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脸微微一红,瞪了杨文生一眼,就跟四梅捡石块去了。
程山子也没走,留在这里帮着拾掇,其间他偷偷问瘸五,“五叔,支书让我问您,程大壮的事儿怎么办?”
“程汝刚去怎么说?”瘸五眼神微微眯缝起来。问。
“他说认罚,只求别把大壮送到乡里去,央求了一天,支书本来就是想要治治他们,替着四梅出出气,可是,这上头一直在抓思想问题,正赶在风口上,若是真把程大壮送上去了,那他这辈子毁了不说,咱们村也会被点名批评的,支书拿不主意,让我来问问您!”
“唉!就罚吧!四梅是个懂事的,她明白事理,不会埋怨的!”瘸五看着那边正跟三桃说着垒锅台的程四梅说道。
“嗯,这事儿就是可怜了四梅,程大壮那小子,依着我就往死里揍,先揍个痛快再说,四梅多好的女人,全被他给毁了!”程山子咬牙切齿。
“大局为重,你可是村里管治保的,不能乱来!”瘸五瞪了程山子一眼,程山子低下头,“五叔,我明白!”
“行啦,万事皆有报应,咱们不追究的,他不一定就能捞好!老天有眼……”瘸五目光再次落在四梅身上,心里揪痛着,女娃子最怕遇人不淑啊!
这个时节也没什么好吃的。
在院子里把简易的锅台搭起来,程四梅就把程山子送来的米抓了一把,丢到锅里,三桃姐妹仨又挖了些野菜,洗干净了跟米放在一起煮。
一大锅菜粥,就是他们晚上的饭了。
活干完了,几个老爷们都坐在门口那里抽烟闲聊,杨文生却不知道哪儿去了,程三桃瞅了一眼,暗骂,混蛋玩意,又跑哪儿嘚瑟去了,就没一时安稳的。
这心里刚骂完,就见杨文生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子,嘴咧到了耳根后,笑呵呵地就进来了,“快看,我抓到了什么?哈哈,今晚上可是要开荤了,老子都有日子没见着肉星儿了!别说,四梅哪,你这个家里以后我得常来,甭说别的,就这野兔子,我多给你们娘俩逮几只,也够妮子加营养的!”
“真是野兔啊!杨文生,你……还真是……”程三桃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奔着杨文生过去,话说了一半,却打住了。
“我真是咋啦?厉害不?程三桃,你也就是嫁给我了,过上了好日子,不然摊上程大壮那小子……”杨文生话没说完,程三桃又锤了他一下,“杨文生,是不是找抽啊?能不能别提那个杂碎?真是服了你了,那张嘴能有个把门的不?”
“呵呵,对,对,不提,不提,四梅,你别在意啊,三哥我就是嘴欠,我自己抽自己……”啪一声,杨文生还真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听声儿就挺疼的。
惹得程三桃又骂他,“你神经病啊!”
程四梅笑,“三哥,我咋觉得你这打自己打得听顺溜的,在家里是不是常练习啊!”
“四梅,你可别说了,在家里他可硬气了,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错了啊?也就在你这儿,他还能找到北……”程三桃跟杨文生你一句我一句斗嘴的工夫,杨文生也没闲着把兔子就给收拾出来了,没娶妻的时候,也没人管他,杨文生闲着没事的时候,最常干的就是到山中逮个兔子,抓个野鸡什么的,这荤腥儿没少吃,他最常说,也是最得意的一句话就是靠山吃山,干嘛不吃,不吃白不吃!
一只兔子,加上野菜,炖了一大锅,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也是真饿了,个个都吃得很畅快。
吃完了,又把剩下的打包让程老蔫拿回去捎给几个孩子跟潘老太,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送走了大家,程四梅站在门口,山风吹来,凉飕飕的,她不禁就打了一个寒颤。回头看看夜色中的茅草房,想着,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了,不觉泪水盈眶,嫁给程大壮五年,伺候了他五年,给他们家当牛做马了五年,却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不能不说是挺惨的!幸亏我有妮子!想想,闺女妮子就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回赠,她嘴角绽露出笑容,信心大满,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
三桃没走,留下陪着四梅在小茅屋里过第一个夜晚,而且也是为了帮她把东西都收拾收拾,两姐妹收拾了到半夜,又说了小半夜的话,等睡意上来时,天都快亮了。
小睡了一会儿,杨文生就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来了,老远那车子就叮当叮当地响着。
他是来载程三桃的,顺便从村里把妮子也带过来了。
妮子站在茅草屋门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好半天没说话,程四梅以为她觉得这里不好,就忙过去哄着,“妮子啊,等妈妈有钱了,就给你盖大房子,咱们眼前先住在这里,好不好?”
