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为暗卫,为主子试毒挡枪是职责所在,主子不发话也要挺身而上,虽死不辞,何需她这般“殷勤顾念”,连顾崇一个包藏祸心的窃贼都要赞她仁慈宽厚,我们两个侍寝的奴才不更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么?
叶恒想到此处,暗暗咬牙:英王只愿施以这些小恩小惠,却不肯摒弃戒心,任用于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就是不能得她信任。她每次看过来的目光,都隐藏着查察和审视,每次和自己说话,最后都流于调笑。即便自己遵从圣旨,安心作一个榻上承欢的色宠,也不见她有任何兴奋之态、留恋之情。也许她对沈莫多少还有点占有的欲望,对自己,从来一派云淡风清,似乎只是喜欢看他窘迫脸红的样子。
若一直都是这样……暗卫见疑于主上,立杀不问!难道自己真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顾崇翻了个身,对着叶恒笑道:“你怎么也开始学那傻小子发呆了?呆了这半天,可想明白你主子的好了?”
叶恒冷冰冰笑道:“倒是想明白一事:那白米饭你也没少吃,大床铺盖你也没不睡,怪不得赖着我主子不放,没日没夜地投怀送抱。”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顾崇狠狠白了他一眼,重又仰身向上,语气中含着鄙夷:“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只醋坛子。”
“扯淡!”叶恒倏地坐起身,怒目瞪着顾崇。
顾崇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剧烈,倒愣了一下:“凶个什么劲儿啊!你这般发狠要强不就是为了讨紫云瞳喜欢吗?当别人看不出来?”
叶恒被他的话气白了脸色:“我是暗卫!”
“暗卫怎么了?不是男人吗?”顾崇一点也不示弱:“不想嫁人生子,多活几年么?”
叶恒眼神灰黯了下来,连声争辩:“暗卫没这个念头!”
嫁人生子,那是不可能之事……
“我倒也听说过,胤国暗卫没一个命好的。”顾崇瞪着他,一脸讥诮:“可当今世道,敢说自己命好的又有几个?没想到你这么怂,连点男人的念想都不敢有!”
叶恒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没有再开口。
两人各自沉默。过了半晌,顾崇低低说道:“阿恒,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念想?”
叶恒冷笑一声:“一个贼的念想还用问么?自然是偷东西了。”
“呵。”顾崇又开始了娇笑:“那把钥匙我是一定要弄到手,然后么……”他探头抛来一个媚眼,惹得叶恒一阵恶寒。“然后,我就嫁给紫云瞳……”
叶恒一愣,却听他幸灾乐祸地又补上了一句:“气死你!”
我气什么?叶恒一阵好笑,觉得此人当真不可理喻,转又闭上眼睛去想自己的心事:
紫云瞳内力深厚,武功卓绝,心机深沉,行事莫测,自己如何才能成为她的心腹?本想芦城之行,伴她身侧,可寻机大展身手,谁知等到现在,竟是一事不成。
那聂赢掌控军事,卓尔不群,沈莫临敌善战,风姿凛然,便是眼前的顾崇,一身秘密,诡异嚣张,都能吸引住她的目光,听说还有个离凤,不过侍奉一夕,便叫她念念不忘。
同为男子,为何只有自己这般无用……
顾崇憋着劲儿等他跳脚,谁知却无甚反应,不觉泄气。刚想再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惊呼:“你看,你看,哪里冒起的黑烟啊?”
“起火了!”又有一人喊道:“这么大的烟雾,怕是火势不小呢。”
叶恒猛然起身,推开窗户,只见东南方向一片黑雾蒙蒙,遮云蔽日。
“哎呀,那里好像是囤积军粮的粮库。”
“你的机会可来了呢。”顾崇打着哈欠,慵懒笑道:“我可困得紧了,就不妨碍暗使大人救粮立功了。”
叶恒嚯地回头一望,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忽然回身朝床榻走来。
顾崇看他步步逼近,有些迷惑不解:“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抢不着了……喂,你做什么?”
叶恒也不答话,拦腰扯下他的腰带。
顾崇一边挣扎一边急道:“小气鬼,说不过人家便上手报复么?我可不学你那些忘忧阁的下作功夫。”
“切。”叶恒狠狠咬牙,猛地捉住他双臂,反扭到背后,拿腰带捆了个结实,又把人锁在床头的铜环之上。“要跑了你,我立什么功也算不得数了!”
“我没了内力,往哪儿跑也没有待在紫云瞳身边安全,你……”顾崇气得好笑:“哎呦,轻着些,痛死了!”
