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她就不会同意复爵,凭白的让玄甲军更添嫌隙。”滦平叹道:“胤皇也是爱妹心切,迭出昏招。其实可等紫云瞳死后再予殊荣,为她复爵何必着急?”
说的好像紫云瞳有今天没明天了似的…….素问竟生腹诽,转又问道:“胤皇还出了什么昏招?”
“增兵上丰防线。”滦平一点一点同他讲解:“这就等于告诉别人,上京局势不稳,将生异变。”
“所以麒、龙会与我大璃加快联盟了?”
“宫主聪慧。”滦平赞罢,又叹:“比之二十年前,现在的形势对大璃最为有利。可惜葛相早逝,不能领着我等重演合江大战时的辉煌。”
室中忽就静默下来,只余沉香袅袅。半晌,素问问道:“大人是从何时起对葛千华开始钦敬的?”
滦平垂眉一瞬,恭敬起身,敛袖一拜:“臣无意冒渎宫主,然…….”
“我只是好奇而已。”素问命青龙奉上香茶:“大人就当闲话。”
“好。”滦平这才又坐:“便是从合江大战始。我少时游历天下,曾有幸见过紫胤世宗皇帝一面。”
“她是什么样子的?”
“其人…….”滦平似怀无限感概:“宫主看过英王便知道了。当真是神武天纵,英姿绝伦,才能、见识、胆魄均不世出,在我心中宛如天人一般。”
青龙暗自咂舌,悄往素问脸上一望,见他显出一缕倾慕之色。
“那为何大人没有追随呢?”
“对比五国,紫胤当时疆土丰饶、钱粮充裕,百姓富庶,大军强悍,又有那样一位皇帝,文韬武略,年轻有为。”滦平慢慢回忆着:“即便是五国结盟,兵临合江,直战到了最后一刻,我都不信世宗皇帝会输。”
“可她确实输了。”素问轻轻接道:“输的还很惨。”
“她输给了葛相。”滦平的语气是说不上来的惋惜:“我整整想了一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会输,便来到玉渊,向葛相当面请教。”
“葛千华又是怎么说的?”
“她说紫胤败像有三。”滦平言道:“第一,朋党相争,人心不齐。第二,世宗皇帝急于求成,施症过猛。第三,小觑五国,以一敌众,犯了兵家之大忌。”
素问默思良久,又道:“此役之后,六国形势大变。可至今二十年过去,紫胤疆土更加丰饶,钱粮更加充裕,百姓更加富庶,大军更加强悍。又是为何?”
“疆土虽丰而辖制更难,百姓虽富而人心更乱,大军强悍而统率更不能,内斗更凶,局势更迫,败像犹胜从前,又是为何?”滦平反问回来:“叹葛相不能答也。”
“前次大人来叙话时,已替为作答。”素问略略沉吟,抬眼看来。
滦平缓缓点头:“臣以为五国皆如此,不先统一内政,很难征伐天下。”
“你觉得是胤皇手软?”素问暗道:若像我那不怕被人诅咒痛骂的‘父后’,估计紫胤早就杀到玉渊来了吧…….
“正相反。是因为上京变乱时胤皇下手太狠,以致眼下拿不动刀了。”滦平呼出一口浊气:“加之韩宜又死的糊里糊涂,胤国门阀及玄甲众将人人自危,不能,也不敢再信任她了。”
“那该怎么办呢?”素问盯着问道。
滦平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摇头,等回过神来,脸显一笑:“宫主何必为她人操心?紫雲圖姐妹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办的越糟糕,对大璃和陛下就越好!”
素问咬了咬唇:“我只是……还有很多没想明白之处。比如,紫胤人心不齐,我大璃的人心就齐么?遑论青麒玄龙,俱是一盘散沙。”
滦平笑道:“二十年前有葛相,能聚沙成金。二十年后不知有谁,能做五国盟主?”
