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弟是一闺中小郎……”青峦叹了口气:“受紫云瞳诱惑,只恐心志不坚。师姐,你得帮他……”
韩飞一凛:“不会的,月郎他……绝不会再信紫云瞳半句谎话。”
……
“少爷,前面的船慢下来了。”
韩越也正拿着筒镜在看:“如其所愿,把船一字排开,压过去。”
穆瑰遵令一挥火荧令牌。
“今夜没有月亮。”韩越望向天边,深重一叹:“那夜……也没有。”
“是为起雾的缘故。”
“雾也太大了些。”韩越放下筒镜。
穆瑰下意识朝后看了看,凑近韩越低声言道:“这是天助少爷……”
“有利有弊。”韩越微微摇头。
正在此时,忽闻小军惊道:“怎么那船看不见了?”
韩越急又抄起筒镜,果见前方雾霭蒙蒙,水波漫漫,却没了一簇勾心之火:“灯灭了。”
船驭风而行,似冲破雾网,穆瑰指着前方突然大叫:“不是啊,少爷。灯多起来了……对面有船。”
……
“禀将军,玄甲军的船开过来了。”
新任西川将军汤恪语气焦灼:“能确定是玄甲军么?”
“她们才刚自报家门。”小军回道。
“若不是玄甲军,又会是谁呢?”六月在汤恪身边言道:“将军无需犹疑。”
汤恪又看一阵,眉头拧了个疙瘩:“问问她们……要干什么?”
“将军!”六月连忙拦住:“王帅让您问的不是这句话。”
汤恪一窒,拉了六月到船舷边角:“汤某不敢不遵王帅大令,可我世受皇恩,守土有责……你看这么多船,倘若玄甲存有异心,我西川可就要拱手相让了。”
六月觉出她满手心里都是汗,自已也不由自主的一阵紧张:“将军还该信任王帅……”
“我自然是信的,可就怕王帅…….所信非人。”汤恪压低声音:“如果玄甲军现非忠武侯说了算,又当如何?”
“这……”六月一惊。
“干系太大,问还是要问上一句的吧?”
“将军!”六月骤然回神,挡住汤恪:“纵有天大干系,王帅担承。将军只要奉令行事即可。”
汤恪踌躇起来:“西川还有数万百姓……”
“若来者不是忠武侯,抑或忠武侯怀有叛心,哪怕将军拼死力战,也保不住数万百姓。”六月死死攥住汤恪的腕子不松手:“将军再清楚不过,西川现是一座空城。”
汤恪眉头皱紧,盔缨在晃。
“王帅遣末将前来,就是唯恐将军有事垂询。”六月尽量放缓了语气,手却扶住了腰后佩剑:“垂询既毕,还请将军依令行事。”
“韩越毕竟是一个男子,我真不信他能统率玄甲军,能……”汤恪不知是想说服六月还是想说服自己。
六月不接这个话茬,只言一句:“圣上钦命王主辖御六军,将军何故不遵?以为初衷可悯,怕也难逃法责。”
“……”汤恪不由心上一紧。
“王帅爱民之心,又岂落将军之下?”
“我是怕……”
六月这才从怀中取出一纸密信:“王帅命给将军。”
“呀。”汤恪一边翻看,一边埋怨:“怎么这会儿才拿出来?”
六月暗道:主子料事如神,此人果然临战犹豫。
信很简短,恩威并施,看的汤恪一把把抹冷汗。
六月攥紧佩剑,紧盯汤恪:“事在急难之中,方显英雌本色。将军切莫辜负圣上和王帅重托啊。”
“也罢。”汤恪狠一跺脚:“圣上委任之时,本将决心已定,誓与西川共存亡。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
“你的妙计得逞了。”韩飞望着东西两侧挂着红灯的兵船渐渐抵近:“老天也来凑热闹,大雾之中,难分敌我,也不知对方派了多少人马,很快就会杀迷糊的。”
“你猜哪边先动手?”青峦笑意吟吟。
韩飞想了片刻:“汤恪。此人治军上有一套,但遇急事易慌乱,难于独当一面。要不是紫雲圖真派不出人来了,不会把西川交给她。”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青峦连声不平:“师姐的能耐胜汤恪百倍,却遭胤皇摒弃。”
“不是摒弃,是被忌惮。”韩飞盯着江面,但见红灯恍惚,犹如团团赤血:“紫云瞳要在这里就好了,新仇旧恨,今夜一并了结。”
青峦淡淡笑道:“紫云瞳现在怕已自顾无暇。”
“你上次和我要的那些暗桩名单,可都派人联络上了?”韩飞转头问道。
青峦点头:“我只是借她们的宝地落个脚而已,其它什么也没添麻烦,仍叫她们按着你原来的意思办。”
韩飞一愣:“你这么说的?”
