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听父汗当众夸赞自己,心中一暖。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父亲都一一看在眼里!
“其他人都应当向四贝勒好好学习,瞧瞧他是如何为人处事!我大金已建国五年有余,早已不是那小小建州女真,只凭蛮力,只顾眼前是行不通的,你等当事事以国为重,放眼将来!”
众人齐声俯首应和:“大汗英明!”
努.尔哈赤见众人受教,满意挥手:“好了,都散了吧,回去都派人去各府上知会,即日就要迁来辽阳。”
众人应是告退。皇太极也随着旗主贝勒们就要退出门外,却听努.尔哈赤扬声道:“老八,你留下。”
皇太极微挑眉,同代善他们点头示意,便转身回屋内,躬身询问:“不知父汗还有何吩咐?”
努.尔哈赤看着面前的皇太极,过去幼小的孩子如今也长成堂堂男儿,身量早已超过了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不禁生出感慨:“父汗老了,大金的未来都要靠你们这一辈了!”
皇太极按下思绪,朗声道:“大金刚刚建立,我等还都盼望父汗率领大金再开疆拓土,父汗宝刀未老,怎能出此言?”
努.尔哈赤闻言开怀大笑,一把拿下墙上弓箭,张弓瞄准,“嗖”的一声直中屋外巨石,那箭镞力道十足,竟深深没入巨石表面三寸有余!
皇太极大大赞叹:“父汗好箭法!丝毫不输壮年!”
努.尔哈赤闻言更是开怀:“你说的不错,本汗现在还有的是力气,还能同那大明皇帝再战几个春秋!”
语气微顿,笑意稍敛,他转向皇太极道:“老八,你各个兄弟中,少有你这样敏锐聪慧的,往后你要少上前线,注意保重自己!”
皇太极心头一跳,并不知父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元妃所出大贝勒虽尚在,去年却因被告发与大妃关系暧昧而大受打击,难道是父汗看重自己,有意让自己继承汗位?又是对自己有所怀疑,别有用意?皇太极压下心中疑惑,垂首道:“谢父汗关心,儿子谨遵教诲!”
努.尔哈赤拍拍皇太极肩头以示满意:“好了,不说这些,说说蒙古吧。这次林丹汗来犯,蒙古各部参与,科尔沁倒是表现甚好,未派一兵一卒参战,到底是过去主动示好的蒙古部落。”
皇太极接话道:“儿子以为此次科尔沁置之事外倒也在预料之中,若需证明其结盟诚意,还需要些时日。”
“哦?此话怎讲?”
“父汗明鉴,奥巴此人一向精明,形势未分明前从不轻易表态。儿子听闻大明为拉拢林丹汗,许诺赏银四万两,林丹汗此次出兵仅带两千骑就匆忙而来,显然只为应和与大明的结盟好捞取更多钱财,并非有心攻打大金。儿子想,奥巴正是看重这一点,才想两不得罪。”
努。尔哈赤仔细思索,深以为然,又问:“那依你之见,何时才能同科尔沁真正结盟?”
“儿子以为,此次林丹汗事前虽只是做个架势来攻打,却落得仓皇而逃的结局,面子已然过不去,科尔沁两不相帮的态度也一定已成为了林丹汗的心头刺,现下只怕要收拾科尔沁。咱们只管瞧好科尔沁,若是他立场坚定,咱们定会好好保护科尔沁免受察哈尔侵扰,这样一来,两边结盟牢固,还能让更多蒙古部落看看大金的强大!”
“若是他倒向林丹汗呢?”
“若是他向林丹汗示弱求和,咱们便出兵打到他服软,再不敢两面讨好!小小科尔沁,还不是咱们大金的对手!”
努。尔哈赤很是满意,夸赞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愧是本汗最聪慧的儿子!依你看,奥巴会如何?”
皇太极认真考虑,答道:“依儿子看,奥巴虽然不一定立场坚定,他身边的莽古斯、寨桑一支倒是八成会支持咱们大金。奥巴一向重视他们的意见,很可能会要求正式结盟。”
努。尔哈赤背手踱步,沉吟道:“的确,就是看在咱们同莽古斯一族的姻亲关系上,他们也该更清醒才是。”
他又转头看向皇太极:“你府上的那个莽古斯家的侧福晋,可要好好待她!”
皇太极低头应“是”,见□□哈赤挥手示意他退下,便躬身退出门外,打马朝自己在辽阳的暂居处所而去。
父汗说出让自己保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心培养自己当继承人,还是别有用意?皇太极一路上思绪万千,难以平静,一会思索父亲的话,一会考虑同科尔沁的结盟,一会又想到怀孕的哲哲,也不知这胎是男是女,若是女儿实在就不好办了。
终于行至门口,把马儿给侍立门边的随从牵走。进屋后,他略一犹豫,转身朝一旁的贴身侍卫安达礼吩咐:“去把范先生请来。”
“嗻!”安达礼领命,转身出门吩咐随从。
不一会,随从便领着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匆匆而来。这男子虽然身着女真服饰,却身形瘦弱,面色苍白,行止间也少有女真人的勇武之气,反而充满汉人书生的儒雅风度。他正是三年前主动来归后金的范文寀。
范文寀走到里间,端正向皇太极行礼道:“奴才范文寀给贝勒爷请安!”
