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盛姮苦笑道:“如今好了,我亲自带着你爹爹来了大楚。过段时日,我会替你爹爹选块风水宝地,让他能入土为安,日后每年,我们也好有个祭拜的地方。”
“原来……”两字一出,盛澜已是哽咽难言。
她缓了半晌,道:“原来娘一直记挂着爹爹,我以为娘早已把爹爹忘了。”
这三年来,娘极少提及爹爹,更从未带自己拜祭过爹爹。
宫里面的人都说,她的爹爹是欲谋朝篡位的叛贼,是忤逆君上的反臣,最终葬身火海,不过是罪有应得,甚至还有人说,那把火是娘暗中派人去放的。
盛澜不愿信这些话,可日子一长,心中总会生疑。
盛姮伸手替女儿拭去脸上的泪,轻声道:“我怎会将你爹爹忘了,又怎舍得将他忘了?只是这世间上许多事,提得越多,越叫人难过,不如不提、不念、不想、不思。”
话已至此,女孩再隐忍不住,扑进了盛姮的怀里,哭着道:“娘,爹爹他真不在人世了吗?”
“人死岂能复生?”
“可那位叔叔……”不觉中,盛澜已改口。
盛姮瞧着白玉罐子,淡淡道:“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此话一落,盛澜哭得更厉害,盛姮说不出安慰话,只能轻抚女儿的秀发。
希望破灭确然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但女儿的前路还长,总要学着慢慢接受。
入夜,房内极是安静,温思齐听闻了今日之事,本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似乎是不问为好。
温思齐没问,盛姮反倒先开口了。
“思齐,那位容修公子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容修:你们赶紧离婚,我这边还等着接盘,嘿嘿嘿
温思齐:兄der ,死心吧,你没戏的。
第15章 爵爷
这个问在温思齐的意料之中,但他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虚伪的惊异。
“怎会忽然想问这个?”
“那日望月楼外见后,便有些好奇,不曾想今日又得见了。”
盛姮没有隐瞒见容修之事,但却隐去了见到那位玄衣男子的事。
温思齐关切道:“他不曾对你如何吧?”
盛姮轻摇首:“始终以礼相待。”
“这便好。”
他坐在地铺上,抬首望着坐在床边的盛姮,安心一笑。
入了温府后,两人皆是如此过夜,盛姮睡床,温思齐睡地铺。入秋后,还打地铺,不免有些寒凉,但温思齐丝毫不以为意。
只要能留住盛姮早已不存的清白,其余的都是小事。
他盼着有一日,盛姮能邀他上床,一道眠。他还有些贪心,盼着这一日能来得早些。
“那位容修容公子,便是我们大楚鼎鼎大名的鹿国公。”
“这般年轻?”在盛姮眼中,这楚朝的国公都至少应当是温尚书那般年岁的人。
“老鹿国公去得早,他承爵承得早罢了。”
“那他可有官位在身?”
温思齐点头道:“先帝在时,便喜欢他那聪明劲儿。弱冠之年,他便出使西北边的蒙族,孤身一人,深入敌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蒙族首领木扎哈退兵,甘愿向我大楚臣服。回朝后,先帝龙颜大悦,亲笔给他题了八个字‘年少英雄,国士之风’。”
听至此,盛姮才忆起,自己曾经似乎听许澈说过这大楚使臣出使蒙族一事。
只是,许澈说这事时,是当笑话讲的,故事里的那位容姓使臣哪有什么国士之风,分明是个油嘴滑舌、诡计多端的小人,全靠坑蒙拐骗,才哄得蒙族首领签下盟约,俯首称臣。
想到许澈绘声绘色讲那段故事的模样,盛姮的嘴角不由上扬。
温思齐见后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接着道:“后来,他在官场沉浮,也立下了不少功绩。皇帝陛下继位后,也很是看重他,如今兼领两职,既是翰林院学士,亦是礼部侍郎。”
“能者多劳。”
温思齐轻摇头:“皇恩浩荡罢了。”
忆起许澈,盛姮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出今日下午那玄衣男子的模样,犹豫良久,她问道:“这鹿国公有何好友?”
“他生性潇洒,也重义气,最爱结交朋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三教九流,他都能同其勾肩搭背。加之如今,他圣宠正眷,是皇帝陛下身前的大红人,京城中盼着和他相识相交,更不知几何。哪怕是官场上的那些老一辈的大人物,现如今,见着了他,都要恭敬地尊称一声‘爵爷’。”
说到此,温思齐苦笑道:“连我同他,也可算是酒肉朋友。”
盛姮道:“仅是酒肉朋友?”
