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恶作剧,而是对方筹划已久、针对穗群原圣杯战争实施的预谋犯罪。穗群原设计的‘灵子世界’存在哪些弱点,该从何处下手,如何攻破……关于这些问题,对方显然都进行过长年累月的缜密研究。”
“……啧,他们怎么就不能把这份心思花在听课上?看来还是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当然,后半句是他出于教授身份的私心。
“接着监视吧。在找到清除病毒的方法之前,我们这边一刻也不能放松。”
埃尔梅罗二世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向工作人员们简明扼要地下达指示,“小鬼们还在战斗,大人先气馁就太不像话了。实在熬不住的就去休息,三到四个小时换一班,我在这里盯着。——对了,‘外面’的情况呢?”
“是,暂时没有问题!”
通讯员飞快地举手回话,“虽然受到「罪歌」操纵的人数持续增加,校内陷入混乱,但东区在国木田老师、西区在爱因兹贝伦老师的带领下展开反击,对方应该难以突破。”
“是吗?那就好。提醒现场的人,一切以疏散不擅长实战的教师和学生为优先,下手时注意分寸。我们不仅要阻止「罪歌」闹事,也必须保护好那些受到控制的人。”
“是!不过,‘不擅长实战的教师’应该只有老师您吧……”
“?”
埃尔梅罗二世抬起头,“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我这就联系现场的两位老师!!”
……
另一方面,“现场”局面却远不如他们所想象的乐观。
就在校方与灵子世界失去联系的同时,大量「罪歌」的“小孩”——精神受到操纵的学生和群众也如蝗虫般涌出,以粗陋的刀具四处伤人,规模远超过初赛,只一眨眼就铺天盖地席卷了整座校园,颇有几分丧尸围城的恢弘气势。
而穗群原最优秀的学生一半受伤未愈,另一半拔尖精英更是被困在二次元成了植物人,不得已之下只能由人数稀少的教师阵容组织对抗。国木田有武装侦探社兼职在身,平日里要不就是走街串巷地除暴安良、要不就是殴打太宰(或许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除暴安良),遇上这种场面自然当仁不让;爱丽丝菲尔夫人带着闺女过惯了清闲日子,或许是因为闺女受到牵连,这次她正面怼起人来竟也不虚,亲身赴险指挥若定,连对女性格外挑剔、择偶标准足足列了50多条的国木田都叹为观止:谁说世上就没有符合这些标准的女性?这不是有吗。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已经结了婚,丈夫切嗣有一对能把人捅个窟窿的锐利死鱼眼,而他俩的爱情结晶不但已经能打酱油,甚至还能打死小怪兽。
生不逢时啊。
“……田老师,国木田老师!您那边情况如何?”
“啊、哦哦,没问题,东区还撑得住!只是,敌人实在没完没了……”
“嗯,这也没办法呢。毕竟「罪歌」可以无限制地增殖,单凭我们也只能拖延时间。”
人偶般美貌的银发女子一手扶在腮边,面上愁云笼罩,挥之不去的忧虑也被丝丝缕缕缝入了她纤秀的眉头。
毫无疑问,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出「罪歌」骚扰,正是为了让他们顾此失彼,无暇再专注于病毒破解作业。而破解每延宕一秒,她的女儿——伊莉雅斯菲尔的危险也就增加一分。
“至少,如果有人可以将他们一扫而空的话……”
……那也只有EX咖喱棒了吧。
国木田想。
国木田人称“活在现实中的理想主义者”,性情和性取向一样耿直,一贯信奉脚踏实地、兢兢业业的努力,最信不过的就是戏剧逆转或者机械降神,当然也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从天而降的咖喱棒。
他觉得爱丽丝菲尔这话说得有些不切实际,也无心较真,正打算礼貌性地附和两句,忽然远远只看见一道人影冲天而起,陀螺一般转体三周半之后划着抛物线坠落,结结实实在他脚边摔了个四仰八叉。
“???!!!”