皇太极赶忙上前亲自扶起范文寀,一边吩咐其他侍从出去,一边对范文寀道:“范先生实在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说着亲自领他到一旁坐下:“范先生,今日请您来正是有事请教。”
范文寀谦恭道:“不敢当!您对奴才母亲有救命之恩,对奴才更有知遇之恩,贝勒爷开口,奴才定当全力而为!”
当年范文寀一家于抚顺被俘,跟随金兵返回赫图阿拉,途中与弟弟失散,又逢老母得病,食不下咽,眼看一天一天虚弱,就要撑不下去,身边金兵官员个个眼高于顶,对汉人动辄打骂欺凌,并不关心母亲死活。幸而四贝勒皇太极对待汉人宽容仁厚,吩咐大夫给母亲看病,范文寀心中感激。
后来范文寀为举家生计,主动投诚□□哈赤,□□哈赤当面虽赞赏,实际却与其他后金贵族一样,只重视行军打仗。金人少有读书认字的,对汉人更多有歧视憎恨之意。范文寀体弱多病,不善武力,又是汉人身份,因此备受排挤打压,甚至没有固定俸禄,一家人仍然生计维艰。
此时又是四贝勒皇太极救范家于水火。他是大金贝勒中唯一一个精通满汉蒙三种语言的,更难得的是他也是唯一善待汉人,知晓汉文化重要性的人。他听说范文寀读过书,颇有学识,便主动示好,请他到自己帐下,成为府中谋士,是以对范文寀有知遇之恩。
皇太极遂把努。尔哈赤的一番话复述给范文寀:“不知父汗这是何意?”
范文寀沉吟片刻道:“此乃大汗对贝勒爷爱重之意。虽未言明,也表示大汗将贝勒爷功勋才识都看在眼里。然而贝勒爷切不可松懈,大汗年事已高,以此表示安慰爱重,恐怕也有激励,更有试探之意。”
皇太极点头,想起昔日大阿哥褚英的凄惨下场,赞同道:“先生此话有理。撇开阿敏不谈,大贝勒尚在,莽古尔泰也还颇有影响力,父汗此举只是激励试探,我当更加谨慎才是。”
范围寀又接着道:“奴才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蒙古的局面。”
“先生与我真是想法相类!我也谏言父汗此次从莽古斯这边下手,彻底解决科尔沁,打通蒙古这一路的第一道关卡。”
“贝勒爷明鉴!科尔沁支系众多,莽古斯一脉是少有的懂得审时度势的,趁此机会,该把这一脉的势力彻底为贝勒爷所用才是!”
皇太极深以为然:“正是如此!”遂又与范文寀谈论其他事务,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方结束。
范文寀起身告退后,皇太极立马招随从拿来纸笔开始写信。一封写完,递给安达礼道:“立刻送回府上给大福晋,告诉大福晋搬迁之事不可拖延。”
“嗻!”安达礼正接过信纸,却不见皇太极松手,抬头见他正犹豫,便耐心等候。
皇太极眉头微皱,想起父汗的话,想起科尔沁,又加上一句:“再告诉敦达里,搬迁之事全权交给大福晋打理,不可劳动哲哲福晋,让她好生养胎,迁移也可慢慢来,不必要跟着大福晋一道,爷会另派人护送照料!”
“嗻!”安达礼随即应承,心中却暗道哲哲侧福晋果然不同,如此受贝勒爷宠爱。当下便转出门吩咐负责传达信件话语的侍卫。
第9章 早产
传信的兵卒从辽阳城快马加鞭,不过两日就赶至赫图阿拉。迁都指令传至汗宫,引得一片喧哗。去年大妃被休离,此时汗宫中没一个镇得住的人来安排一应事宜,众人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汗宫边一简陋小屋中,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正静静听着旁边小厮的汇报。她正是刚被□□哈赤休离不到一年的阿巴亥。她年约三十,虽打扮朴素,却难掩丰姿,这小小的屋内仿佛掩不住她的风华。
“主子,十二阿哥给您送了不少衣物,您为何总穿这些下人服饰?”
阿巴亥轻笑:“大汗令我出宫,我怎能还打扮得如过去大妃那般?”想起刚刚下人来报汗宫中混乱的情形,问道:“你刚才说大汗令迁都,汗宫内秩序混乱?”
那仆从点头应是。
阿巴亥心下暗动,只觉天赐良机,稍一计较便提笔开始写信。
写罢封好,递给仆从吩咐道:“你立刻把信交给十二阿哥。”想了想又道:“你再去汗宫,假意不知消息,向那传令来的侍卫询问,再告诉他,我日夜思念大汗,听闻大汗出征,日日跪足一个时辰,向上天祈福。记得要不露痕迹!”
那仆从有些摸不着头脑,瞧阿巴亥这样子,难道还想着重回汗宫?
