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喜哪能儿早起呢?”若怜在他耳边低声笑道:“王主都知道,偏您不懂。”
“┄┄”离凤微微咬唇,脸色更红了一些。
等收拾妥当,又过去了小半时辰。离凤到得堂屋,见云瞳坐在大圆桌旁,盯着檀木架子上的玉笛正在出神。
“请王主安!”
云瞳闻声转头,只觉眼前一亮。就见离凤换穿了件明紫色流云纹路绸织罗衣,暗金色滚边,平领,窄袖,宽沿腰封,垂绦三綹,挂了一串紫鱼荷包。绾发插着黒木簪子,左耳缀着圆润晶亮的明珠。衬得其人唇红睛亮,风神玉秀。
离凤被她注目,羞怯垂头,暗中埋怨若怜:我这般憔悴疲乏,还穿颜色衣裳,更显出陋质颓貌,不堪入目来了。
云瞳打量他许久,抿嘴一笑:“原来你穿紫色好看!”
“奴才觉得也是!”若怜看英王满意,禁不住也跟着夸赞起来:“我家公子和您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十足般配。”
离凤这才发现云瞳穿的也是浅紫常服,想起“紫”乃国姓,心有不安:“奴才僭越了┄┄”
“诶!”云瞳知他所想,摆手不令脱换:“你饱读诗书,熟知掌故,这件事上何用忌讳?碧落陈氏以六旗赐外姓王,六国先主为表忠敬之意,便以旗色为己姓,以旗上图画为己族图腾,后易为国号。封地百姓也以穿戴国色为荣,久之成了风俗。难道赤凤女婚男嫁,不敢穿大红颜色吗?”
离凤微微摇头。
云瞳一笑,又觉那黒木簪子插在他发间,虽然庄重,仍是太过素净,见两端各有细孔,心思一动,吩咐若怜把妆奁匣子取来,自己翻检一遍,选出条紫金六棱挂珠抹额,两边穿在簪子上,中间端端正正的垂在他眉间。
“王主巧手┄┄”若怜由衷赞道。
云瞳左右瞧瞧,这才满意:“你自己照照去┄┄”
离凤已经在她晶亮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金紫一片,泛光着晕,让人羞不可抑。
若怜掩口轻笑,想着先退出去让他们说说悄悄话,却听离凤有些慌乱的叫住自己:“摆膳吧!”
“记得你说:自到本王身边,学会了烧火做饭?”云瞳忽然言道。
离凤一愣。若怜也停下了脚步,诧异的看着云瞳。
“今日空闲,你下厨给我做一道来?”
离凤呆问:“王主想吃什么?”
“不拘哪样,挑你拿手的就好!”
“┄┄是┄┄”
离凤入了厨下,奔着个冷灶过去,就要积柴生火,被若怜一把拉住:“您把自己整的灰头土脸,待会儿怎么陪王主进膳啊!这衣裳,这头饰,都是她喜欢的。”
离凤一僵,就有侍班的庖子知道了原委赶来伺候:“公子,热灶都是早起就烧好的,您想做点什么,奴才帮忙。”
这一问,离凤又皱起眉头:“熬汤费时┄┄”
“拌个葱油豆腐?”若怜建议。
“天已转凉,吃生冷的不好┄┄”
热菜您会烹炒吗?若怜话没出口,巴巴瞧着离凤。
离凤也没个主意了。
庖子笑道:“公子摊个蛋饼吧?简单的很。圆圆一张,寓意和和美美,又有别称凤凰蛋,吉祥喜庆,多好!”
定好菜式,离凤忙就穿了罩衣,先学庖子切碎青葱,还没两下就辣到了眼睛,下意识伸手一揉,闹得红通一片。若怜舀来清水帮着擦拭,等一顿忙活完了,庖子早将鸡蛋打匀,放油进锅了。
“公子,快撒葱花。”
离凤抖手把碗一扣,就听“刺啦”一声,油溅烟冒,他吓了一跳,拿铲子胡乱扒拉,谁知上面还挂着水珠儿,这一拌到滚油里,立刻蹿出油星儿,在那嫩白的玉手上撩了个火泡。
“嘶!”离凤手一哆嗦,铲子又掉锅里,蹦的油花一片,香葱转瞬全焦。
庖子见不像样,赶紧移开,另换了炒勺、净铲,干脆从头教他一遍:“这样,受热匀了,再翻个面儿┄┄”
离凤在徽州章爷爷家也做过几顿饭,却都只是蒸煮,头回使热锅炝炒,只觉难上加难。好不容易囫囵出锅了一个,外圈焦黄,内里挂汤,没法下咽。再弄一个,好歹熟了,自己又嫌形状不好,怎的方头方脑的?等第三个做好,若怜呼呼喘气:“公子,成了!”
