本事,最常给人开的药就是紫药水,偶尔给抓点中药,重病就让人给送医院,不会乱来。
大晚上被喊起来看病,看到三个孩子都发烧,其中两个还是小婴儿,立马就道,“赶紧送镇上赶紧送镇上,这村里除了紫药水没别的西药了。”
江舒瑶闻言立马借着口袋掩饰从空间里拿出半牌退烧药,后世人家里一般都会买一些常备药放着,像退烧药感冒药降□□就是很常见的。
“借个水。”
赤脚大夫一看到江舒瑶拿出一排西药眼前就是一亮,但是他不识字,或者说识的字不多,年轻时候学了点繁体字,后来改为简体字了,他年纪也大了,扫盲班下来教也勉强认了几个,会给人开西药那是因为上面就给那么两三种,量也少,咋地都记下来了。
而眼前江舒瑶手里拿的药他没看懂,公社给的退烧药好像不长这样,不过那也是很久的事了,就第一次给过退烧药,以后都没了,因此,赤脚大夫都有些忘记退烧药长啥样了。
“这是我从城里买的,大点的孩子吃半块,小的两个四分之一就够了,我把它碾碎弄成药粉给孩子先灌进去。”江舒瑶给赤脚大夫简单解释了一下。
赤脚大夫一听也是,大城市药的种类肯定更多,他没见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赶紧也去帮忙拿木杵来帮忙弄碎药。
而郝援朝则把两个孩子放到床板上,“你先给孩子们吃药,我去把自行车骑过来,咱还是得把孩子送去医院。”
江舒瑶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虽然手上这退烧药见效快副作用少,但是孩子太小到底脆弱,不带去医院看真的放心不下。
不过这去镇上得一两个小时,虽是夏夜,但是风大,江舒瑶把手上的孩子也放到床上追了出去,看了眼身后没人跟上来,对郝援朝道,“把酒和毛毯一起带过来。”手一挥,他跟前便出现一小坛子酒和两张毛毯。
郝援朝明了,快速把东西收进空间里,然后疾步向郝家走去。走回去后发现铁柱他二舅娘把自行车给搬到院子里了,正要把大包裹也给拿进去,而她身边还跟着个跟铁柱差不多个高的男孩子。
看到郝援朝周二舅娘神情还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有担忧,把手里的包裹放下,“铁柱他二叔,几个娃没事吧?”
郝援朝心里还存着火气,并不想跟她说话,怕一张口就要骂人,但是不说话却也显得不礼貌,怎么说在辈分上还算长辈,只能硬邦邦说句,“发烧,我带他们去医院,有事回来说。”
说罢便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包裹拿进屋里,郝建国建房子时候还留了他的房间,进去把门关上快速解开包裹把小酒坛子和毛毯拿出来,然后包裹全给塞进柜子里,抱着酒坛子和毛毯出来,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娘,那个人好凶啊。”等郝援朝走后,小男孩才有些怕怕地说。
“别怕,那是铁柱的二叔啊。”嘴里安慰着,心里头却不怎么安心,郝援朝那样子分明有些恼她的意思。可是她觉得自己也没做错啊,这一个多月她也尽心照顾四个孩子了,郝援朝寄过来的奶粉麦乳精都有喂给两个小的,大的两个每天也给他们吃了鸡蛋,没贪郝援朝给的生活费,也就是前些天自己的孩子生病了被他爹送过来拿了一些奶粉鸡蛋给自己的孩子吃而已,是克扣一些口粮,但也隔一天给铁柱树根吃一个蛋了,树根发烧的时候她也去找赤脚大夫拿了中药,谁知道夜里树根病情反复不提两个小孩子竟也发烧了。
本来小孩子不好带,自己孩子生病后她也累,之前又有过孩子低烧自己好了的情况,所以她就想着晚点看看能不能自己好了,赤脚大夫也没大用处,送医院的话太晚了,这又不是她的村子,人生地不熟的,就准备泡点糖水喂一下,奶粉跟麦乳精吃完了(她儿子喜欢,不小心就没了),将就一下吧,反正郝援朝快回来了,但是万万没想到郝援朝是这个时候回来,刚好遇上三个孩子都发烧了,这种感觉就有点类似你偷别人东西别人刚好回来,现场被抓包那种心虚和憋屈,她有尽心照顾孩子的,今晚是个意外。
