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在江南停留了几日,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漂泊的人,左右也无甚大事,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很快就一拍即合,决定在江南这里勾留一阵。
西门吹雪的生辰临近三月,折腾了这么一圈,如今已经到了三月的尾声了。
叶长然还从未觉得时间消磨的这样快,似乎和阿雪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这样迅疾,而更让叶长然觉得诧异的事情是,曾经她总觉得光阴不够,恨不能顷刻之间就独当一面,为家人遮风挡雨,可是在西门吹雪身边的时候,她的内心却忽然是平静了许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叶长然依靠在美人榻上,裙摆散开宛若盛开的花瓣,却从火红的裙摆之下伸出了两只宛若小元宝一样的足。这一双雪白的纤足随意的翘着,依稀能够看到勾起的脚趾上的一点粉嫩嫩的红。
叶长然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颔,念出了这一句诗。
西门吹雪坐在她的西侧,正一丝不苟的泡茶。他今日泡的是一块茶饼,先是略略碾碎,而后开始一道又一道复杂的工序,最终得到了以往宛若上好琥珀的茶汤。
听见了叶长然的这句话,西门吹雪眼也没抬的低低说道:“若是阿叶想,我们也可以在江南待到四月,看过宁心寺的桃花之后再一道回去。”
叶长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这一卷老诗放在一旁,叶长然笑道:“我回南海,你回万梅山庄,咱们一个走水路一个骑马,说什么一道回去呢?”
西门吹雪闻言微微抿住了唇,半晌,他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叶长然,忽然有些语气飘忽的说道:“我去南海。”
女子纤细却带着一些丰润莹白的手宛若盛放的花瓣,以中指和拇指着力,接过了西门吹雪递过来的茶盏。
茶香袅袅,将叶长然的眉目都薰上了几分湿润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眸子近乎要和手中的茶汤一色。似乎是隔了一会儿的功夫叶长然才能明白过来西门吹雪这话的意思,她带着一些惊喜的笑了起来,就连手中的茶也顾不得喝了。
手指揪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叶长然难得挑高了眉毛,一双眼睛也瞪得格外的圆:“阿雪要去我家么?”
虽然心中知道这姑娘恐怕不晓得自己去南海的真正目的,但是西门吹雪却还是先给予了叶长然肯定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人,分明他的姑娘还什么都不清楚,可是西门吹雪却已经早早的心中升腾起一股近乎是说窃喜的情绪来了。
他点了点头,却道:“不过也并不急,我们可以在中原游玩一阵,七月能到南海便是。”
如今只是三月尾声,中原抵达南海虽然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不过却用不上三四个月,这么算起来,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不过叶长然有些觉得奇怪了,她端详了一下西门吹雪,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摸他脑壳的冲动。
南海的七月简直热死个人,就是叶长然这种原住居民都忍不住想要跑到中原来避暑,居然还真的有人愿意七月左右跑到南海去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叶长然瞬间警惕:“阿雪我跟你讲,小舅舅每年七月都不处理白云城的大小事宜的,就和你们中原的皇帝到了年底封笔封印差不多,你可别想着七月份的时候找我家小舅舅比剑!那个时候小舅舅暴躁起来,我是救不了你的!”
如今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偶有比试,两个人之间总是不分伯仲。而叶长然这些年也是进步神速,也堪堪能在叶孤城手底下走上几百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外人看来,叶家的这位大小姐的剑术并不比身为白云城主的叶孤城弱,而从一出江湖就被人频繁用来和叶孤城比较的西门吹雪似乎也和叶孤城的剑术不相伯仲了,然而高手之间,毫厘之差都可能相差天堑。
叶长然很怀疑自己在小舅舅的那个年岁是否能有他那样精妙绝伦的剑招,也自知此后若无奇遇,恐怕她永远都不能超过她的小舅舅了。
自己本就习舞,并非是与人搏命的剑术,加上对方又是自己从小一直尊敬崇拜的小舅舅,所以对于能不能比得过叶孤城这件事,叶长然是很能看开的。
只是西门吹雪不同,他和叶孤城太像了,两个人虽然一人远在南海而一人坐拥万梅,然而却总给人一种他们之间注定要有一战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长然总觉得,她家小舅舅和阿雪之间,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不死不休了。
两个相对而坐的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的人,两柄同样是乌鞘的长剑,若真的打起来,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
这件事也让叶长然矛盾,作为叶孤城的亲人与西门吹雪的友人,叶长然知道“比剑”这件事对他们两个来说有多么神圣。可是正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她心系之人,所以叶长然又希望这两个人之间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次。
因此,在冷静下来之后,“担心阿雪和自家小舅舅打起来”的担忧很快就盖过了叶长然心中“好友去她家玩儿”的开心。