阿巴亥见他疑惑,也不回答,只摆手让他去了,心中却有计较。
这次迁都,让她想起刚嫁给大汗为大福晋的时候。那年她刚十三岁,大汗要从费阿拉迁去赫图阿拉,原本体谅她年纪小不会理家,便预备把迁徙事宜交给其他侧福晋。她年轻气傲,不肯拱手让人以示自己不行,硬是接下这差事。最后她凭着自己的魄力让□□哈赤刮目相看,这么多年来他也时常提起,说就是那小小年纪的魄力和坚韧,最是让他刮目相看。
这次再迁都,正是大好的机会。只要让人在大汗面前不经意提起过去迁都,大汗必会想起自己,后面的事她自会解决。
反观四贝勒府中,情形同汗宫中大不一样。
适才管家敦达里送上四贝勒亲笔书信与大福晋乌拉那拉氏,又转述了四贝勒口信。乌拉那拉氏跟随四贝勒以来持家多年,立刻召来了府中其他各内眷们到正厅集合。
四贝勒府中妻妾并不多,正经主子中除去继福晋乌拉那拉氏和侧福晋哲哲外,也只有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庶福晋颜扎氏,因此不消多时便到齐了。
乌拉那拉氏端坐主位,见众人都齐整的站着,首先跨步上前,拉着下首已怀孕七月有余的哲哲到一边:“妹妹身子重,怎么好让你这样干站着?”说完立刻瞥一眼身边的大丫头。
那丫头很是机灵,立刻端上绣敦铺上软垫。
哲哲面上没有半点得意,反而谦恭低首:“怎么好劳动大福晋?大福晋打理内务已是辛劳,我不过怀着身孕,姐姐也是生养过的,妹妹怎么能因此就失了礼数?”
一旁的叶赫那拉氏和颜扎氏闻言也都上前劝说哲哲坐下。
乌拉那拉氏对哲哲温顺的态度很是满意,看她在绣敦上坐好了才踱回自己位置上:“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如今咱们爷膝下子嗣不多,好容易你怀上了,一定要好好保重才是!”
哲哲抚上肚皮轻声应是。
四贝勒皇太极在一众旗主贝勒中向来算是不近女色的,前几年,上一位大福晋钮钴禄氏所出三阿哥洛博会殁了,现今府上还只有继福晋乌拉那拉氏生的大阿哥豪格,二阿哥洛格,以及刚出世两个月的大格格敖汉。
“多谢姐姐宽和体谅。”
乌拉那拉氏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开始了正题:“今日贝勒爷传信回来,大汗攻下辽阳城,下令迁都辽阳。贝勒爷让咱们立即搬迁,不得拖延!”
这话一说,下面的福晋丫鬟们都满脸惊异,窃窃私语起来。叶赫那拉氏首先发问道:“那贝勒爷这是不回来了?这么突然,一时之间难办呀!”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碗道:“贝勒爷领了督造东京新城的差事,不会回来了,咱们须自行整理搬迁。”
见叶赫那拉氏仍然不满又着急的样子,下令道:“好了,不用多说。各人回去,把自己院里的人手安排好,该收拾的都在三天之内收好,旁的都不用管。若是有谁的亲戚或是其他府上的主子要帮忙的,不能私下派人手,都需来告诉我,我自会让敦达里差人去。咱们只待汗宫中的主子们出发,便可立刻跟上,万不可生出什么枝节!”
众人噤声领命。
哲哲坐在绣敦上心中很是焦急,这迁都令来的如此突然,丝毫没有准备的时间,自己如今七个多月的身孕,哪来精力收拾?更何况从赫图阿拉到辽阳,一路上四五百里,路途颠簸,自己怎么承受得住?
庶福晋颜扎氏见哲哲焦急,便开口道:“大福晋,哲哲姐姐如今正七个月上头,怕是搬迁之事太过劳心劳力了。”
乌拉那拉氏点头道:“正是,我还没说到此事。哲哲有身孕,贝勒爷也爱重,特意嘱咐不要劳累,搬迁之事若是不行可暂缓,好生养胎才是正事,贝勒爷自会派人另行护送。“说完便吩咐敦达里派个靠谱儿的,帮着哲哲好生料理。
叶赫那拉氏听到这话,心中酸涩难忍。
原本贝勒爷就不重女色,府中就这几个女人,大福晋早年就嫁了过来,府中仅有的三个孩子都出自大福晋,受爷尊重自不必说。如今哲哲又很受重视,她们这些剩下的实在分不到半点关心宠爱。
她看看自己两年来没任何动静的肚子,酸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到底是怀了孩子的,爷真是看重。只盼姐姐你能一举生个小阿哥才好!”
哲哲敛下眼眸,温声道:“多谢妹妹关心,爷本就子嗣不多,是阿哥自然最好,若是格格,就给敖汉添个伴儿,也是好事儿。”
叶赫那拉氏被堵的说不出话,轻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然而话虽这么说,哲哲心中却明白,这胎若不是阿哥,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
她深知这几年贝勒爷对自己的宠爱多半是因为自己来自科尔沁,嫁来已经六年,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如今皇太极正需要一个科尔沁格格所生的阿哥来拉拢巩固金蒙关系,若是自己生不出阿哥,只怕日后他便要新娶科尔沁的格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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