“哪里不妥么?”青峦放下酒杯,挑了挑细眉:“当时,我问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你说没有,那不就是让她们原地潜伏,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么。”
“可我的原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机毒杀紫云瞳。”韩飞一字一句言道。
“啊?”青峦一惊:毒杀……
“紫云瞳为何已自顾不暇?”韩飞眸光深沉。
青峦不答,琢磨片刻,忽然转头看向赵枚。
赵枚茫然摇头:“还没听说任何英王遇刺的消息。”
“紫云瞳在哪儿?”韩飞盯着青峦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在瑶山。”青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也顾及不上:“师姐,我们打下西川,正好赶去,将你新仇旧恨,与她一并了结!”
……
“禀报大帅,西川兵船已在我火箭射程以内。”
“少爷,先别动手。”穆瑰急忙劝阻:“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韩越冷声吩咐道:“对面胆敢放箭,立刻回击,无需再来请令。”
“是!”
穆瑰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风动浪起,雾漫船浮,小凳子只觉摇晃的越来越厉害,吓得伏倒在舱中,紧搂着通灵兽的肉脖子:“小乖,小乖,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嗷嗷!”通灵兽扬着脑袋往他脸上蹭去。
“你不是叫通灵兽么?会不会七十二变?”小凳子哆哩哆嗦的喃喃言道:“变条龙,变条大鱼,都成。万一船翻了,可要驮着我啊,呜呜,咱俩和少爷好歹在一起……”
探子走马灯似的来报:“大帅,雾实在太大了,还没找到头里那条船。”
韩越脸色一沉:“真是狡猾。”他握着火荧令牌,沉思片刻,转对穆瑰言道:“你说,若我现在下令放箭,阿姐看见了,会不会主动到咱们船上来?”
“少爷!”穆瑰大惊:“末将以为就算杀进西川,小侯也未必能来见您……”
韩越紧咬下唇,眸子里怒火爆燃。
“报!”探子奔来单膝下跪:“对面来了一条小船,说是汤恪将军请见大帅。”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大家紧张起来哦,大战一触即发。
第814章 雾锁合江-3
“汤恪?”
韩越大觉意外,看了穆瑰一眼:“叫她上来。”
穆瑰领命,亲去迎接,寻机摘下头盔,抹净额上冷汗。
汤恪与六月才一登船,便先解下佩剑,交付小军。自己急步到了韩越面前,双双施礼:“见过大帅。”
韩越并不认识汤恪,余光扫到六月,却是个熟悉的,便知西川将军身份无疑,打量片刻,冷声问道:“汤将军来此何事?”
汤恪暗中咬了咬牙,还是低头言道:“奉王帅军令,来听大帅调遣。”
韩越一怔:听我调遣?
穆瑰闻此,一颗心悠悠的从嗓眼儿落回了腔子里:“大帅正等将军呢。”
韩越蹙起的眉尖不易察觉的跳了跳,转向六月言道:“你怎么不在王帅身边侍候?”
六月听他用了尊称,暗舒一气,忙恭敬回道:“王帅命末将驰赴合江,护卫大帅。”
“本帅自有玄甲众将护卫。”
“是。”六月脸显尴尬:“末将自知无能,怯来丢脸,然王帅严命,谓此心意所在。”
派不派由她,用不用在我……韩越虽是冷哼了一声,神色却缓了下来。
穆瑰瞅准机会忙道:“大帅,是不是请汤将军进舱叙话?”