国木田一个没绷住,险些咬破了自己舌尖:“这什么东……”
地上那人早已无力答话,只像砧板上垂死的鱼一样挣扎扑腾了两下,喉咙里“咯咯”作响。他充血的双目起先还在闪耀红光,但很快也翻成了一片死鱼似的惨白,脑袋歪向一边,瘫软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什么,怎么回事……”
国木田正莫名其妙,一抬头便只见夜空已变了模样——不光是他脚边这人,就在对面如白蚁般源源不绝的「罪歌」队伍之中,受到操控的“小孩”像是踩了蹦床,正被人一个接一个以各种风中凌乱的姿势抛上天空。
仔细看去,天上那片宛如祭典烟花般怒放的人海之间,似乎还隐约夹杂着其他什么……巨大的方形物体……
“…………………………那是,自动贩卖机??”
※※※
同一时刻·灵子世界
……
“来,这边走。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那些影从者,一切都交给我……”
恩奇都话音落下时手也抬起,宽大的衣袖顺势滑落——乍一看是连鸡脖子也拧不断的纤细手腕,但他只将五指轻轻一招,瞬间便在黑泥浸染的路面上开辟出一块空地,供皋月像只兔子似的跳跃穿行。
“芥川学长!!”
皋月回头喊道,同时将右手向前伸出。
“我不用……”
芥川以细长的黑刃钉入地面,撑杆一般支起身体,不费多大力气就能浮空,原本也用不着像她一样上蹿下跳。但他小声嘟囔完这句话之后,仍是朝皋月的方向伸出手去,先是以黑布缠绕上她手肘,接着轻轻一拉,整个人便如同漆黑的纸鸢一般轻巧落地。
“……太好了。”
皋月越过他肩头向后眺望一眼,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余悸。
……
行程最初,他们所目睹的“第三层”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暗——以及黑暗中唯一散发微光的道路无尽蔓延,平稳到近于枯燥,因此他们也不甚理解恩奇都随行的意义。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以某一时间点为界,四周忽然明亮如同白昼,又像是放映电影一般浮现出种种似曾相识的光景。
有时是平庸无奇的街道。
有时是阳光满溢的校园。
偶尔也有阴暗的地下室、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宅邸穿插其间,但沿途绝大多数,都是给人以明快轻松印象的光鲜风景。
“…………”
无需赘言。
正如恩奇都所说,此处不仅是通向中枢的甬道,同时又好比纵身跳海,必须无止境地下沉进入樱封锁的内心。
——因此,沿途的“防卫设施”自然也是非比寻常。
虽然放眼望去尽是记忆中的温馨景象,然而透过教学楼窗口,越过街道两边低矮的院墙,处处都可以看见冒着浮沫的黑泥上涌,仿佛地底正贮藏着一池煮沸的岩浆。
那黑泥也如第二层一般,逐渐扭曲凝聚为人形,眼看就要化身为影从者蜂拥而来。
“学长,请务必小心……”
毕竟没有自己熟悉的Servant跟随身边,眼下又敌众我寡,皋月和芥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
可家伙还没来得及抄上,他们就只看见眼前一片金光璀璨,爆炸轰鸣声不绝于耳,再回神时那一众人影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地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地泥浆还在苟延残喘地吐泡泡,看着十分可怜。
两人:“……”
——不得不承认,既然恩奇都说了“交给我”,那除了他家老朋友亲临,恐怕普天之下也再没几个人能够插手。
照理来说吧,旁人要“杀出一条血路”,多少也得象征性地砍个两下;而这位清秀如弱柳扶风的美人却不然,他直接用榴弹炮轰,过程是美索不达米亚一脉相承的简单凶残粗暴,轰杀至渣就算完。
“好了,继续前进吧。”
末了他还不忘回过头来温和微笑,笑容依旧是弱柳扶风,眼瞳清澈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底。
“……”
最后芥川几乎是怀抱敬意凝视他的背影——大概在他眼中,这种雷厉风行而又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容风范,正可以作为杀手行业的榜样。
他可真是太棒棒了。
……
……
……
“好像……结束了?”