叶恒抬手拍拍他脸颊:“乖乖地别耍心眼。等哥哥回来,一定替你在心上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又解下床帘绳子捆住他双腿,听顾崇撇嘴假装要哭,娇娇怯怯令人发麻。“倒忘了你这声音也媚人的厉害……”说着拿起床上巾帕,卷成一团,直塞进顾崇口中,填得满满当当,另外撕开一条勒在外面,仔细绑在他脑后。这方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见顾崇两眼喷火,又想起那纱帽来,直接给他罩上,笑道:“看你这双眼睛还怎么勾魂摄魄?再有那害人的法子也使不上了。”
顾崇“唔唔”叫着,心中早将叶恒前生后世骂了个底儿掉:等我腾出手来,一定,一定……
脑中滚过几百条折磨人的法子,还没选好,听得叶恒已越窗出去,对外吩咐道:“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给我盯着屋里那小鬼……”话到最后,声音已飘出院外,想是去得远了。
第31章 救崇
中堂之内,众将各领职命,陆续散去。
云瞳仍端坐帅案,此时正听盛夏说道:“伤本已好了,我是要奔凰都寻你去,谁知走到芦城竟被困住了。台将军好意挽留,我就想该助她一二……倒比春哥早见着你一面。殿下,嗐,叫王主还有些不惯呢。”
云瞳把话打断:“没人处,叔叔还是叫我眸眸吧,这才更惯一些。弄这些虚礼,岂不见外?”
“唉,眸眸啊,你此番也太冒失了些,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我还能出什么意外!”云瞳笑道:“几年不见,叔叔的胆子怎么小了许多?今天您没看见我那暗卫的本事?和聂赢战了百多十回合,再打下去,不定谁胜谁败呢。”
盛夏也笑着点头:“是,那孩子好武艺。他竟是个暗卫?怎么暗部现在也开始教授这些弓马对阵的功夫了?”
云瞳心头一跳,却未多言,扯开话题另道:“这次玄龙袭我芦城,还真算是一支奇兵。”
盛夏眉头微皱:“来叫阵的人马并不多,又以男军为主,李季也是老对手了,台铭将军便有些轻敌。谁知出战的是那聂赢,真真勇冠三军,来回不过五合,就挑死了姚庆……台将军也不是对手。我若没有那些旧伤,大概还能多坚持些时候,却也万难匹敌。若非你来得及时,芦城只怕已经丢了。”
“聂赢是帅才。”云瞳言道:“向玄诚荫献‘围上京而救凰都’之策的就是此人。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领着一支男军充为攻城主力。”
盛夏也有些疑惑:“玄龙大司马就这么信聂赢一定能胜?”
云瞳摇头笑道:“玄诚荫想必是半信半疑,姑且一试。所以她不动玄龙本部军马,陈兵边境,以为后盾。聂赢胜,她就大举攻豳洲,聂赢败,她便后撤入赤凤,是进是退,端看哪里能占到更大便宜了。”
盛夏眼中透出忧虑之色:“玄诚荫若是提兵压上,芦城危矣!”
“何止芦城……”云瞳脸色也是少有的凝重:“不过玄诚荫朽木难雕,没这份见识,也没这个胆量!龙脊山一战,她身为大司马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只怕在那位小国主驾前日子不大好过。如今哪里敢与我正面交锋?若是一个不慎,引火烧身,大胤迁怒于玄龙……哼,依她家国主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盛夏叹道:“王主说的是。倒也亏了她瞻前顾后,畏缩观望……”
云瞳垂眸轻叹:“此战原是我大意了。” 又细细想了一阵:“计出男子,又是个深闺小儿,玄诚荫就敢放手一试……这个聂赢在她心中只怕不同常人。”
盛夏答道:“所谓用人不疑。玄诚荫既肯一试,又这般小气,不出兵派将,不援手接应,看着这些男子孤军深入,浴血奋战,自己躲在阴凉地里等着拾便宜。我若是聂赢,早寒心透了。”
云瞳想起聂赢说的“家主虽亡,我今犹在”的话,也是一阵欷歔:“聂战死后,她的族属兄弟都被官卖为奴,聂赢就是被大司马府买走的。只是不知聂家的子弟兵怎么没有散去,如今还能集结成男军?改日倒要好好问问七月。”
盛夏又问:“芦城怎么守,王主可有打算?若是聂赢围城……”
云瞳一摆手:“聂赢兵少,难于围城,所求必是速战速决。他今日出阵先斩姚庆,后擒台铭,杀落我军士气,定是想要一举破城。我若坚守不出,拖他几日,怕他是难受得紧。若数日攻城无果,奇兵变成了鸡肋,玄诚荫岂能容他?”
说到此处,又命一个小军,传令于城门守军,若遇玄龙叫阵,不得擅出,违者立斩!