“妈妈,我不要大房子,我就要这个房子,太好了,我听到鸟儿叫了?妈妈,你听,真好听啊!”小家伙忽然就两只小手拍着,边跳着,边喊着,样子实在是俏皮。
程四梅心里瞬时泪水滂沱而下。哀呼一声,好闺女,娘发誓,一定让你住上大房子!
杨文生在那里催促着,说回去还赶得上上工,程三桃眼睛红红的,拉着程四梅的手,“四梅,你有事儿一定告诉三姐,三姐就算是帮不上你什么,来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嗯,三姐,你放心,我什么不瞒你!”程四梅心头难受得翻啊绞啊,但是她不能哭,不然三姐更难受。
“走吧,三姐,三姐夫本性不坏,你也别太计较他对两个丫头,那是两个丫头的命,她们这样长大,会更坚强的!”
“嗯。我知道,你也好好的……”
“好……”
姐妹俩相互说着安慰的话,最终还是在杨文生的催促下,程三桃跳上车后座,他急急地骑车走了。
走出去老远,程四梅还看到三姐抬手擦眼泪,想着三姐也是不易,四梅的心中又是酸楚不已。
第9章 路生
一上午,程四梅带着妮子都在地里挖野菜。
茅草房在东山山脚下,门前是一条土路,土路还挺宽绰的,并排走两辆车没问题,这对山路来说,已经不错了。
隔着路边不远,有个水塘,水塘里的水都是存下的雨水,雨季到了雨水多了,水塘里水就满上来了,到了枯水期,雨水少,水塘里的水也少了,有时候甚至能干得见底。
有了这个水塘,四梅洗衣服也方便,吃水得从老远的井里挑来,那井是村里挖来浇灌麦田的,距离四梅住的地方有三里地远。条件是艰苦了点,不过,对于程四梅来说,此刻最让她觉得欣慰的就是能安安心心地跟妮子在一起度过这段时间,妮子就是她全部努力的动力,她离不开孩子,而且前一世妮子后来变得挺不好的,当娘的不能说孩子怎么不好,就是前头走着,后头有人戳脊梁骨,四梅对那样的妮子是又恨又痛的,恨她不争气,也痛孩子没个好命,跟着她受苦不少!所以这一世,从现在开始,程四梅就下定决心,一定尽心竭力地教导妮子,不让她走弯路,让她有一个平凡而踏实的人生。
妮子欢快得跟只小鸟似的,跟在四梅身后,挖野草,那年月野菜也不多了,都被饥饿的人们挖光了。
四梅带着孩子到半山腰,才算是挖了一篮子野菜,拎着篮子下来,就看到潘老太跟军宝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呢!
“妈,军宝,你们怎么来了啊?”
“四梅啊,你去哪儿了?”潘老太上下打量着四闺女,看她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密密实实的汗珠子,急忙掏出手绢来,给闺女擦着,“四梅哪,你能不能听妈一句,还是住回家里去吧?”
“姥姥,我们不回去,回去我爹会打我的!”程四梅还没回应,妮子首先就说了。
“唉,你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血,他怎么能打你?”潘老太也明白,自己说也是白说,四梅这个丫头主意定,她想要做的事儿,估计全家绑一块儿也拉不回头。
好吧,既然拉不回来,那就支持吧!
她叹气。“本来你爹也准备来的,他挂挂着那个灶台,怕是冒烟不好烧,但你五叔临时叫他去有事儿,他走不开,我又惦着你,就跟军宝一起来了,四丫头,你还缺什么不?缺的话,用这个去买……”娘俩坐到了屋里的炕边,潘老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手绢卷成了一团,展开是一叠钱,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三四张,还有一块,两块的,甚至有五角,一角,林林总总加起来,估计也就二三十块钱,程四梅知道,这是家里全部的家当了。
“妈,我不要,您拿回去!”她看来一眼在院子里跟妮子玩的军宝,“军宝正是长个儿的时节,时不时地您也买点吃的给他,孩子已经够苦了,生活上咱们不能再苦着他了!”
“四丫头,这是妈跟你爹的心意,也没多少……”说着,潘老太就哭了,哭着骂,“都是程大壮那个挨千刀的害的!他那种人就该被扭送派出所,让国家好好治治他!真不知道程卫平怎么想的,竟把他放了,你说说,上哪儿说理去啊?敢情他偷人,偷粮食,啥事儿没有,就罚点钱!”
