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风眨眨眼睛,对安海道:“去打听打听,这买铺子的人是什么来头。”
安海很快就打听到消息,这三间铺子是扬州来的人买下的,不知道底细,只知东家姓钱。
霍柔风心中疑惑,这就像是要睡觉有人递枕头,这姓钱的是何方神圣?
可是她现在也无暇去查这件事,霍子兴卖了三间铺子,又借了几千两印子钱,凑了一万两银子,让霍三带着常胜去定海买货。
可是两人还没有出门,就传来尤家调动银子的消息,霍子兴咬牙切齿,这批货谁都想要,他可不想让尤家插一脚。
于是他咬咬牙,厚着脸皮找到了柳西巷。
这又出向乎霍柔风的意料了,霍子兴买这批海货,是要高价卖给永丰号的,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要用人家的银子进货,然后再把货卖给人家?
这一世她虽然长在商户人家,虽然耳濡目染,可父亲和姐姐把她保护得太好,她还真没有想到,霍子兴还会玩这手借鸡下蛋。
“九爷,大娘子让人取了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二老爷了。”青书从前院跑了回来。
霍柔风心中一凛,忙问:“再去问问,我姐有没有让他立字据,若是立了,又是如何立的。”
这种事情就不是只有七八岁的青书能打听出来的了,采芹亲自去找了霍柔云身边的范嬷嬷,范嬷嬷没有瞒着,笑眯眯地告诉采芹:“长房的二老爷先前还不肯答应,无奈大娘子坚持,他倒也爽快,压上了小二房现在住的那套宅子。其实那套宅子也就值个七八千两,大娘子念在都是姓霍的,给二老爷算了一万两,而且还不算利期,啧啧,这也就是大娘子才这么好心。”
霍柔风听完抚掌大笑,姐姐啊!
不过霍子兴除了找霍柔云拿银子,也没有地方能一次性借到一万两了。
霍子兴终于凑够了二万两,便叮嘱了霍三,让他务必亲眼看着渔民装货,再把货物押到杭州,不能有任何差迟。
至于这批海味到达杭州之后的事,他也事无巨细安排妥当,看着霍三和常胜出府去了定海,霍子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二太太已经把他的行囊收拾好了,次日他便要登船,和鲁老爷一起进京了。
霍子兴只觉神清气爽,这些日子虽然为了筹备银子疲于奔命,但是过了这一关,等在他前面的就是一片坦途。
只要想到他就要见到彭城伯府的三爷,霍子兴心里就像是点起一团火,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与王三爷也算是相识于微时了,这样的情份最是难得,有了王三爷撑腰,杭州城的父母官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到了那个时候,二房的姐弟俩又算什么?不过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已,他这个堂叔,高兴了就赏给他们一口饭吃,若是不高兴,就像野狗一样把他们轰出去。
霍子兴越想越兴奋,让人到宝宴楼定了一桌酒席,准备好好吃一顿,算是给自己践行。
宝宴楼的酒席前脚送过来,鲁家的人也到了。
“霍二爷,我家老爷有急事,今天上午已经先行进京了,让小的跟您说一声。”
霍子兴怔住,什么意思,鲁老爷自己进京了?
第十三章 屋漏偏逢连阴雨
霍子兴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又问道:“你说你家老爷怎么了?”
鲁家下人眼里是掩不住的不屑,口气便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霍二老爷,小的是说我家老爷有急事,今天早上便进京了。”
霍子兴大吃一惊:“胡说,你家老爷分明早就与我约好,明天和货船一起进京的,再说他若是早上就走了,你为何傍晚才来报信?”
鲁家下人撇嘴,心中暗道:我家老爷之所以让我傍晚时分才来报信,还不就是不想让人死乞白咧地跟上?等到你现在知道了,我家老爷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他道:“霍二老爷若是不信,明天早上可以到码头上看看,我家老爷是不是已经走了。”
说完,鲁家下人便扬长而去。
霍子兴哪里还能等到明天早上,他立刻叫人去鲁家打听。
一个时辰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听鲁家门房说,鲁老爷天刚亮便走了。
霍子兴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和鲁老爷素来交好,前日他还买了茶叶送到鲁老爷家中,这也不过两日,鲁老爷为何就连招呼也没打就先走了呢?