“依本宫看,没这个人。”素问冷声言道。
“假以时日,陛下可堪大任。”滦平似乎也生了遗憾:“不过眼下么,胜负是很难说。”
“由本宫那笨蛋甥儿挂帅领兵,胜负有什么难说的?”素问冷嗤一声:紫云瞳就算做梦出战,都能把葛绒打的满地找牙。
滦平不禁笑出了声:“太后既想让国姑挣一份军功,肯定会给她配足能争惯战、足智多谋的大将军当左右手。宫主放心。”
“本宫想请大人暂辞帝师,随同国姑出征。”素问站起身来:“战局瞬息万变,只能临战处置,有你在旁出谋划策,葛绒她不至做出什么太荒唐的决定来。”
“这……”滦平大感为难:“太后必已派人……”
“本宫自会面奏太后,并在御前为大人告假。”素问言道:“只是大人受罚挨打,本该居府疗伤。”
“这不当事。”滦平忙道。
“劳动大人,本宫心有不安。”素问微躬一福:“大人的宏图远志,本宫一直记着。此次相请……不是为了国姑,而是为了陛下,为我大璃。”
“臣明白。”滦平暗道:若非如此,葛绒那样子的人,我是半日也不愿伺候。
素问见她辞行,便亲自送出门外,眼见人已下阶,忽又叫住问道:“大人,若紫云瞳于败像环生中得胜了呢?”
滦平脚下一顿,徐徐转身回道:“记得之前臣已同宫主说过:胤皇姐妹若同心同德,则天下无可争锋,然,几无此可能。看到今日,这话又要改一改了,彼强弩之末,如何与天下争锋?”
素问默然。
院门已闭,秋风将起,白虎拿了一件衣裳出来:“宫主怎么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说国姑不擅兵事,可毕竟怀婳还有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呢。”
“我当然是盼着大璃能赢了。”素问叹了口气,要去花园里散一散:“只是……难道紫云瞳的下场就是中毒而死?”
“宫主想她有什么下场?”白虎不禁笑道:“天下都说紫胤英王早晚要死在美人手里呢。”
“那个死法儿么……”素问脑中闪过紫云瞳那副狡猾样貌:“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英王倒很合宜。”
“所以宫主为紫云瞳遗憾了。”白虎只顾玩笑:“连不可一世的相国大人都算死在美人手里,大英雌们就该这样,紫云瞳竟然落单。”
素问只觉这句话听来别扭,可自己的心思自己也没理清:世间又少了一个对手,日子就会更寂寞了,也许是有些遗憾吧。
正胡乱琢磨着,忽听一处长廊拐角处响起个女人的声音:“我走之后,这里只剩下你一人,可要千万保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女人是谁?不难猜吧。
第794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怎么这后院里还进来了女人?
素问刚生错愕,又听着有个男人回应,声音十分柔媚:“奴家还有阿遇相伴,国姑却是一人出征,才该更加珍重。”
原来是葛绒和谢晴岚躲在这里……素问当即蹙起眉头,回看青龙、白虎: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都紧着摇了摇头。
“把柳昔给我唤来。”
“主子,他就在那边树下躺着呢。”
这一说,素问也看见了:他的柳大总管正叠着两腿给个红袄小娃当马骑,大手拉着小手,膝头抵着腰背,“跨哒跨哒”学着马蹄子踏地响声,不时卖弄口技“嘶鸣”不止,“上坡”时喊“累”,“下坡”时呼“爽”,路过“果园”就踹一脚小树,落下无数青叶黄叶,砸了两人一头,说是掉下来“酸苹果”和“甜苹果”,逗得那小娃“咯咯咯”的大笑,压根儿想不起自己的亲爹在哪儿了。
他们对面,小谢公子半倚栏杆,国姑大人背靠廊柱,正在交头接耳。
“也不知太后怎么想的,竟让我去怀婳领兵!”葛绒唉声叹气:“我这现学武艺,现看兵书,连听曲儿喝茶的功夫都没了。”
小谢抿嘴儿一笑:“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唱。”
葛绒光看他一眼就把什么都忘了:“晴岚…….”
“晴岚?”小谢眸光流转,歪头看她:“这一首可得现谱去。等国姑大人得胜回朝,佩金印、戴高冠、打马御街,饮宴阙下时才能得呢。”
“这么久啊。”
“久倒不怕,就怕你到时不愿听了。”小谢方还风情万种,这又惆怅暗生:你立了功,当了大将军,想娶什么样的佳人没有?想什么样的佳人给你唱曲不能?怎么还记得起晴岚呢。
“不会的!”葛绒说的很是认真。
小谢笑了笑,也看不出是信她还是不信:“太后要为你娶哪家千金?”
