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正站在那里望着他,皎洁的月光洒满他一身,照得那张面无波澜的脸愈发冷淡。
江见欢扬起唇干笑了两声,缓缓举起双手放到脸颊两侧,语气无辜而纯良。
“呵呵,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回答,苏末仍旧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江见欢焦急又无力地开口。
“你听我解释...”
她欲辩解几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做一下垂死挣扎,谁料男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江见欢懊恼的站在原地,像方才的那个女生一样,低头拧眉,咬唇跺脚。
完了...形象全毁掉了。
回去整整思考了一个晚上,组织了无数措辞,江见欢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正欲明天鼓起勇气以此为借口去找苏末搭讪时,却发现台上的主唱换了个人。
苏末,不见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到假期结束开学,他都未曾出现,酒吧老板说他家里临时有事,所以没有办法再过来兼职,江见欢追问他的联系方式,却被老板以个人隐私给拒绝了。
她在那里磨了好几天,无数办法和借口都用了个遍,老板终于松口,然而在她欣喜激动的拨打过去之后,那头却是一道冰冷的机器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
手机无力地从耳边滑落,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住她,江见欢后悔得心口绞痛。
如果,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比起丢脸和被拒绝,失去他的消息才是最可怕的。
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要怎么办才能再次遇到他,或者,再也遇不到。
江见欢好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就连迟蓝约她出去逛街都没了兴致,作为她的好朋友和高中三年同桌,迟蓝费尽心思逗她开心,甚至还叫了一大堆同学朋友特意给她办了场升学party。
热闹的房间,挂满气球和彩带,周身都是欢声笑语,江见欢眼前浮现的却是苏末低着头,冷冷淡淡在台上弹吉他唱歌的样子。
大学开学后,小姑娘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多姿多彩的校园,热情的学长学姐,还有和好朋友分在了一个宿舍的喜悦。
江见欢和迟蓝手挽手开心的去采购生活用品,和宿舍里的其他人也相互认识,气氛十分融洽活泼。
新生大会那天,江见欢像平常一样,一边走神一边在底下叽叽喳喳,有些闷热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乍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耳膜,从台上的话筒里传出来,江见欢的话头戛然而止。
她愣愣转过头,微张开嘴,望着台上的那个人难以置信,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午后阳光正好,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那里,手里握着话筒,面无表情地发表着自己的感言,熟悉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地传出来,在耳边回响震荡。
江见欢盯着台上,几乎忘了呼吸,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然间,她扬起唇,无声大笑起来。
真好。
能再次遇见你实在太好了。
她捂住嘴,目光直直望着那个方向,眼睛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江见欢就打听清楚了,苏末是今年入学分数的第一名,所以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而他本人就读于艺术系,学的是音乐专业。
莫名的,江见欢就有些欣喜和激动。
真巧,他们竟然是同一个年级哎!都是新生!而且是同一批入的学!
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和默契啊。
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江见欢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安静的校园,从大道到湖边小径,脚步声变得清晰可闻,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夕阳红彤彤挂在天边,染红了一片湖面。
苏末停驻脚步,转头望向跟了自己一路的人。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他眼中蕴藏着不耐,嘴唇紧抿,江见欢心头一慌,对上他的双眸脑袋就宕机了。
“我、我没有,我也走这条路。”她手慌脚乱地解释,十分生动形象的诠释了欲盖弥彰这个词。
果不其然,苏末眉头一拧,语气彻底沉了下来。
“还撒谎?”