离凤见庖子也点了头,自己才得放心,正要洗手,见锅里剩个蛋条,想先偷着尝尝味道,这一入口,赶紧吩咐若怜把盘子端回来,竟是忘了放盐。再摊一回,心急手抖,把盐粒儿撒了大把,齁的吓人。再一个,盛盘时不小心戳成了两半┄┄直到第七个,总算没有纰漏了。庖子跟着忙前忙后,大汗淋漓。只觉伺候这位千金公子摊个圆蛋,比自己一人做了全珍大席还累。
离凤整整妆容,亲自端了玉盘回来,见一桌小席已经摆好,云瞳却背身在檀木架子前,横着自己那杆玉笛,鼓腮撅嘴儿加运气,摆弄半晌,不闻吹出个音儿来。
“王主?”
“啊┄┄咳┄┄”云瞳掩饰的咳了两声,放下笛子回身坐到桌前:“去了这么久!”
离凤窘迫不已,红着脸把玉盘摆到她面前。
“这是?”云瞳还以为他忙了个把时辰,做出什么繁复的山珍海味来了呢?谁知就是个澄黄蛋饼。
“凤凰蛋┄┄”离凤声音小的啊,云瞳不使劲都听不见。
邀凤阁,梧桐帐,小凤凰给我下了个凤凰蛋!云瞳一下子就想歪了。
“王主,奴才┄┄不擅这个┄┄”离凤觍颜说道:“您尝尝,若不合口味┄┄”
云瞳已夹起一筷子来了:“嗯┄┄好吃!”
“┄┄”离凤偷眼瞧她,估计也不相信自己做的真能好吃。
他还是很向着本王的,瞧这搁了多少油啊!云瞳闭着气,忍着腻,把一盘子鸡蛋都咽下肚去,末了还想:赤司烨那死鬼有这口福么!成日弹琴唱曲有甚意思,我才不稀罕呢!爹爹说的好,经得了柴米油盐,才能做长久妻夫。以后,我来邀凤阁用膳,都让他做。
“王主┄┄”
“你也坐下吃啊!”云瞳把他揽到身边,挥手命若怜等仆从出去。
阳光普照,佳肴丰美,一对爱侣两相依偎,谁也不轻提往事,似乎岁月静好。
可终归┄┄
离凤知道云瞳在等自己开口,心中百转千回,能说出来的却只一句:“王主┄┄您,小心韩飞┄┄”
云瞳眯起了眼睛:“她让你做什么?”
离凤微微摇头。
云瞳紧紧揽住了他:“不必害怕!”
“她和我说了雀翎军的事。”离凤将在韩飞别苑听来的话细述一遍:“说她们奉太女殿下的令,护着我┄┄”
“何用旁人!本王自会护着你!”云瞳直接把他的话打断。
“┄┄”离凤瞧了一眼她冷凝的脸色,犹豫半晌,还是由着本心言道:“雀翎军虽曾听命于太女殿下,可如今大凤已亡,也许┄┄她们卸了重任,想着归隐田园,娶夫生女。王主可否网开一面?不要因其特定身份就斩尽杀绝!”
云瞳未等听完,眸光已然沉了下来:“卸去何样重任?刺杀本王?”
“┄┄”离凤一窒。
“本王若有三长两短,谁能护你?”云瞳抬起他下颏儿,慢慢欺近,印了一个冰凉的吻在唇上:“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们想归隐田园,娶夫生女?”
作者有话要说:
眸眸和阿凤都在做出努力,当然,一下子就全磨合好了,我个人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第451章 路遇
“你怎么知道她们想归隐田园,娶夫生女?”
离凤僵着身子:“我只是猜想┄┄但凡为人,谁不想过安稳日子!谁愿意恩怨仇杀,无穷无尽?她们也许有些执念,也许只是为难,我想前去劝服┄┄毕竟,这里面误会重重,我也曾眼翳心盲,深受其苦┄┄她们以为太女殿下是被王主所害,其实┄┄”其实是被池家所害,是被我┄┄
云瞳手臂一紧,把他按进自己怀里,细思这番言词,忽然生出一念:前尘往事,譬如过眼云烟,何必再问?何必再想?赤司烨已死,我和他还有长久一生相依相守,何责我不能为他担下?何愿我不能替他实现?