西门吹雪听见叶长然的话,只是用一种更加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之后终归没有再发一言。
叶长然这人天生被同性缘好,她在万安长公主的七秀坊里玩的时候就已经俘获了一众姐姐妹妹们的心,而这一次在金风细雨楼,或许是因为叶长然将黄药师带到了这里,所以才帮助黄蓉父女团聚的缘故,黄蓉对这位帮助了她的小姐姐格外黏着。
金风细雨楼里本来就没有对于苏梦枕来说是秘密的事情,如今黄蓉又那样和苏梦枕亲近,因此她也很快就得知了叶长然要和西门吹雪四月去寺庙里赏花的这件事。
她出身桃花岛,对桃花的喜爱近乎早就写进了骨血里,再加上黄蓉其实也是挺想要和叶长然一起玩耍的,所以她自然也想要和那两人一道去。
黄蓉去了苏梦枕就总是要去的,于是原本是叶长然偶然读了一句诗而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看四月的山巅桃花,到了后来队伍渐渐壮大,于是叶长然索性就也邀请了花家七童,顺带还捎带上了恰在江南的陆小凤与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五年前从叶长然“解脱”出来,不过他也是真的长了记性,到底没有在江湖之中仗着自己的一门手艺就瞎胡闹了。
司空摘星原本对自己父亲一心洗白司空家这件事很不理解,一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官门中人,那人一开口就指认他是“偷王之王”,还作势就要缉拿他归案。
那人功夫很高,司空摘星一时之间竟不能脚底抹油的跑走,甚至到了最后还一招不慎被他擒住。
对方一开始似乎是想要威逼利诱他为他做一件事情,后来司空摘星滚刀肉一般的屡屡不答应,这个人便索性想要将司空摘星作为自己在任期间的一项“功绩”,直接交给朝廷。
司空摘星走脱不得,只能一边留心逃跑的时机一边与之周旋,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将他交给的,正是六扇门的诸葛神侯。
那个官门中人一脸兴奋的跟诸葛神侯说自己抓到了偷王之王,可是却没有等来诸葛神侯的大加赞赏,反而让神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偷王之王?江湖之中还有这一号人物?他偷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是罪名?”诸葛神侯捋了捋自己编成了麻花辫的花白胡子,望向司空摘星的眼神之中居然有一些莫名。
那个拿住司空摘星的人也很懵,只能高声对诸葛神侯道:“神侯!他可是偷王之王!偷王之王您知道么!”
说起来,诸葛神侯可以算是半个江湖人,可是他这个江湖人却也是个大忙人,并没有时间如同普通的贩夫走卒一样坐在茶摊上闲聊。因此诸葛神侯对江湖中的人和事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那些被人整理好的放在他案前的卷宗上。
诸葛神侯的记忆力非常好,近乎已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水平,可是他这样的好记性,却还是没有想出来这个金九龄金捕头急吼吼的要交给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经过诸葛神侯这样一提醒,金九龄也有些懵了——因为,他搜肠刮肚,还真的就没有想出来这个司空摘星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没有一样失物,这个人如何能算得上是“偷王之王”?金九龄原本是笃定这个想法的,但是面对诸葛神侯的问话,金九龄的脑海之中还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他抓耳挠腮、额角沁出一片热汗的样子让诸葛神侯皱了皱眉,司空摘星也瞬间回过味来——对啊,他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就只偷过一样东西,那就是白云城大小姐的耳坠子。而那耳坠子直接让他司空摘星成了别人的小弟。
第一次就出师未捷,以至于被叶长然“刑满释放”的时候,司空摘星断然不敢再对别人的东西出手了。
于是,这些年司空摘星虽然还在江湖晃荡,但是却劳记白云城的老管家那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就这样,司空摘星彻底不去因为卖弄而故意偷走别人觉得重要的东西了。
看着金九龄不善的面色,司空摘星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不过是我小的时候起着玩儿的绰号,居然还真的有人会相信?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死我得了。”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司空摘星一清二白,而且此案还是诸葛神侯亲自过问,简直不给金九龄半点动手脚的余地,最终没有办法,金九龄只能再怎样将人弄进来的就只能怎样将人原封不动的是送回去了。
虽然走出了神侯府的别院,但司空摘星真的是打心眼里庆幸——多亏了叶长然,这才让他对“偷窃”这件事敬谢不敏,不然今日落下把柄、他日少不得要被人拿捏的人可就成了他了。
一想起是这些旧事,司空摘星就简直对是叶长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想要更加抱紧叶长然的大腿。
不过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在成功抱大腿之前先被打死,司空摘星果断还是在自己脑海之中摁灭了这个念头。
虽然叶家大小姐的大腿抱不得,可是司空摘星难得一次在中原遇见叶长然,却也是很想和老朋友见一面的,所以这一次一听说叶家大小姐拉着大家一道赏花,而且西门吹雪还“随侍左右”,所以司空摘星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了。
对陆小凤口中的那个什么“随侍左右”,司空摘星和花满楼简直半个字都不信——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位声名鹊起的剑神了,这种词被用在西门吹雪的身上简直就是恐怖有木有?
