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有大用。”紫云昂铺开舆图又看了起来。
“主子,还有个好消息,慧王派来的人已经接洽上了。”老宫监低声言道:“来人称她们共有百十来号,入赤凤后便化整为零了,现已往瑶山集结,只等您一声令下。”
紫云昂满意一笑:“百十来个青麒口音的聚在一起还是太打眼了,让她们原地待命,先不要泄露行踪。”
“是。”
“陈琅和孙兰仕都有信来么?”
老宫监皱眉言道:“陈娘子并无消息。孙大人么,提了个奇怪的请求。”
“请求什么?”紫云昂从舆图上抬起了眼睛。
老宫监顿了一顿 :“她要一张□□,就是当年合江大战,雪璃葛相使人假扮忠王,骗了先帝的那一张……”
紫云昂一愣:“她有没有说做什么用?”
老宫监便凑上来耳语了几句。
“哦!”紫云昂眼睛一亮:“好一个趁便而行。”
“主子,那张面具不好到手吧?”老宫监脸显为难:“先帝升遐,很多御留之物都已烧化了。”
“这个东西不会陪葬的。”恭王眯起眼睛:“大姐自己等在九霄天宫孝顺母皇,难道还要披张假脸添堵么?孙兰仕最聪明,知道本王能给她弄到,否则就不会张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走向收网。
第796章 面孔-1
瑶山神仙顶
北路西峰后的花树间隐着一座幽静小院,秋风轻摇,落叶如金,衬着奇幻瑰丽的朝霞晚霭,听着缥缈空邃的暮鼓晨钟,倚着四角翘檐的青砖瓦房,品仙茗,布棋局,仿佛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不好么?”孙兰仕坐在院中的小石桌旁,白衣单薄,黑眉紧蹙,一边自斟自酌,一边自说自话:“睿亲王流连忘返之地,都不能让你满意……小莫,你可真难伺候。”
天无边,地无涯,云浪翻滚,光影陆离,你可跑到哪里去了?
回瑶山当夜,孙兰仕就来到了这个小院,里里外外查过一遍,至今数月过去,她已不知来过多少次,查过多少遍,就生生的找不到一条逃路。
“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白袍管事被逼着作答:“或已羽化飞仙?”
没有从外面跑,也没有在里面藏,除了上天,哪儿还有路呢!孙兰仕自己一度也盯着碧空发起了呆:难不成小莫长了本事,会腾云驾雾了?
也不是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小屋里的木床曾被移动过,墙壁上的砖瓦曾被抠抓过,石桌下有一圈古怪的凸纹,她摸到过一个小石钮,可不知是早坏了还是根本没用,不管怎么鼓捣,并不见院中有何异事发生。气急败坏之下,她将那间小屋里的砖地墙皮全部砸开,在床下位置找到了一个石板夹层,里面空无一物,似个已被废弃的暗格。
孙兰仕亲自拿了铁锤敲打,石板断成数节,底下露出了坚硬凹怪的山岩,而她所想象的通路依旧没有,甚至连一丝可疑缝隙都看不着。
“主子。”跟来的孙府黑袍管事见她抡锤凿山,怕是有些走火入魔了,紧着忙着劝道:“这可真不像是有暗道。您歇歇手吧。”
“会不会是在里面有机关?”
“不会吧?”黑袍管事和白袍管事面面相觑:“里面做机关,只能打开里面这一层,外边的石板是破不开的。要是外面做机关,也是只能打开这个暗格夹层,没法凿破内里的山岩。”
“是啊,谁家这样做机关?”孙兰仕也是迷惑不已:“里面的人想出,出不来;外面的人想进,也进不去。除非,里外都正好有人,同时移除了机关。”
黑袍管事挠了挠头:“奴才想,做机关要么为防人,要么助逃生,照您说的,这样里外设障,先给自己添了无穷麻烦,助逃生是不可能的了。若为防人,只需外头一层就够了啊?”
白袍管事点头附和:“暗格还是像藏东西的。”
“话虽如此,可这屋子是睿王曾经住过的……”孙兰仕皱眉苦思:睿王其人,怪癖无极,最好干一些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比如,她修遇仙洞,就在洞门上作了一堆文章。想从洞里出来,得用归元秘钥;想进去洞里,得用蛊为引,且那启蛊之处,还离洞门遥远,除非两人合作,我在血池边启蛊,他在门旁等开,门开多久而阖,我还控制不了。门开一次,三月之内不能另外启蛊,而里面的人又找不到门,仍然无法出来,除非你正好握着归元秘钥。
这些秘闻乃舅父听妻主樊璐亲口所述,绝不掺假。可老头对我多有隐瞒,他不说解蛊之方,我余生只能当个血引,他还告诉了我一个假洞门。试蛊之时,我让人等在洞外,只听得山峦巨震,还以为此生不见,谁知没多久功夫,那人又在面前了。唉!