穿越漫长的记忆风景之后,四周重归黑暗,皋月一时有些不适应地瞪大了双眼,踮起足尖四下张望。
“注意点。”
芥川一手按下她肩膀,“这里说不定还有……”
“不,确实已经结束了。”
恩奇都泰然自若地顿住脚步,伸手向前方悠悠一点:“你看。那里就是‘入口’。”
“那是……”
那是夜幕下唯一的光源,也是黑暗彼端唯一鲜明的色彩。
在恩奇都手指的前方——仿佛正等待着谁的到来一样,一株高大的古树舒枝展叶,绿意葱茏,静默无声地伫立着。
“这棵树……我有印象。”
皋月迈步上前,飞也似的催动大脑提取记忆。
“对了,学长你还记得吗?在第一层的山间神社里,就有这样一棵‘实现心愿的樱树’。可是,为什么这棵树会出现在樱的心象世界……”
“嗯。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这里应该就是那女孩‘记忆的终点’哦。”
恩奇都轻轻点头。
“换句话说,她也在这里寄托了‘最后的希望’……”
——然后,少女便毅然投身于绝望。
(樱,都是因为我才……)
如影随形的罪恶感与自责之念如潮水上涨,压迫胸腔,堵塞口鼻,几乎淹没眉目。即使如此,皋月也没有从眼前墓碑般沉默的樱树之上移开视线。
樱在最后一刻,是怀着何种心境眺望这棵“许愿的神木”?
她许了愿吗?
她相信这棵树能够实现愿望吗?
——包括皋月在内,她是不是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这棵樱树,没有开花啊。”
皋月自己也明白,这是句无来由更无意义的空虚感叹。
灵子世界从无季节更替,第一层他们随机进入的温泉街赛场定格在“五月”,彼时樱花早已凋零,作为布景存在的樱树自然也不会开花。
那原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可放在如今情境之下,却无端染上了一丝诡谲的不祥。
“皋月”即五月。
人间皋月,不见樱花。
“……”
皋月低下头,细细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自觉前路凶险,饶是满怀着一腔沉舟破釜、视死如归的决心,扭头看向芥川时仍是犹豫,清亮眼神间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舍不得。
到底还是舍不得。
如此来之不易,纵然是别无选择,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理性感性都向她声声诉说着“非去不可”,却又怎么可能真正舍得。
“芥川学长……”
皋月将那口气提上了喉头,双拳紧握,试着给自己寻找一点通向Happy End的信心。
“我会尽力活着回来,尽力和大家一起好好活下去。我知道这可能性很小,几乎等同于奇迹……所以,如果我真的达成了这个奇迹般的完美结局,可不可以请你、那个,我的意思是,奖励……”
那是少女单纯而笨拙的希冀。
她想,如果现在许下了关于“之后如何如何”的承诺,那么未来再凶险都能抓住一点盼头,就如同夜晚海面上遥远的灯塔,又或是无间地狱中垂落的一缕蛛丝。
但她却不知道——这种承诺又有另一个学名,叫做Flag。
无论内容有多么美好,这些承(死)诺(旗)都是为了悲剧、BE以及被辜负而存在的,一出口便无从挽回,甚至已经能够听见鲜血结末的悲情背景音。
“……”
芥川低下头定定望她,仿佛在思索这种场合应该如何水到渠成地拔旗。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不适合此类思考,太宰也从没教过他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异性倾诉衷肠。
于是他放弃了思考。
放弃思考的芥川踏上一步靠近少女,伸手拨开她颊边细碎的头发——就这样一手托起她面庞,好像紧赶着投胎似的飞快低下头去,蜻蜓点水般在她唇边轻轻地碰了一碰。
……然后他迅速把脸别向一边,假装在看风景而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皋月茫然若失,是真没搞懂方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学长,这是……?”
“是预支。”
芥川头也不回地简短解释道,“你已经得到奖励了,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回来。”
“啊、嗯,喔。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学长,万一有什么不测——”
“不过,其实你不回来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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