刚刚吩咐下去,就听得堂外一片喧哗,即刻有人上前禀报,原来除粮库之外,城守府也起了大火。
云瞳领着众人下堂一看,那火却是从后院角落燃起来的,火借风势,不大会儿工夫已烧得楼宇庭阁通红一片。后院门口,仆从护卫们往来奔跑,呼喊哭叫,更是一派混乱不堪。
盛夏见云瞳皱眉,连忙上前喝住几个头目,扬手就是一顿耳光,厉声训斥之下,众人方渐渐缓过神来。
云瞳见那火势甚大,偏头问道:“后院住的人可都撤出来了?这个时候先不要顾着那些身外之物。”
众人应下,开始清点人数,突听得一个仆从迟疑说道:“暗使大人去粮库前令我们看守的那人没有出来。”
云瞳长眉一挑,刚要细问,却听另一人喝道:“那分明是个鬼儿,暗使大人好容易拿住了锁在屋里。我听得炸雷一响,那火就起来了,定是上天降下惩罚,要劈死这些白日里就来人间作乱的恶鬼。”
云瞳听到此处,心内隐隐生出一丝不安,锐利眸光直射说话之人:“他在何处?”
那仆从只觉眼前一束精芒闪过,吓得胆颤,哆哆嗦嗦回道:“就在城守东偏房之中……”话音未落,只见云瞳身形一晃,已提气闯入火中,留得盛夏等人连声惊叫。
这城守府被薛鸿漪修得极是壮阔,后院亦是屋舍林立,分了几处院落。饶是紫云瞳轻功了得,也着实花了些功夫,几番纵落之下方寻到东偏屋,但见火光一片,浓烟滚滚,那梁木被烧掉半边,已是遥遥欲坠。
云瞳鼓起内力,提息屏气,从已烧得不成模样的窗棂间飞身而入,就地几个翻滚,扑灭身上的星火,见床榻上什么东西正在不住地挣扎蠕动。
云瞳箭步上前,挥去快被火舌卷住的幔帐,扯落顾崇头上的纱帽,一眼望进他满含绝望愤懑的眸中。
他还活着……
云瞳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忙将人抱起,侧身躲过压下的房梁,将男人的头脸按进怀里,冲出房来。将将落地,便听得身后稀里哗啦一片乱响,横木坠落,偏屋已完全陷于火海之中。
四处赤龙喷焰,黑烟缭绕,云瞳抱紧顾崇,高起低跃,左挪右闪,踏断几檐阁角,穿破无数火幔,终于奔出了院门。
叶恒已赶了回来,听说云瞳闯进火中去寻那小鬼,惊得呆了一瞬,抢过仆从手中水桶兜头淋下,就要跃进。忽见火光闪灭之中,一人踉跄而出,几乎摔到了面前。
“王主!”叶恒抢步扶住,见是云瞳,一颗心方颤颤落回胸中。
云瞳急喘了几口气,低头一看,见顾崇已在怀中晕去,抬手取出他口中布巾,在口鼻处探了又探,方感觉到断断续续的几缕气息。
叶恒伸出双臂欲接顾崇,等了一刻却不见云瞳放手,眸色一黯,紧紧咬住嘴唇。便即双膝跪好,垂头禀道:“奴……属下擅离职守,请将军责罚!”
云瞳立起身来,觉得肩头后背疼痛难忍,侧头一看,左肩的衣服已被火龙撩破,肌肤红肿,几处都流出血来。目所及处,众人都是一副惊惧、呆滞的神色,耳边听得盛夏极力压低仍显得急怒不安的声音:“王……将军你,你……”
云瞳略略松开怀中的顾崇,轻轻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心中也是一片迷茫:鬼迷心窍,一定是被这小鬼迷了心窍!怎地他那摄魂之术如此厉害,到今日还解脱不开?
叶恒见云瞳不作声,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有些不稳:“叶恒知错,请您责罚。”
云瞳沉下一口气,恢复些许,看着叶恒问道:“你救了几担粮米?”
这话听来冷淡之余更带嘲讽,叶恒脸色苍白,身子微晃,低声答道:“属下不曾救火抢粮,只是,捉住了放火烧粮之人。”
“哦?”云瞳眸光一亮,脱口赞道:“做得好!”
叶恒一愣,似全没料到她变脸会如此之快,略抬眼皮儿偷瞄了瞄。
“燕霄。”云瞳吩咐道:“现在城中起火的不会只有这里和粮库两处,你带领各衙门差役,速速平息火患,安抚城中百姓。”
又叫叶恒:“起来。领我一支将令,协助燕统领尽数擒拿纵火作乱之人,若我猜得不错,那该是连云寨的人。”
叶恒叩头起身,深深看了云瞳与仍在她怀中昏迷不醒的顾崇一眼,领命而去。
盛夏近前低声问道:“将军是疑心连云寨与聂赢沆瀣一气?”
云瞳沉声说道:“聂赢兵马不多,急于破城,他若引连云寨为援手,里应外合……”默想片刻,径自叹道:“就是如此。连云寨劫我军粮,却容胡洁递出求救消息,分明是想让我分兵以减弱城防。焚灭粮库,烧毁城守议事发令之地,再四处纵火,搅乱人心,若我一城慌乱,压制不住,再调离守城之兵灭火救粮,就更是随了她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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