“娶谁都无所谓。”葛绒叹道。
“怎么这样说呢?”小谢意颇不解。
“没有你……咳!”葛绒眼见就要说漏了嘴,忙握拳咳嗽一声:“没有你谢家的好。”
小谢怔了一怔,转瞬俏脸儿上笑意弥漫:“你相中我哪个弟弟了,可以同母亲说去。”
我相中你了,和谁说谁也不能同意。葛绒霎时觉得烦躁起来:“不聊这些了。晴岚……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小谢往周围一扫,只觉柳昔并没注意自己这里。他极快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小香袋递给了葛绒:“想军中无聊,送你解闷。”
香袋无比精致,绣着锦鲤跃龙门,寓意本是极好,偏葛绒就能想到“鱼水合谐”上头去,脸上登时显出欣喜来。刚把香袋在怀中掖好,忽见素问领着亲侍从廊后转出,瞪着自己,面色难看。
“绒儿!”
“啊?”葛绒忙不迭跨栏杆到了阶下:“宫主,呃,姨父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素问冷声问道。
“我……”葛绒支吾道:“我马上要出征去了,进来看看阿遇妹妹。她……她被柳总管抱来花园晒太阳,谢公子怕我白跑一趟,就领着我找到了这里。”
“哦?”
“宫主金安。”小谢瑟缩着挨了过来,暗道:怎么今儿宫主觐见太后回来的这样早呢?
柳昔见素问大有兴师问罪之态,忙举阿遇到了近前:“给爹爹请安,爹爹抱抱?”
素问看他把个小肉球往自己怀里推,那上面还沾着鼻涕、哈喇子、黄不拉几的脏叶子,下意识就往后退。
小女娃早被他吓住,直接转头去够谢晴岚,“哇”的放声大哭。
“饿了,阿遇这是饿了。”谢晴岚手忙脚乱的把孩子接过去,边哄边朝素问一福:“宫主恕罪,奴家要去…….”
素问烦不胜烦的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姨父?”葛绒哈腰陪着笑脸:“听说东南的茶叶好,等甥女一到怀婳,就给您寄些回来。”
“太后是叫你给我买茶去么?”素问又冷了脸。
葛绒咬牙言道:“姨父啊,相比于领兵,我更愿意给您买茶去,真的。”
这大实话交代的……柳昔暗在心中偷笑。
素问可笑不出来,压了半天火气,才能再次开口:“你要给太后挣个脸面!”
“甥女也想。”葛绒摊手大叹:“可,打仗这个差事……”
“我派个妥当人跟着你去。”素问把她叫到一旁仔细叮嘱,唯恐她嚣张胡来,说了许多狠话:“……军令大如天!要真出什么岔子,惹得太后震怒,本宫也救不了你。都记下了?”
“……是,好,一定言听计从。”
柳昔等葛绒离去,方到素问面前跪下:“请宫主责罚吧。”
“是你把国姑放进门的?”素问怒声呵斥:“还讲不讲点规矩了!别以为太后应允了谢家四太太要带你走,本宫就管不了你了。”
柳昔仰脸笑道:“奴才这身份,拦得住国姑要见小谢公子么?”
“那你也该先来回报本宫,不是待在一旁给他们放风瞭哨。”素问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玩什么!我告诉你,你在玩火!”
柳昔深瞧了素问一眼,敛去笑容:“是奴才多管闲事了。”他旋即俯身拜倒:“宫主恕罪。”
“哼!”素问甩袖而去。
回到内室,刚命开饭,却见柳昔又跪到了面前:“奴才有事回报。”
“说。”
“谢四太太已选定了日子启程东进,奴才来向宫主辞行。”
素问一怔:“定的哪一日?”
“明日。”柳昔并没抬头。
“……”
朱雀闻言都是一愣:“怎么这样急啊?”
“不算急。”柳昔淡淡言道:“四太太为给儿子们相亲,已在玉渊待了好几个月了。”
“你真要跟着去?”青龙几个都围了过来:“谢家就比这里好么?那谢小姐人品又不知怎么样,小心嫁过去受欺负。”
“谢家当然没这里好了。”柳昔一一谢过,见他们并不晓得那扬名真武盛会的谢晴瑶就是金乌谢家几年前才入族谱的二小姐,便也不说破:“我哪里算嫁过去呢,不过换个地方当奴才。要是当的不顺心,我就还回来,到时请宫主能慈心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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