孙兰仕叹息之间忽然心思一动:不会刚好有人在那时进洞了吧?那可真对不住,除非天翻地覆,你这辈子休想再出来了。
沈叔竟然相信我把小莫关进洞去了,嗬……我怎么舍得呢!
孙兰仕苦笑一声,咽酒下喉:我对小莫是一片真心,可他对我……
天天想着回到那个女人身边,真回去了,你会粉身碎骨。小莫,你不懂么?本来我可以只为圣上一人效力,可就因你当了这个替身暗卫,我不得不长出两副面孔来,死命向上爬。因为一个小小细作是救不了你的,唯有握住最高的权力,我才能把你和小枫护在羽翼之下。
你以为紫云瞳是你的靠山?不,我才是!只有我才是!孙兰仕仰头又喝尽了一盏苦酒:“紫云瞳活不了多久了,即便她活着,你看看叶恒的下场就该知道,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的还会比谁都凄惨。”
回来吧,我既往不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恍惚间,花树之下好像站着一人,正对自己浅笑嫣然。他轻轻弹出一股内力,让小树轻摇,花瓣抖落,仿佛一场花雨,姹紫嫣红都落在了她的肩头。刚到凰都,他挨了紫云瞳的鞭子,背上血痕交错,却仍趁夜半来到她身边,带着她跃上老树,坐在高高枝头,仰望星空,他知道她的一腔抱负。她乏的时候,他偷偷的为她输送真气,舒缓筋骨;她闷的时候,他还傻里傻气的跳上一曲剑舞,搏她一笑。
以前呵,以前那些醉人的美景…….
“小莫!”孙兰仕听见自己喃喃一念,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然化成轻烟,没了踪迹。手边只剩一壶冷酒,和一根闪着寒光的细链。
他走了……走了……真走了!孙兰仕猛地抬手拍向花树,打的花枝暴颤,落红无数。
别再想他了,一个水性杨花忘恩负情的男人。
孙兰仕攥着那条曾经锁在沈莫踝上的银链,逼出酒气,让自己清醒回来:不管他是怎么走的,他确实已经走了,虽然我不知他在哪里,他确实已不在我掌控之中。他一旦在山下现身,会给我带来无穷的灾祸。
灾祸就在眼前。孙兰仕,你就要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孙兰仕忽然起身,在小院子里疾步绕圈。
此次她之所以能获准陪小枫扶柩归葬,是因武德帝和恭王都另委了她一样差事:查明睿王遇仙洞的秘密。
恭王为什么要这秘密,她早就想明白了:因为遇仙洞最像临渊,神秘,虚幻,有进无出,是除掉紫云瞳的最便利的地方。
紫云瞳一死,圣上失了左膀右臂,玄甲军里的韩越丢了主心骨,五国将帅没了可惧之敌,我少了一个最烦人的对手……老百姓也只会以为她们的英王步睿王之后尘,也失落在了临渊。
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把一切安排的顺理成章,无迹可寻,好计!孙兰仕不禁暗自称赞:恭王步步为营,早在杀韩宜乱玄甲军时就在布局了……不,早在御赐暗卫离京时就开始了。
可武德帝为什么也要查遇仙洞的秘密呢?这个疑问令她苦想许久,连睡里梦里都没闲着,忽有一日自睡梦中惊醒,不寒而栗:难道圣上知晓了恭王的杀机?难道是要将计就计?
如果这样的话,紫云瞳会做什么呢?抓到恭王的把柄,一举将其歼灭?
孙兰仕连日以来都在思索:圣上最不安的是什么?是恭王势力对龙座的威胁。紫云瞳最恨的是什么?是恭王杀了韩家,栽赃于她,还害死了好几个她心爱的男人。那姐妹俩有着相同的心思,由着相同的敌人,且都不能再忍下去了,必须收回权柄,以牙还牙!
所以,这是要孤注一掷了?孙兰仕停下脚步,眼望半空:如果我是圣上,也绝不能等,必须尽快除掉恭王这个大患。
可怎么除掉,又令人大费脑筋。包围恭府抓住就杀?肯定不行。孙兰仕眯起眼来:只有两个办法,或是明揭其罪,或是暗中动手。
暗中动手会让自己落下嫌疑,不利时局。所以圣上一定希望明揭其罪,明正典刑。
可这个明,难啊……且不论恭王行事谨慎,就算她真的露出马脚,要想说服天下百姓,嘿嘿,光靠嘴皮子是办不到的。
孙兰仕揉了揉自己的拳头:都要用遇仙洞……都夸我有本事,能为你们查出这个好地方的秘密……可是你们谁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呢?小莫若出瑶山,说出姣水惨案的实情,我这个两面细作可就做不下去了,你们谁能饶了我呢?呵,我还得求着你们饶么……
正想到此,忽听院外白袍管事来报:“主子,上京恭府来了信使,交给您一样东西。”
“拿进来。”
“是!”