周二舅娘想跟郝援朝解释撇清一下,可郝援朝完全不搭理她,这让她不自在同时又有些不舒服。她确实没做错啊,农村里谁家孩子发个烧不是先熬一下,周二舅娘这么一想又稍稍理直气壮些,晚点等郝援朝回来就解释清楚吧,她真是有尽心照顾孩子的,邻居也能作证。
郝援朝骑车回到赤脚大夫家里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喂了药了,喂树根吃还简单些,喂两个小的那基本是喝一半洒一半,太苦了两个孩子都不肯咽,哇哇哭起来,好不容易喂下去了,江舒瑶自己衣襟都有些湿。
“辛苦了,我先给孩子擦擦酒精降下温。”药物降温和物理降温都要做,不然不安心。
江舒瑶把位置让开,酒精降温这种事郝援朝比她更熟练。这酒虽不是酒精,但是浓度很高,是江舒瑶在一家寨子里旅游当地人送给她的烈酒,一打开味道便散了出来。
赤脚大夫闻着那味都觉得要醉了,美酒啊!眼不错地盯着酒坛子,真想开口要过来。
郝援朝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渴望,拿了烈酒给树根做物理降温,腋下和身体两侧都要用酒精擦,而两小只还是婴儿不好用烈酒,是江舒瑶跟赤脚大夫要了一些温水来擦拭的。
三个孩子都是瘦瘦小小的,看着都让人心疼,虽然这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跟这身体却有血缘关系,又喊过他二叔,怎么样都不想他们有事。
江舒瑶看着也挺不忍的,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宝宝,刚刚喂药的时候抓着她手指不放,又小又嫩,眼睛还不舒服地闭着,心里莫名就又软又酸起来。
其实一开始她还会在想四个孩子怎么怎么样,好不好养等等问题,但是现在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了,就害怕孩子温度降不下来烧傻了或者烧没了。
好在,喝过药又给孩子做完物理降温后,三个孩子的体温都有所下降,树根烧得最厉害降温也最明显,身体摸着没刚刚那滚烫得吓人的温度了。
江舒瑶让郝援朝支开赤脚大夫和铁柱,她打算用体温计来给孩子测一下温度,不是那种腋□□温计,是电子体温计,速度快又精准,是儿童专用的,当时她去买的时候没注意买错了又重新买了成人的,儿童专用的一直搁置着,没想过能有拿出来用的时候。
这款体温计只需要用探测头触碰一下孩子的额头或者耳朵,一秒便能得出温度,速度快又精准,体积小又没有水银,后世很多人都会买这个放在家里备用,免得孩子发烧没注意到烧坏了。
江舒瑶为了稳妥些额头跟耳朵都测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树根温度在38.2℃,介于低烧与高烧之间,两个小的一个是37.8℃一个是37.5℃,低烧,算是舒了一口气,但要将那口气放下还不成,毕竟都太小了,得送去医院看看。
于是两人又把孩子衣服穿好用毛毯裹上,准备连夜去医院看看,至于铁柱就让他先回去,自行车实在带不下那么多人。
铁柱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又看了郝援朝和江舒瑶,想到刚刚他们的行为,还是点点头,“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啊,要早点回来。”
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于是树根被喊醒放在前杠上,江舒瑶抱着两个娃坐在后座,打着手电筒,郝援朝就这么往镇上去了。
第一次载这么多人郝援朝还算淡定,江舒瑶在后面抱着孩子倒是胆颤心惊的,两个小婴儿用毛毯裹在一块,江舒瑶怕死了把孩子颠下去,也不侧着坐了,直接很没形象地岔开坐,两手环绕着孩子还空出手指抓着郝援朝的衣裳,看了看前面,树根被郝援朝挡着应该看不到,咬咬牙,还是想把两个孩子放到空间里。
然而却发现自己压根带不进去,不管是用意识送进去还是自己带进去都不行,这空间竟然只能带郝援朝这个‘外人’进去?难不成是因为郝援朝也有空间才能自由进入?