江见欢又羞又窘,面颊滚烫,耳朵都烧红了。
她再也不敢看他,低头盯着脚下鹅卵石,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
“对、对不起。”
女生红着耳根,像是快哭了。
“我只是又怕找不到你了。”
第4章
后来,苏末的身后多了条尾巴。明明是那么敏感害羞的人,却奇异的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承受能力。
“苏末,你那天之后为什么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女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这段时间,自从新生大会上被她看见之后,苏末走到哪里似乎都能偶遇到她。
而每次,尽管面对他的面无表情,江见欢都能找到话题说下去,即使他不回应。
但少数时,苏末也会搭理她两句。
“你找我做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准备了一篓子话要说的江见欢顿时卡出了,话到嘴边被咽了下去。
“因为我想和你解释那天的事情。”她艰难地吐出,把那句‘因为我喜欢你啊,极力压制下去,深深藏进了心里。
苏末明显是记得的。
“解释什么?”
“就,我平时其实不是那样子的,我只是刚巧看到那一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江见欢信誓旦旦,挣扎挽救自己在苏末心中濒临破灭的形象。
她说完,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知道了。”苏末平淡开口,就连点头都吝啬给予一个,江见欢目光落在他脸上打量片刻,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再开口时,失望地垂下了眸子。
“噢。”女生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额角的一从小绒毛翘了起来,像是一只在外面受了欺负垂头丧气的小鸡仔。
阳光从两旁茂盛的树叶中落了下来,在平坦的路间洒下了金色光点,微风很柔和。
苏末觉得今天天气挺不错。
-
对于自己每天晚上去酒吧打工,女生依旧尾随跟着他这件事情,苏末是有些不耐的。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拧眉道,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一开始被他一句话吓得面红耳赤的女生已经锻造出了金刚不坏之身。
小姑娘仰着脸,面孔白皙干净,眼睛很亮,一双修长的眉毛生得格外好看,根根乌黑分明,在收尾处勾出个漂亮的弧度。
这就显得她整个人特别鲜活灵动,一眼便难以忘记。
并且在信誓旦旦时,有种天生的凛然感,仿佛她说的都是正确的,哪怕都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怕你又遇到上次的那种人,我给你当保镖!”
“不需要。”苏末看着女生刚过他肩膀的身子,不假思索地拒绝。
“我很厉害的!”江见欢不留余力地推销起自己来。
“我高一拿了全省跆拳道女子组冠军,曾经徒手搏斗过三个健壮如牛的男人,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江见欢说完,见苏末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以为刚才自己塑造的形象太过于健硕,不够女孩子的温柔,又补充解释道。
“因为我爸爸是老来得子,所以就格外担心我在外面受欺负,三岁就送我去学跆拳道了。”
哦,难怪,那天徒手就把人家摔翻在地。
苏末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冷感的人,对周遭的事情几乎是不关心不在意,曾经高一开学时分班,一个男生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说好巧,苏末思索半天,直接回了一句,我们认识吗?
男生一脸尴尬。
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他同班了三年的初中同学。
而大概是女生那天的形象带给了他较大的震撼,以至于再次见到这张脸时,苏末竟然自动搜索出了她的信息。
毕竟,不是谁都能这样一个利落过肩摔把面前的人掀翻。
况且还是个纤细清瘦的女孩子。
那天巷子里江见欢把人丢出去之后转头看着他的样子,大概算是苏末人生中为数不多感到一丝奇异的时刻。
“可是我不需要。”在江见欢喋喋不休说了一堆之后,苏末依旧不假思索地拒绝,面前的人泄气般低下了头,浑身充满着沮丧。
苏末正打算走的时候,听到了她嘴里传出来的小声嘟囔,女生垂头盯着脚下,手指扯着背上的双肩包带子,像是老妈子一样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操心。
“这年头,好看的男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外面很乱的,万一不小心...”
“......”
苏末不想再听下去了。
—
还是黑夜。
在江见欢辩解说对方人多打不过之后,苏末没有作声,只是顷刻,熟悉地讥讽唤醒了她飘忽的思绪。
“所以,你省跆拳道女子组的冠军就是这个水平?”
“不是曾经徒手搏斗过三个健壮如牛的男人”
“......”江见欢有些没有办法抵挡如今的苏末,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小声回。
“自古以来,寡不敌众...”