二太太见了只好劝他:“鲁老爷想来是有急事了,老爷也不用着急,总之也就是鲁老爷比你早走一天而已,到了京城你去伯府便能见到了。”
虽然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但想起停在码头的两船货,霍子兴还是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霍五和霍十一便陪着父亲去了运河码头。霍子兴带的行李很多,除了随身的衣物用品,他还给王家三爷带了厚礼,连同王三爷家里的女眷和子女也各自备了礼品,因此,仅是箱笼便有六七个。
霍五指挥人把箱笼往船上搬,可他们的人还没有上船便被两名大汉挥手拦下。
霍五知道这是漕帮的人,便道:“两位,咱们是霍家的,也是这批货的东主,这些都是家父的行李,不劳几位兄弟们相帮了,我们自己搬上去便可。”
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没想到漕帮的人看都不看,冷着脸道:“什么霍家的,霍家什么时候成了东主了,这些货明明是鲁家的,去去去,就要发船了,你们不要捣乱。”
这批货装船的时候,霍子兴和霍五全都来过,漕帮的人自是见过他们,而此时却像是完全不认识,张口闭口都是鲁老爷。
霍五只有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这些人非但不让他们上船,甚至还假装不认识,他立刻就急了,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父亲对漕帮的人吼道:“你们不认识家父吗?我们是霍家长房的,杭州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和永丰号是一个霍家。”
漕帮的人一听就乐了,对霍五道:“既然是和永丰号一家的,那明后天永丰号的货物也要发船了,你们到那个时候再过来吧。”
说完,又有几名汉子过来,有的撤船板,有的解纤绳,眼瞅着是要发船了。
这下子霍子兴也急了,永丰号发不发船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两船海味才是他的货啊。
他冲上来理论,可漕帮的人哪里会听他的,推搡之中父子三人身上都挨了几下子,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货船离开了码头。
霍五眼神好,指着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到甲板上的一个人对霍子兴道:“爹,您看,那是鲁家老二。”
霍子兴也看到了,他气得几乎吐血,原来鲁家老二一直躲在船舱里,刚才他们和漕帮的人冲突,鲁家老二非但没有替他做证,而且还躲在船舱里不肯露面。
到了这个时候,霍子兴总算明白了,鲁老爷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要把他甩开了。
霍子兴的头嗡嗡作响,这两船货里,有六成是他的,余下的四成分别是王三爷和鲁老爷的。他才是大股东,可现在鲁老爷却带着这些货跑了。
按原本说好的,王三爷虽然只占两成股份,分红时要拿大头,这也是变相着给王三爷送银子。
可现在即使王三爷还是拿到大头,在他眼里,给他送银子的人也变成了鲁老爷。
可鲁老爷原本就是王家姻亲啊,即使没有一起做生意,也是打碎骨头连着筋,鲁家没有必要上赶着送银子。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鲁老爷存心不让他搭上王三爷。
看着两条大船越走越远,霍子兴只觉身心俱疲,被漕帮的人打的那几处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去看大夫,让两个儿子搀扶着去了鲁家。
鲁老爷和鲁老二虽然去京城了,可鲁家还在。
他要到鲁家讨个说法。
可是他没想到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他在运河码头没能上船,到了鲁家也没能进门。
任凭他们父子在大门口破口大骂,鲁家下人也不让他们进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片刻,衙门里的人就来了,霍子兴这才知道,鲁家的人悄悄从另一道门里出去,到衙门里报官了。
二太太正和丫鬟婆子们玩叶子牌,有人来报信,说二老爷和五爷、十一爷都被官府抓走了,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霍子兴是早上出门的,待到家里交了罚金,从衙门里把他接回来时,已是二更时分。
霍子兴气血攻心,当天夜里便病倒了。
他躺在病床上捶胸顿足,破口大骂鲁老爷背信弃义,为了银子就连朋友也不顾了。
二太太从儿子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也是气得不成,她卖了两间旺铺和一千亩水田啊,还不就是为了搭上京城的皇亲国戚啊,鲁老爷太没有良心了!
骂过之后,二太太平静下来,不免又有几分得意。好在还有定海的那笔大生意,若不是她把尤家的事告诉了二老爷,眼下他们拿什么去堵王家那批货的口子?
她忙把这件事搬出来劝慰霍子兴,霍子兴却并不高兴。鲁老爷虽然忘恩负义,可是这笔生意他也照样有钱能分,他心疼的不是钱,而是王三爷啊!