“呵呵,妈,这是村里的决定,您可别跟着乱说!”这个结果早就在程四梅的料想之中了,昨儿个程山子来跟五叔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她就猜着是程山子在问怎么处置程大壮的。五叔跟爹是把兄弟不假,对她真好真帮也不假,但论起大事儿来,尤其是关乎到村里在乡里的名声,还有支书程卫平是五叔的亲侄子,这些都是五叔要考虑的,放了程大壮,可能五叔也是无奈之举,但于私心上,五叔还是更偏向程卫平一些。
前一世,在五叔的提携下,程卫平后来就被调到了乡里,然后一步步的,最后官职到了县里,是县里的第二把手,副县长。程卫平的性子也是软懦了一些,他若真是有五叔那两下子,估计官运会更亨通的,可惜的是,老天就是这样公道的,给了他一个好五叔,却没给他一个更灵光的脑子,止于副县长,也是顶天了。
潘老太给程四梅拿来了一些油,小半罐,程四梅知道家里的底细,一共不到一罐油,妈留下的大概就剩下个罐底儿了。
她看着满脸皱纹的潘老太,心里难受。
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笑嘻嘻地拉着潘老太一起溜着山脚走了走,给老太太说了些宽心的话,老太太看闺女情绪稳定,也没哭天抹泪的,心头悬着的石头这才放下了,他们也没在这里耽搁时间久了,下晌潘老太还得上山去跟着大家一起挣工分呢!
军宝一步三回头,对着程四梅喊,“四姑,您别生气,我会报仇的!”军宝因为被潘老太留在身边养,所以姓也改了,叫程军宝,喊程四梅是四姑,而不是四姨。
“军宝,报什么仇?这都是大人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好生守着爷爷奶奶,知道吗?”程四梅追上来,拉着他,好一通嘱咐,半大小子了,生怕他滋事,再闹出些不相应的来,她倒不是怕程大壮跟程艳艳,就是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了。
“四丫头,你放心,我会看着这小子的!”潘老太戳戳军宝的额头,“再浑说,揍你的屁股!”
“哼,我说到做到!大人的事儿我不管,可妮子没爹了!”军宝自小就没了爹,在街上跟些小子打架的时候,他们最拿短的一句话就是骂他是没爹的孩子,是可怜虫!就这句话谁骂他,他恨谁,也跟谁拼命!经过了那么几次他的激烈反应后,是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了,但他担心妮子,妮子可是小女孩,打不过那些说混话的,他是哥哥,他得担起责任来,谁欺负妮子都不成!
四梅娘俩好歹又吓唬又哄的,逼着军宝保证不找事,这才放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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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里的简易灶台那里把菜粥热了热,程四梅跟妮子吃了些,然后就去捡了些干柴回来,她打算下午烧烧锅,炕虽然是一早就盘好的,但也是有年月没烧过了,烧烧火,暖暖炕,晚上妮子睡着也舒服些。
这一烧火,问题就出来了,冒烟。
简直屋子里就不能待人,满满的一家烟,把程四梅跟妮子呛得咳嗽不止。
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分又下起雨来,雨还不小,屋里不待,娘俩就苦巴巴地躲避在大门口,幸亏杨文生用石板给他们在门框上搭盖了一下,算是有个屋檐,娘俩依偎着缩缩在门口,瑟瑟发抖。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妮子抬头看看程四梅,“妈妈,咱们晚上是不是要在门口睡了?”
这个……
程四梅回头看看还是一家烟,不禁也就愁了,这一刻,她才真觉得原来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住在一个偏僻的焦急了找不到人帮忙的地方,真的是挺苦逼的!
但事已至此,她却是不会回头的,也不能回头。
“驾!驾!驾!”这会儿从那边山路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扬鞭驱赶着马儿,声音传来,程四梅一颗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是他!他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果然,一人一车到了跟前,程四梅模糊的视线里,李路生出现了。
“大妹子,怎么回事家里怎么那么多烟?”李路生停下车,瞥见了屋里的烟,问道。
程四梅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前一世,她再婚就是嫁给的李路生。李路生是个好的,对她百般的体贴爱护,对妮子也是视为己出,跟着她,程四梅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可惜的是,李路生死在了一场车祸里,他的死让程四梅顿觉得天塌地陷,好久才从痛苦中□□,险些就真的跟着这好人去了。
此刻,重生的她,再遇上李路生,她真是又惊又喜,又难过。
“大大,我们家的锅子冒烟,不好烧,我们晚上不能在家里睡,要蹲门口了!”见程四梅一直看着这位好心的大大不说话,妮子眨巴眨巴眼睛,小嘴甜甜地说道。
“嗯,真是个好丫头,没事儿,大大保证不让你们睡在大门口!”李路生看看程四梅,这个女子怎么看起来好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大妹子,你若是不嫌弃,我就进去给你们看看锅子,成不?”
那哪儿能不成啊!
程四梅想要说,“路生,我又见到你了,路生,你不知道我多想你,路生,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你媳妇啊!”但她不能说,也说不出来,嗓子眼里好像被塞了一团软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李路生,眼底泛起泪光,面对李路生诧异的眼神,她只得点点头,低下头,所有的泪水都硬生生地给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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