呵。
头顶仿佛传来无声冷笑。
苏末没有说话,可自上而下传来的灼灼热度昭示着他并未移开视线,江见欢垂在一旁的手指又不自觉蜷缩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了概念,苏末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楼道漆黑,声控灯仍然是坏的,江见欢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带着苏末一层层走上了三楼。
借着手机光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推开的一刹那,手心莫名渗出了一层薄薄汗液,无声紧张。
“要喝点什么吗?”她打开灯挂好包,故作随意镇定地问,问完才反应过来,家里除了白开水什么都没有。
好在,苏末一如既往。
“水就好了,谢谢。”
他坐在客厅老旧的沙发上,浑身都充斥着和这里坏境的格格不入。
江见欢不由走神,当年苏末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也依旧是和周围不符的清贵矜持之气,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注定耀眼。
两人干巴巴坐在客厅里,苏末捧着杯热水缓慢喝着,江见欢则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视线在空气中飘忽着,偶尔停留在他身上,又飞快移开。
无声沉默。
苏末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上来干嘛。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想像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寒暄,可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
果不其然。
“还行。”江见欢谨慎回答,见他有些阴沉的面色,又特意补充问道。
“你呢?”
像是触到了某种禁忌,苏末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丁点的平和消失殆尽。
他抬眼冷冷地反诘。
“你说呢?”
江见欢愣住,茫然望着他。
苏末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再也待不下去,拎起外套起身。
“我走了。”
苏末来得快去的也快,空荡荡的房间,让人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江见欢坐在那里,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蹭着,委屈来得后知后觉。
当年分手,不是他提的吗?
-
自那天晚上之后,江见欢好久都没了苏末的消息,不,应该说是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苏末本人。
毕竟,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的信息依旧会铺天盖地地出现在江见欢周围。
而楼下的那辆黑色车子,也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时间慢慢往前走着,江城的初冬来临,距离江见欢回国已经三个多月了,她在iro也成功度过了实习期,这一季新品的设计江苑有带着她参与,每天沉浸在工作中的日子过得飞快。
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快快把这个月的债务还清,努力升职加薪。
立冬那天,恰逢周六,江见欢回了趟父母家。
江新和易晴雪现在住在离江城很远的一处乡下,要坐公交车到城市边缘,然后转小巴士,看着一路的高楼大厦,变成水库农田。
江见欢到的时候,临近傍晚,江新正扛着把锄头从田埂上走回家,大冬天的,仅仅穿着一件毛衣,外套搭在锄头柄上。
“爸,你怎么穿这么少,又感冒了怎么办?!”江见欢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连忙走过去,江新朝她摆摆手,乐呵呵地笑。
“没事,我最近身体还行。”
说话的人头发都几乎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身形微微佝偻。
江见欢心疼皱眉,这几年,父亲又老了很多。
听到声音,屋子里头的女人也迎了出来,看到她带来的那堆东西,心疼不已。
“欢欢,你又买这么多,都说了我和你爸在这里什么都有,你不用操心——”
“妈,顺手买的,你就别心疼了,快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江见欢推着女人往厨房走,她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今天特意煮了老鸭汤,还包了饺子,就等着你来了...”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晚上江见欢睡在了这边,乡下作息规律,不到八点就都上床了,外头很安静,没有城市的喧扰。
大三那年江新投资失败之后,欠下一堆债务,别墅车子包括写字楼都被抵押掉了,但还是远远不够,最后临时住所也被人发现。
那段时间...
江见欢痛苦的闭了闭眼。
到处都是追债的人,家门口永远是脏的,上头被泼了腥臭的狗血,窗户墙壁全部用大大的红字写着警告语。
他们一家三口连门都不敢出,踹门声隔几个小时就会响起一次,最后,还是在沈家的帮助下,把江见欢送出了国,避开了这些纷争。
也是靠沈家在其中的调解,江新和易晴雪躲到了乡下定居,而江见欢虽人在国外,却依旧背负着几乎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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