不过八卦还是要八卦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不八卦的,所以怀揣着一种像是小学生郊游的愉快心情,司空摘星、陆小凤和花满楼统一从花满楼的小楼出发,一道往他们约好的宁心寺而去。
如今时近四月,纵然山巅之处比别处清凉一些,但是江南自有暖风拂面,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也还是被催开了大半。
黄蓉和叶长然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走在前头,苏梦枕和西门吹雪落后了一步。
苏梦枕的气色看起来比往日更好了一些,西门吹雪亲自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再见,他少不得要好生打量之人一番。
知道西门吹雪在看什么,苏梦枕笑了一下,为西门吹雪解惑道:“黄先生面冷心热,见苏某身子不甚康健,特地制药为苏某调理了一番。”
西门吹雪觉得,黄药师为苏梦枕调理身体恐怕和什么“面冷心热”没什么关系,若是直白的说一点儿,恐怕是那位黄先生终归拗不过他闺女,所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闺女成了寡妇,所以才少不得要出手为苏梦枕调养一番的。
西门吹雪沉吟了一下,伸手探了探苏梦枕的脉搏,问道:“用了什么药?”
黄蓉回过头来,直接答道:“大体上是我家的九花玉露丸,不过爹爹特地为梦枕哥哥调整了配方。我听梦枕哥哥说,是西门公子救了他的性命呢,如此大恩,蓉儿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狡黠的笑了笑,黄蓉挽了挽叶长然的手臂,用白净的小脸蹭了蹭,这才脆生生的接着道:“一定要好好报答长然姐姐。”
这话说的实在是怪异极了,分明是苏梦枕欠了西门吹雪人情,可是黄蓉却偏偏要说自己要报答叶长然,偏生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微微勾起了嘴角,黄蓉自己的眼中也盛满了狡黠的笑意,只可怜只有叶长然的脸上带着一些莫名。
这下,就连黄蓉都有些要同情西门吹雪了。
而几个人如今是正在往宁心寺走的样子,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却已经毫无形象的蹲在宁心寺门口嗑瓜子了。这样的角度让他们两个将方才黄蓉几人的对话听得分明,陆小凤一口瓜子皮就这样喷了出去,咳嗽了半晌之后才默默的冲着黄蓉比划了一个大拇指,顺带丢过去一个“小姑娘你很懂嘛”的眼神。
黄蓉不太认识这个胡子修得跟眉毛一模一样的人,不过陆小凤这种人,哪怕是他的敌人,都是很难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升起什么恶感的。
冲着陆小凤笑了笑,黄蓉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苏梦枕身边,静静地等着他为自己引见。
都是年轻人,也都是十足的好性情,只是几句短暂寒暄之后,众人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他们的运气也实在是好,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行人早来了一阵,竟是让陆小凤在这里找到了四处云游的苦瓜大师。虽说在寺庙之中遇见一个和尚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是苦瓜大师也并非是一般的和尚,他是一个素斋做的很好的和尚。
一看见苦瓜大师,陆小凤就知道自己和他的朋友们中午有口福了。
他这个人最是人缘好,也真是脸皮厚,三言两语就磨得苦瓜大师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了为他们操持一顿素斋。
他们去的早,若是在寺庙之中等待苦瓜大师做好饭总是有一种催促之意,难免失礼,而且几个人本就是来赏花的,若是耗在一个和尚的禅房里就难免辜负春光了。
也不拘非要同行,众人最终决定各自去后山的桃花林中玩赏一番,只晌午的时候要记得回来,不要误了苦瓜大师的盛宴就好。
陆小凤特地强调了“盛宴”两个字,让一直低头诵经的苦瓜大师的眼皮明显的跳了跳。叶长然和黄蓉分明听见苦瓜大师将自己手中的念珠捏得咯吱作响,若非陆小凤溜得比较快,叶长然简直怀疑下一刻苦瓜大师的这串念珠就要狠狠的砸在陆小凤的脸上。
“他也太皮了吧。”黄蓉抚了抚胸口,一直到走出禅房还和苏梦枕小声道:“梦枕哥哥,你看见那位大师青筋暴起的手了么?总觉得他马上就要暴起揍人了。”
苏梦枕失笑,却顺势说道:“所以蓉儿离他远一些,不然哪一天他挨打还要溅你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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