“王主,姑且让我一试?”离凤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小心翼翼的求道。
“你是好心,不过,用不着了┄┄”云瞳贴住他的脸颊,慢慢言道:“韩飞没说实话,她只是想借此利用你,日后安插自己的耳目┄┄其实,赤司烨身边的雀翎军早在凰都破城的那一日,就被她杀戮殆尽了┄┄”
离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云瞳更紧的抱住了他:“你母亲效忠的是赤凤社稷,皇帝昏聩,皇女争立,她总要选择一个┄┄至于你姐姐,不过一无脑之徒,受人指使,并非首犯,身死名裂,已得报应。她们所作所为与你无关。”
“话虽如此┄┄”离凤挣了两下,却被狠狠箍住。
“别人欠下的债你替还不了!”云瞳提高声音,斩钉截铁。
“可还有┄┄”
“你感激赤司烨救命之恩!这恩┄┄该报!本王明日求见碧落大祭司,请他好好做一场法事,超度赤司烨的亡魂!”云瞳一句话说完,猛地纠缠住离凤的唇舌。她不想他再为这些破事费神,更不想他和那个赤凤太女再有什么牵绊。
“王┄┄唔┄┄”离凤的话还没说完,心还没放下,可她不肯再听,也不容自己再想。她每每生气就只会用这么一招,可偏偏,自己就拒绝不了。
若怜呆呆看着自家公子起床还只两个时辰,就又被英王抱回了寝房。
门轴都还没得修理好哩┄┄
┄┄
翌日,云瞳果然投了名帖,请见碧落大祭司。因去神社,不宜孤身而行,特带了自己觉得心思单纯,口风严紧,最不懂拈酸吃醋的沈莫,既能护卫,又充内眷。离凤本想跟来亲自上香祝祷,被云瞳一连两宿发狠索求,闹得骨酥筋软,死去活来,直到日上三竿,仍然昏睡未醒。
行至金街一个岔口,几辆马车不知何故堵住了道路,云瞳使人去问,不想却见孙兰仕来到马前:“请王主金安!”
“孙大人?”云瞳有些意外,这个时辰,按道理她该在部里当值,不比自己,回京是为休养,并无实职要务,不逢大朝或圣上召见,较为闲暇。
“先母的几位郎侍和我家舅父、表弟回京,兰仕告假特来相迎。”孙兰仕一身散发着盈盈喜气:“不想错车时不慎,车橼碰撞,行李摔落,正在分解之中。耽误王主行程,万请恕罪!”
“好说!”云瞳安抚两句,立马等待。
大爹,枫哥?沈莫在云瞳侧后,乍闻此言,心中激动,忍不住伸脖向孙兰仕身后望去,但见半旧马车,挂着青布垂帘,里面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孙兰仕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爹爹可在其中?沈莫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似乎就要跃出胸膛。
“大家加把子劲儿!”孙兰仕回身吩咐:“莫要阻塞街口。”
亲人就在眼前,若不能相见,再会无期。沈莫压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总想再看清楚一些,马蹄子“得得”向前,几次越过了云瞳的骕骦。
“莫莫,不得无礼!”云瞳只道他为被阻道路着急,纵马是有意催促:“又无急事,等上一刻有何不可?退后!”
“┄┄是!”沈莫难于分辩,不甘心的往后微撤一步。没一会儿功夫,又忍不住上前。
“怎么回事?”云瞳不悦,拿鞭子往他马头前一拦。
“王主,奴才看孙大人那几辆车好像是茬死了!”沈莫勒住缰绳,抬手一指。
孙兰仕暗叹一声:本不欲惹这个麻烦,可小莫的心意也颇可怜┄┄当下堆起笑容,过来求援:“王主,车橼别到一起,把我表弟的手肘卡住了。能否┄┄请暗使大人帮个小忙?”
云瞳往几辆挤靠的马车处一望,见仆从都在外围,背身低头,只顾扬鞭驱马,想是因为内里都是男眷,不便近前分拆,因而并无成效。
“王主,奴才过去搭把手┄┄”沈莫连声求道:“不然半日过不去,还要绕路。”
云瞳见孙兰仕尴尬作难,也不好见事袖手,细想又不宜派三月等亲卫上前相助,若不留神看见了人家闺阁小郎的手肘,如何区处?此时也唯有莫莫可暂援手,便低声嘱咐他一句:“小心着些,别伤了自己!”
“是!”沈莫已然忍耐不住,甩僵下马,几步就跃到了马车之间。低头一看,果然是因行李过多过大,拐弯时不慎倾倒,带累得小车失了平衡,又逢错路掉头,一辆侧翻,和另外两辆撞到一起,剐蹭住了。他看准了方向,上手轻轻一试,知道分开不难,却暂不为之,弓背低头,借着车体掩藏了身形。
云瞳隔远一望,只觉沈莫是在塌腰查看卡死的地方,并未着意。
“各位┄┄莫急┄┄”沈莫顺着一条别在外面的手臂,朝其中一辆马车内看去。
帘子忽就被拉开了条缝,一个年轻男子露出眉眼,极是清俊秀雅。
枫哥┄┄沈莫眼中一下子就涌满了热泪。
“这是英亲王驾下沈使大人┄┄”孙兰仕适时往旁边一站,既挡住了云瞳的视线,又方便盯着两人不要失态:“小枫,给大人见礼。”
小枫┄┄云瞳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怎么听见人家男子闺名了┄┄又觉这字眼似乎有点熟悉,因是孙大人内眷,不便多想,便扭头和三月闲话去了。
“有礼了┄┄”樊枫热切回望,眸中也是湿漉漉一片。兄弟自小寝食一处,从总角孩童长成翩翩佳人,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纵然各自都蒙着半截脸巾,四目一对,焉能不识?
“官人┄┄别担心┄┄”沈莫情不自禁,借着帮他撤动手臂的机会,一把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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