白袍管事捧进来一个匣子,孙兰仕打开一看,眸光倏地亮起:“还真弄到了?!”
白袍管事心生好奇,却不敢随便张望。
孙兰仕“啪”的将匣子闭锁,大声吩咐道:“请滕师傅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你又把自己想的太痴情了。
另:刚发现大明顶和金乌的国都大明又重了,所以把大明顶改成神仙顶,起名废,还老起成一样的,汗死。大家见谅。
第797章 面孔-2
过不多久,一个老太太拄着木杖慢步吞吞的进了小院,她佝肩驼背,高颧尖脑,眼睛似乎受过伤,一大一小,脸上皱纹满布,还藏着麻点若干。进门见一年轻女子背手立在树下,白衣飘摇,风姿绰约,白净面皮上一对英气剑眉斜飞入鬓,鼻如通天玉柱,唇似赤火含珠,目光幽静,看人带着一丝审慎。
老太太“嚯的”停步,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紫……熳焜?”
女子忽透笑容,便如艳阳洒落了点点金光:“滕师傅认错人了呢。”
“寅客?”老太太闻声皱眉,快走几步,到了女子面前。
孙兰仕已将面具揭起:“几可以假乱真。”
“呀!”老太太低呼一声,往她掌间看去:“竟然还有……”
“此物精巧非常,二十年过去,仍如崭新一般。”孙兰仕见她伸手,便将面具递了过去:“我戴上它,都觉得自己就是紫云望了,莫非……真如传言,是拿她的人皮所制?”
“紫云望?”
“大胤世宗皇帝长女,死在青麒的忠王。”
“哦。”老太太点了点头:“有乃母之风,我还以为紫熳焜又活过来了呢。”
孙兰仕心思一动:原来先帝是这样的容貌,太庙里的画像可有些失实了,若是叫我来画……
“其实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不是她了。”老太太大约是觉得刚才认错了人,有失自己一代宗师的身份,冷声言道:“紫熳焜是何等嚣张性情,你那温吞眼神一下子就露馅儿了。”
我扮的本就不是她!孙兰仕并不说破,只问:“先帝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锋锐冷冽,似夺魄寒冰。”老太太回忆道:“不过你展颜一笑,倒还有点像。她那个人,眼睛冷,血热,不能笑,一笑就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了。”
孙兰仕又拿武德帝和紫云瞳姐妹来比:倒是母女天性,一双眼睛,一个笑容,都很能蛊惑人心。
“这么多年了,先帝也已崩逝,滕师对她还没有……”
“当然忘不了。紫熳焜对我无礼,我就要还她颜色。说我其貌不扬,所学是旁门左道,不堪为人师表,更不配作她女儿的师傅。好,我偏要教出几个好徒娣来,胜过她那些宝贝女儿们,叫她在黄泉地下悔死气死。”
已经在黄泉地下了,还怎么再死几回!孙兰仕暗觉好笑,面上却叹一气:“兰仕深恐辜负您老人家栽培,不能比肩她人。”
“既知惭愧,还不努力!”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变着法儿的从我兜里讨宝贝,你也太贪心了些。”
孙兰仕满脸苦笑,只能答个“是”字。
“惜花山庄难道算是武林正派,紫熳焜怎么求着张擎苍嫁儿子给她,宠了半辈子,还给个皇后当。”老太太发起牢骚来,直是滔滔不绝:“我师门徒女孙男就都是无名之辈?不能为官做宰,建功立业,手掌乾坤,流芳百世?哼,简直岂有此理。”
“先帝也有走眼的时候,若知您老人家位列七绝高手之间,何惜区区帝师之位?”孙兰仕恭维了几句,见老太太面色转缓,忙指着面具问道:“这东西可能仿制?”
“怎么不能?”
“也能仿制的这般惟妙惟肖?”
老太太冷哼一声,晃晃手里的面具:“如今有了这个做底子,只能是更加惟妙惟肖!我鬼手仙师的名号是白被江湖称颂的么?”
孙兰仕陪上笑脸:“您能否给我做两张?”
滕鬼手斜她一眼:“照你的模样么?”
孙兰仕附耳上前,低语两句:“……事成之后,兰仕就能为您老人家长脸了。”
“手掌乾坤,流芳百世?”滕鬼手半信半疑:“那几个臭丫头也都拍着胸脯给我保证过,结果怎么样?动辄假死埋名。当初教她们‘制具’都不肯学,又嫌费事,又怕辛苦,现在一个个腆脸来求我帮忙,没出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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