温思齐道:“鹿国公虽潇洒重义,但为人委实太过风流,是风月场的常客,出了名的爱拈花惹草,平日里的作风实在太不检点,就连皇帝陛下都因此训斥过他。”
盛姮笑道:“可惜这人屡教不改。”
温思齐无奈摇头,这便是承认的意思。
“难怪你只愿同他当个酒肉朋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痴情专一的人,许多时候,自然不会待见一个风流成性、好色成疾之辈。
温思齐未摇头,也未点头,只是笑,忽又忆起那夜容修看呆盛姮的情景,顿觉心下不悦。
关于容修,他还有一事不曾讲出。
这位风流成性的爵爷,曾抢过一位八品小官家中的夫人。虽说不是强抢,但细思之后,却觉他那举动比强抢还要可怕几分。
容修自一眼相中那位小官的夫人,先是三番五次装作偶遇,碰见的次数一多,那位夫人的春心便有些动摇了。一位年轻潇洒、风流倜傥、位高权重的爵爷自然比一位两袖清风,古板老实的八品小官更有吸引力。
容修见时机成熟,便出言引诱那位夫人想法子同自家相公和离,那位夫人一钓就上钩,未过几日,就发疯般和自家婆婆闹,最终闹到和离收场。
她拿着和离书,不顾周遭唾骂,寻着了容修,容修倒也是个爽快守约之人,不理民间风评,不管市井指摘,第二日便将这位夫人纳入府中,做了第七房姨太
事后,只是苦了那位八品小官,他本就是个老实淳朴的人,以为自己考取功名,当上个官,便能同自家娇妻白头到老,谁料到,刚一做官,娇妻就跟更大的官跑了。
宁肯去做妾,去大宅子里斗,也不愿跟着自己过普通日子。
思及此,温思齐道:“阿姮,日后你应当还会碰见这位爵爷。”
盛姮也早看穿了容修那点心思,如今却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温思齐不好直言,沉吟片刻,叮嘱道:“若是真同他碰上了,便保持距离,莫要同他产生太多瓜葛。”
盛姮坐累了,外衣早除,如今只差一双鞋未脱,她蹬下小鞋,缩进被窝里,轻声应道:“好,我听你的。”
温思齐见她缩进被窝,便才放心,也欲就寝。过了良久,待他听见床中人绵长的呼吸声后,方真安然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又过良久,床上那位装睡的女子睁开了双眼,朝地上瞧去,那位温润俊秀的男子此刻已入了梦乡。
她瞧得越久,便越是怅然。
不住想,倘若温思齐是容修那般多情又薄情男子便好了,若是这样,自己辜负起来,就不会有这般愧疚。她不能再在温府待下去了,多待一日,心头的愧疚之情,便多了一分。
盛姮最怕的便是,愧疚到了最后,便成了将就。
而她不配将就。
她只配走一条前路茫茫的复仇之路。
温思齐年少有为,前途大好,又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在未嫁至月上前,前来温府说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奈何温夫人眼光太高,将自家这个小儿子视作至宝,那些来说亲的闺秀,通通瞧不上。要不是嫌其不够美貌,要不是嫌其不够贤惠,要不便是嫌其身份太低。加之,温思齐一心报国,也不愿太早成家,这婚事便因此拖了下来。
郭太傅家的二小姐心悦温思齐多年,这位二小姐自幼喜读诗书,性情温婉,算是个才德兼备的闺秀,再来,她和温思齐的身份地位可谓相匹,这二人本该结成一段佳话,只可惜这段佳话被温夫人那眼光给挑没了。
原因无他,温夫人嫌那郭二小姐脸小福薄、眼细无神、清秀有余,美貌不足,言而总之,这郭小姐的容貌称不上她家思齐。
这桩姻缘未成,她同郭夫人的梁子也因此结下,毕竟任谁家的闺女被人嫌弃模样不好看,这当娘的都会气恼万分。
梁子结下后,两人极少有来往,可今日,这郭夫人竟破天荒地登门拜访。
温夫人有些讶异,但仍旧好茶好糕点招待上,好衣好珠钗戴上,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她自然是明了的。
待她听完郭夫人的来意后,更是惊讶万分,万万不曾想到,那太傅家的二小姐情深如许,居然非温思齐不嫁。
自温思齐嫁去月上后,这郭二小姐便茶饭不用,忧思成疾,直至听闻温思齐从月上回来,这相思病才好上一些,面色也红润了不少。郭太傅夫妇极爱这二女儿,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晓得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温思齐已成婚,这婚还是皇帝陛下所赐,他们夫妇又怎舍得送爱女去温府做妾?于是,又愁上心头。