韩越示意不必,就在此地商议:“正有一事,需得将军协助……”
……
“禀殿下,汤船放箭了!”
赵枚连奔带叫,入舱时差点栽倒,眼见是高兴过了头。
“师姐说的真准。”青峦一笑,为韩飞斟酒。
“听,喊杀声响起来了。”赵枚正两眼放光,忽觉道道厉闪自天边划过:“咦,要下雨了么?”
“那是玄甲军回击的锐火箭。”韩飞鄙夷的瞥了她一眼。
“哦,是火箭……”赵枚赶紧出外又到船头:“打起来了,真打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舱中,韩飞推开酒碗:“我要立刻登船去见月郎。”
青峦慢条斯理的嚼着梅豆:“还不到时候。”
“狗屁不到时候。”韩飞大怒,一拳砸落小桌,把酒坛酒碗都震得飞了起来。
青峦连忙伸手抱坛抓碗,笑声极是无奈:“这会儿正战的激烈,船过去易被误伤。小妹只有这一艘尖头青篷,挡不了你玄甲军的精锐火箭。”
……
汤恪盯着江面烽火,不时跺脚:“风婆婆不在家,雾袋子倒破了洞,锐火箭都打不透这些灰丧气。”
“将军,是不是把兀岭那带先整个围起来?”六月心生焦急:“我看韩少爷的左翼战船已经发动了。”
“不是不想围,是围不了。”汤恪言道:“那地界儿江水深浅不一,暗石多,礁洞深,到不了近前,咱就搁下了。”
“放小船,然后派人游过去?”
“谁敢在合江下水?”汤恪瞪大眼睛:“下去就是个死,我不能随便发这样的令。”
六月一窒。
“妹子你是急糊涂了。”汤恪拍拍六月肩膀:“咱的船过不去,那边也一样。这包围圈看着是差个口子,其实已经成了。铁定跑不了韩飞。”
“你是说韩飞将军所在的那条船和咱们的一个样式?”
“或者和玄甲军一个样式。”汤恪叹了口气:“就算它披红挂彩放鞭炮,放到今夜里这条江上,谁也找不着。韩少爷不死心,可他没打过水战,用这射火箭炸灯笼的法子,真不管用。”
“韩少爷不是为找那条船,而是想让那条船主动来找他。”六月扶舷看去:“韩飞将军真沉得住气……不过,她总是要到玄甲军去领错银虎符的。”
“诶,刚才我就看见韩少爷一个人,他那些玄甲大将可都没跟来啊。”汤恪眯起眼睛:“这事儿邪门,会不会……”
“穆瑰悄悄同我说了,请将军你放心。韩少爷统御玄甲,众将宾服。”六月想起穆瑰还道:差一点儿韩越就命放箭了,幸亏自己和汤恪赶着过去,恭顺听命,否则形势不堪设想。暗叫:主子,你真是料事如神。
“奶奶的,这听起来跟笑话一样。”汤恪皱皱眉头:“王帅居然就信。”
“将军过船一趟,也该信了吧?”
汤恪拍拍心口:“实话告诉你,这儿还怦怦跳呢。”
……
白云飞渡
十数黑衣女子拖着兵器,懒散坐在石间闲话:“今夜雾可真大,像扯灰棉絮一样,有年头没见过这景象了。”
“还什么有年头,这辈子你都没见过二回吧?”有人嘻嘻笑道。
“水也涨起来了。”一个女子觉得鞋底湿漉漉的,甩脚一抖,全是水花:“咱得往后挪挪了。”
“不能挪。”有人拦住她:“挪回去看不清江面,万一有事,咱成聋子瞎子了。”
“你不挪,待会儿浸水变王八。”前头的女子把她踢开,一跃向后:“我有家有男人的,不跟你一起。”
另外那些女人嘻嘻哈哈,也都各自起身:“怎么才说两句话,水就泡到屁股了。”
不想挪的女子还待坚持,眼见只剩了自己,水势又涨速惊人,也不得已后撤:“今年真是作怪,平时该退潮的,怎么就又涨起来了?”
“今年作怪的事儿多了。”有人言道:“你们没瞧见黄昏时那片火烧云么,把天映的跟撒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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