第十四章 离人一夜何曾睡
柳西巷里,京城分号的人来杭州,特意带来几盒油酥鲍螺,这是霍柔风打小喜欢吃的,为此,霍老爷在世时,曾经派人专程到京城去请会做油酥鲍螺的白案厨子,可惜没有请到。
刘嬷嬷带上两个小丫鬟,捧了油酥鲍螺来到霍柔风住的碧槐轩,见把门的婆子正在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厮说话。
看到刘嬷嬷,小厮们连忙施礼,争着说道:“嬷嬷来得不巧,九爷去了牵黄院。”
另一个伶俐地说:“嬷嬷是奉了大娘子的吩咐来给九爷送点心的吧,小的这就去叫采荷姐姐。”
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没一会儿,采荷便步履匆匆地迎出来:“刘嬷嬷您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自己去拿就行了,九爷去了牵黄院,这会子没在呢。”
刘嬷嬷把油酥鲍螺交给采荷,拔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两眼,采荷却笑盈盈地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一只攒盒,道:“嬷嬷,这是我做的酥糖,嬷嬷您拿上,给您家小孙子尝尝。”
采荷这样一说,刘嬷嬷也只好谢过,拿了酥糖,带着丫鬟们离开了碧槐轩。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是不对劲,守门的婆子和小厮不懂事也就算了,采荷是二等丫鬟,不但没让她进去,就连这一盒子酥糖也是有备而来。
这是压根儿不想让她进院子啊。
刘嬷嬷想到这里,对两个小丫鬟道:“走,咱们到牵黄院去看看。”
牵黄院,是九爷养狗的园子。
刘嬷嬷走了几步,发现小丫鬟似是没有跟上,她转过身来,却见两个小丫鬟都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不悦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道:“嬷嬷,九爷养的都是大狗,听说会咬人。”
刘嬷嬷道:“你看看你们成何体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九爷那院子里有专门的人养狗驯狗,怎么会随便让狗咬人的,别磨蹭了,咱们快点过去。”
小丫鬟们虽然老大不乐意,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府里的嬷嬷中,属范嬷嬷和刘嬷嬷地位最高。
三个人还没走到牵黄院,便听到了狗叫声,远远看过去,只见大门洞开,狗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别说两个小丫鬟,就是刘嬷嬷也站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汉子牵着两条大狗站在门口,冲着刘嬷嬷她们挥手,高声喊道:“嬷嬷快点避一避,别让狗伤着。”
刘嬷嬷从八、九岁便在霍家,小时候侍候霍老太太,后来又侍候霍柔云和霍柔风,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当即也就不想再过去了,她高声问那汉子:“你们小心点儿,千万不要伤了九爷。”
那汉子道:“嬷嬷放心,九爷在屋里,隔着玻璃窗子看着咱们驯狗,安全着呐。”
刘嬷嬷松了口气,带着两个小丫鬟快步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待到她们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那个驯狗的汉子这才让人关上院门,只是挥了挥手,满院子的狗立刻止住叫声,他进了屋子,对采芹说道:“姑娘,刘嬷嬷已经走了。”
采芹拍拍胸口,对那汉子道:“今天干得不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有只狗不好好吃食,九爷不放心,这几天都在这里陪着那只狗。”
汉子应声退下,采芹探头看看天色,估摸着那个小祖宗这会儿应该住到客栈里了吧。
九爷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也不知客栈里的被褥干不干净,床铺软不软,唉,九爷怕是要受苦了。
此时的霍柔风,正在前往宁波的路上,采芹猜得没错,她刚刚在客栈里投宿。
她带了五个人,都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但是像这样偷偷离开杭州,还是第一次。
五个人既兴奋又担心,张升平对霍柔风道:“九爷,小的已经安排好了,朱静、李深和崔广在外面轮班巡守,小的和黄岭在屋里值夜。”
听说张升平和黄岭要在她屋里值夜,霍柔风揉揉鼻子,干笑两声:“呵呵,不用了,爷睡觉时最怕屋里有人了,你们不用在我屋里值夜。”
“这可不妥啊,九爷,这间客栈不是咱们永丰号的产业,刚才进来时小的看了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屋里没有值夜的这可不行啊。”张升平劝道。
霍柔风拧起了眉毛,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们还非要等到贼人闯进我屋里才能护住我吗?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张升平无奈,只好和黄岭退了出去。
霍柔风吐出一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承尘,这还是这一世她第一次独自离家。
她很新鲜也很刺激,兴奋得睡不着觉。
即使是前世,她也没有偷偷出来过,身边总有一堆人,无论她去哪里都是兴师动众。
想起前世,她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下去,她翻过身来,把脸埋进枕头里,任凭大颗的珠泪把枕头浸湿了一片。
前世,她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她还没有及笄。
正在这时,外面一片喧哗,霍柔风蓦的坐起身来,趿上鞋子走到门前,侧耳倾听,外面有男人粗声大气在说话,像是喝醉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问道:“谁啊?”
“九爷,外面有几个军爷在闹事,和咱们没关系,掌柜的已经来劝人了。”张升平隔着屋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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