前两日,郭夫人串门品茶时,听另几位夫人嚼舌根,得知这女王媳妇不是什么善茬,惹得温家夫人很是不满,于是她便知自家女儿盼着的如意郎君怕是有望了。
郭夫人道完自家闺女那一片情深后,便旁敲侧击道:“听闻夫人家的新媳妇脾气不小,连夫人你都难以制服。”
这等丢人事,温夫人怎会承认,假笑道:“她刚来大楚,是有许多礼数要学。”
郭夫人也是假笑盈盈:“她在月上学了二十多年的礼数,亦不知来这大楚,一切从头来过,要学多久。都说万事开头难,可你这位媳妇一入府,便将先夫的儿女一道带了回来。我瞧着,这头便没起好。”
提及府上住着的那三个孽种,温夫人气又上来了,言辞也有些冷:“可惜这是皇帝陛下赐的婚,哪里是这般好离?怕离了这婚,传到月上去,还说是我们温府苛待了他们月上的废王。”
“陛下如今极是看重您家公子,眼瞧着这恩宠都要赶上容爵爷了,若您家公子亲自开口求陛下,陛下想来是会允准的。”
这些道理温夫人何尝不明白,可问题是,儿子不愿离,这事,温夫人自然也不会道出,只是品茶微笑。
郭夫人也跟着品了一口,道:“这茶不知比我府上的好上多少。”
温夫人得意道:“这茶是前几日陛下赏给齐儿的,宫中御茶自不一般。”
“御茶不一般,可您家公子的这份孝心更是难得。”
温夫人听出郭夫人意有所指,笑着道:“若是郭夫人真喜欢,日后便多来这府上走走。”
郭夫人放下手中那个茶杯,道:“这个自然,说不准多走走,指不定哪天你我便成亲家了。”
两人又叙了会儿,郭夫人才离去,送走郭夫人后,墨娘小声问道:“夫人,您瞧这……”
温夫人道:“她家闺女虽然模样平平,但好歹也是我们大楚的姑娘,温家与郭家亦算门当户对。最紧要的是,这姑娘对齐儿他不可谓不痴情。”
墨娘迎合道:“这份情意确然难能可贵。”
温夫人的手轻敲茶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冷笑,道:“这般好的姑娘,若不早日娶进府,委实可惜了。”
墨娘心说,当年不正是您将这位好姑娘亲自拒了的吗?表面上恭顺道:“夫人说的极是。”
“去将秋琴唤来,仔细些,别叫那疯妇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府副本完结倒计时ing
第16章 和离
这日盛姮又独自一人在屋中看画,神情认真专注,双目垂泪,浑然不知她看画之景,又落入了暗中窥探的秋琴眼里。
秋琴那日入屋回禀时,匆匆一瞥,瞥到画中人是个男子,又见盛姮眼中饱含深情,便猜到了,这画中男子定是盛姮深爱之人。可盛姮都已嫁给温思齐,竟还敢对画思念旁的男子,这算什么?
这自然算是为妇不忠不贞。
秋琴很快便将此事说与了温夫人听,温夫人听后自是震怒,继续嘱咐秋琴盯着,时机成熟之时,便将那画盗过来,当做盛姮为妇不忠不贞的罪证,拿给温思齐瞧。
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个男子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心念他人,还时时对着他人的画像垂泪?
这几日,秋琴一直在寻时机盗画,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这时机便被她给撞上了。
盛姮瞧完画后,又如常将其放回柜中,出了内室,接着便去盯三个孩子的课业了。
常日里紧盯着秋琴的舒芸,今日破天荒地出门为盛姮办事,而东笛在陪三个孩子,秋琴便趁机入了内室,轻手轻脚取出那幅画卷,打开一瞧,画上果真是那个白衣俊朗的男子。
正当她要拿走画时,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
温思齐今日下值早,脚刚一踏入府门,家丁程二就迎了上来,慌张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他心下一紧,道:“莫要急,慢慢说。”
“夫人中毒了。”
温思齐大惊道:“夫人好端端地怎会中毒?”
温思齐不曾想到,程二的答案更是让他大怔。
“这毒是少夫人下的。”
他闻后一脸不信,脸上少有的不挂笑,一路疾行到了温夫人的房中。
此刻温夫人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闻听有脚步声响,无力地伸出手,唤着:“齐儿”。墨娘守在床边,一脸忧色,而始作俑者盛姮正冷眼在旁瞧着,脚下是一幅被撕毁的画卷。
画卷上的白衣男子面容已然分辨不清,就跟三年前故国冷宫中那具焦尸一般。
10/9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