江舒瑶暂时没法试验,只能继续胆颤心惊护着孩子拽着婴儿,“你可千万骑稳点啊。”
郝援朝听她那颤颤的语音沉甸甸的心莫名松快许多,笑了一下,嘴上还是答应她,“行,别怕。”
路虽然不好走,但是手电筒被他绑在车头做车灯,夜视能力也不错,车技也行力气也大,咋都不可能也不舍得把人摔下去。
最后还是平安抵达了镇医院。
第013章 是非对错
镇上医院规模很小,但到底是二十四小时开放,夜里也有值班医生,简单给三个孩子检查完毕,发现两个小婴儿都退烧了,树根也降到了低烧,问了情况后便给挂了水。
现在还是六二年,没乱起来,即使是乡镇医生也多少有些水平,不像过几年大部分医生都给打倒送进牛棚或者劳改农场,剩下的都是四六不通半桶水都没有的,看个感冒发烧还是可以的,态度也不错,还说那两个小孩子是早产的,有条件去大医院检查一遍好,平时也要精细点伺候。
吊完水大概也是深更半夜了,江舒瑶可不想再抱着两个小婴儿连夜赶路,来的时候为着看病还能咬牙撑住,现在可不想折磨自己,直接开了住院,天亮再回去。
私下给了点钱让开了个没人住的多人间病房,医院病人并不多,多人间病房还有空的,又有床位,晚上还能住一晚,多给点钱没什么。
就是半夜小孩子又哭起来,要不是护士说可能是饿了,江舒瑶和郝援朝还以为又是哪里不舒服没检查出来呢。
大半夜医院食堂也是不开门的,江舒瑶假装出门一趟说找亲戚,实际上是到空间里去泡奶粉,知道老家有两个小婴儿,所以临走前在北城黑市买了不少奶粉麦乳精,沿途靠站半小时也是在火车站二道贩子那里买了不少东西,奶瓶都有准备,所以这时候也不会抓瞎,什么都没准备了。
江舒瑶没养过孩子,泡奶粉也是生手,但是按照说明步骤来办还是简单的,泡完后估摸不准温度,倒了一点到勺子里试试,差不多了才拧好奶瓶,刚想出来又想起树根瘦瘦小小的模样,又拿了面和鸡蛋西红柿简单煮了西红柿鸡蛋面。那西红柿是在火车站买的,农村人拿来兜售的,个大新鲜,一下子就买了不少。
煮好面又用这年代的铝饭盒装好后,江舒瑶这才出了空间回去。
病房里只有他们一家,郝援朝手里抱着小婴儿哄,还有个小的哼哼唧唧躺在病床上,看到江舒瑶回来松了口气,“赶紧把奶瓶给我,这小妞脾气倔,嗓子都哭哑了还要嚎。”之前发烧时候,也是这姐姐哭得厉害。
江舒瑶把奶瓶递过去,心里却更担心床上那只哼哼唧唧的小崽子,双胞胎大部分是一个强壮些一个弱势些,小家伙一看就是弱势那一只,哼哼唧唧不是因为乖而是气弱,反倒是让人更担心些,看来还是得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一下才行,两个都要检查,早产儿怕身体没完全发育好,不彻底检查一遍也很难安心。
看了眼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又睡着的树根,江舒瑶也没有要把他喊起来吃面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貌似有些心大,据郝援朝所说原身很少回老家,树根跟郝援朝相处最多的也不过是上次他回去帮郝建国夫妇办丧事的时候,结果这次被他们带来医院看病也没害怕情绪,小妞妞饿哭了还能睡得着,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江舒瑶暂且决定多观察观察吧,如果不是因为发烧身体不舒服才心大成这样,那以后对这孩子的教育就要多上点心了,别轻易让人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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